35
蘇盈袖離開門診, 從樓梯一路小跑着下到一樓急診大廳。
急診科的住院醫師曾文野迎上來,“師姐你來了,人在紅區。”
急診的紅區,是搶救室之外另一個搶救監護區, 蘇盈袖都來不及說話, 點點頭, 腳步一轉就急忙往那邊走去。
“情況怎麽樣?”她推門進去,問在檢查患者生命體征的林海。
林海擡頭, 低聲道:“不太好, 一定要先見你。”
“我知道,老病人了。”蘇盈袖點點頭,看向急救床上面如白紙、氣若游絲的年輕女孩子,她的褲子和身下的床墊都已經被血浸透了, 鮮紅一片。
雙手挂着補液, 眼皮一翕一合, 還沒昏,但也差不多了。
她似乎感覺到蘇盈袖的到來,嗫嚅着發出一聲氣聲, “姐……”
“別說話了!”蘇盈袖低斥了一句, 又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
這時林海道:“檢驗科已經去查血型和凝血讓血庫備血了, 現在問題是她的出血原因是什麽,不然不好止血啊。”
蘇盈袖點點頭,轉頭問床上的女孩:“桃子,大學有沒有談戀愛?”
“……沒有。”她搖搖頭。
“這次出血之前有沒有跌倒?”她又搖搖頭。
“她的皮膚上沒有出血點或者瘀斑,腹軟,沒有觸痛之類的。”林海接着補充道。
蘇盈袖點頭道:“那就确定了,功血, 她去年來住過院的,一月份,你們找一下當時的病歷,治療上就是先止血,穩住病情轉婦科,檢查結果出來了麽?”
曾文野一邊将會診單遞給她,一邊道:“出了,血紅蛋白只有40,嚴重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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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規治療加輸血,穩定一下就轉科吧。”蘇盈袖一邊寫一邊道。
旁邊是送她來醫院的兩個室友在跟問病史的實習生交代病情,說是晚上吃飯時聽她說了一句這個月月經有點多,但都沒當回事,吃完飯她回宿舍休息,因為有兩門課要考試,其他人就去圖書館複習,結果剛回到宿舍,就聽她說要打120。
“廁所的垃圾桶裏都是衛生棉,血很多,她一直在流血,動一下就……很洶湧……”這種感覺女生都明白的。
蘇盈袖寫完會診意見,林海的醫囑也開出來了,血庫把血送到,辦公護士醫囑一過,所有治療立刻跟上。
蘇盈袖走近前去,看一下她的情況,彎腰拍拍她肩膀,“桃子?”
見女孩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她就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桃子,別怕,沒大事的,好好休息,我門診還有病人,就先走了,中午再來看你,一會兒我請喬主任也來看你。”
“……嗯。”叫桃子的女孩氣息微弱的應着。
蘇盈袖直起身,轉頭叫何娜,“給科裏打個電話,讓婦科留一張床,今天或者明天有個功血的病人要轉上去,再問問今天她們誰值班。”
說着她一邊走,一邊給中醫科的喬主任挂電話,說了桃子的情況,喬主任說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這次才會複發的,又說等會兒就去急診科看她,問了蘇盈袖的會診意見。
跟喬主任溝通結束,蘇盈袖跟何娜也回到了四樓的婦産科診區,剛走近,就接到值班同事的電話,她停下腳步接起電話,一邊說話一邊走向自己的診室。
婦科的值班醫生做手術去了,打電話來的是張蘭馨,問病人情況怎麽樣,蘇盈袖道:“正好你認識,去年一月份你管過一個叫陶桃的高三女生,功血的,後來出院後一直在喬主任那裏吃中藥的,記不記得?”
陶桃當時高三,也是因為來月經時這樣出血不停,險些休克,被家長送來醫院,那天剛好蘇盈袖和張蘭馨值班,張蘭馨手術去了,蘇盈袖接到電話便下急診會診。
從她母親處獲知,陶桃12歲初潮,來了第一次月兒經後隔了半年還沒來第二次,母親很心急,怕她月經不調,于是找了醫生,醫生給她連用了三個周期的激素治療,治療結束後陶桃的月經僅僅正常了兩個月,之後就一直是亂的,動不動就二十多天淋漓不盡,要靠藥物才能止血。
這麽多年來,她的生理期都是吃藥期間正常,一旦停藥立刻紊亂,飽受折磨。
母親當然也很愧疚,尤其那次因為大出血送院,更是當着蘇盈袖的面哭泣不停,當時蘇盈袖是一邊要考慮會診意見怎麽寫,一邊又要安慰她媽媽,加上還有進出搶救的護士和醫生,場面簡直亂成一團。
後來陶桃轉到婦科病房,恰好是張蘭馨管的,住了十天院,中間請中醫科喬主任會診,交代出院後要堅持中藥調理,因為她當時是高三,平時在病房不是寫卷子就是看書,很勤奮的,所以張蘭馨對她還有印象。
這次聽蘇盈袖說她又來了,不由得一愣,“怎麽又發作了,不是之前都挺好的麽?”
蘇盈袖道:“聽送她來的室友說這幾天有考試,估計是複習太緊張,作息不規律鬧的。”
張蘭馨嘆口氣,說一會兒就下來看看她,蘇盈袖見沒什麽事了,就挂斷電話,恰好走到自己診室門口,側身一閃就進了門。
先前看的那位患者還在,“蘇醫生,你回來啦。”
“是啊,麻煩你久等了。”蘇盈袖笑笑,轉身将診室門掩上。
“沒事,急診的情況緊急嘛。”患者笑着應道。
蘇盈袖笑笑剛要坐下,手機又響了,許應打來的。
“阿盈,我長話短說,我有個表姐,今早帶她小姑子去你們醫院看不孕,托我跟你打聲招呼。”
“行,知道了,叫什麽名字?”
“文婷,文靜的文,女字邊的婷。”
蘇盈袖看一眼面前的挂號系統,找到這個名字,“看到了,沒事的話挂了啊。”
電話挂斷,繼續接着之前問診,一切又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不知道又過了幾個患者,中途蘇盈袖還去了一趟人流手術室,又給兩個孕婦做了産檢,終于聽到挂號系統叫到“文婷”這個名字。
前後進來幾個人,只有一把椅子,當然是給患者坐,其他家屬都站着,蘇盈袖接過她的病歷本,擡眼匆匆看一下她們,隐約覺得其中兩位長得有些相似,年長的那位跟許應更是眉眼仿佛,讓她有些驚訝。
不過她轉念一想,既然是親戚,那長得有點像也沒什麽奇怪的。
“文婷是吧,坐,哪裏不舒服?”她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坐下的年輕女人,本子上寫着28歲,看起來倒有些憔悴,沒有年輕人的精氣神。
“醫生,我們是許......”她有些緊張,沒有直接回答蘇盈袖的問題,而是先提起許應。
這是一種擔心的表現,似乎不說明自己是熟人介紹來的,醫生就不會給她用心診治會坑她似的,蘇盈袖立刻打斷道:“許律師已經跟我說過了,不過誰介紹來的都一樣,所以你哪裏不舒服?”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很平靜沉穩,能讓人迅速放松下來。
對方甚至還有些赧然,趕緊開始回答問題,說自己結婚已經快三年了,一直想要孩子但都沒有懷上,去檢查,醫生說她子宮內膜偏薄,不好懷孕。
蘇盈袖點點頭,問:“平時月經怎麽樣?”
邊問邊接過她遞過來的既往診療資料,包括B超和宮腔鏡檢查結果,證實有人流內膜損傷,并且在宮腔鏡檢查後接受了大劑量的雌激素治療,效果不理想,內膜沒有長厚,倒是乳腺又受激素刺激出現了脹痛和增生。
“月經不太好,以前就每次都只有一點點,褐色的,都只用護墊......現在也差不多。”
“人流手術什麽時候做的?有幾次?”
“四年前一次,三年前一次,當時沒想着要孩子,所以就打了......現在想想真後悔......”
“在這個手術之前,月經正常嗎?”
“正常的。”
蘇盈袖聽着她講述的求醫經過以及悔意,眉頭微皺着翻看她的材料,然後道:“你之前的治療都沒有錯,你的子宮內膜偏薄是因為人流刮宮造成的損傷......”
“可是我做的是可視無痛人流啊,不應該看得很清楚嗎,為什麽還會損傷?”她顯然很不解。
蘇盈袖笑笑,“人流是一種有創的手術,一般是在宮頸上抹點麻藥,無痛是多給一個靜脈全身麻醉,超導可視無痛人流就是在手術過程中有B超引導監護,不管是什麽類型,醫生的操作都一樣,把胚胎吸出來,然後用刮匙刮宮防止殘留,損傷是肯定會有的。”
“沒有證據表明說一兩次人流就一定引起不孕,但的确也有很多患者不孕是因為人流術後的損傷,比如你,是吧?”
“你這種情況呢,我這兒是沒有特別好的辦法了,能用的藥你以前的醫生都給用了,我再給你用的話可能也不會有什麽特別好的效果。”
聽她這麽一說,在場三個人頓時就蒙了,特別是患者本人,馬上就要哭出來,“......醫生......我是不是就當不成媽媽了?都是報應啊......”
蘇盈袖嘆口氣,“你先別急,這樣吧,你們現在去挂號處看看,中醫科喬主任的號還有沒有,去看看中醫吧?”
“我們也有病人經過中醫調理幸運懷孕的,你還這麽年輕,萬一就是幸運兒呢?咱們再努努力,是在不行就看看試管能不能做,別灰心,好不好?”
說着把她的挂號單拿過來,在背面刷刷寫下幾個字,簽上名遞過去,“去挂號處退費,再改挂喬主任的號,去吧。”
“......不用了,醫生,不用退。”對方愣了愣,趕緊擺擺手。
蘇盈袖揮揮手,“拿着吧,我也沒給你們開藥開檢查,能退的。”
後面的病人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蘇盈袖沒時間跟她們多說,把挂號單塞給她們後,叫下一位患者進來,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少婦。
一進來就興奮非常,“蘇醫生,我好像懷孕了,你快給我查查是不是真的!”
蘇盈袖最喜歡聽說這種好事,隔着口罩都能感覺到她臉上的笑容,“真的啊,那我們先驗個血,好不好呀?”
“哈哈,好好好,都聽你的。”
門沒關嚴,她的笑聲傳了出去,吸引得剛走出診室沒幾步的一家子又回頭來看,卻只看見所以眯起來的雙眼,頓時有些豔羨,這樣的好消息,什麽時候才輪得到自己呀。
早上的門診結束,大概是中午一點,剛和何娜說肚子餓了趕快回科室去吃飯,就接到楊樂樂的電話,說主任下手術低血糖犯了把她的飯給吃了,現在就剩何娜的那份,讓她去食堂。
蘇盈袖:“......”主任是故意的吧啊啊啊!!!
她面如土灰,将何娜打發回去,一邊心裏琢磨待會兒怎麽找主任要錢,一邊鎖門出去,剛走沒幾步,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
“你姐她們呢?”
“拿藥先回去了,舅媽讓她們拿東西回外婆家。”
許應?蘇盈袖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擡頭一看,卻看見他正跟一個眼熟的婦人說說話,蘇盈袖認出來是文婷的家屬之一。
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許應已經看見她,擡手沖她招了招,“阿盈快來,介紹我媽你認識。”
蘇盈袖:“......”你說這是誰?而且我為什麽要認識令堂???
作者有話要說: 蘇醫生:……這發展有點不對勁:)
許律師:有嗎,沒有吧,你小時候上學難道都不會認識小夥伴的家長麽?
蘇醫生:認識來做什麽呢?打小報告?也不是不可以。
許律師:……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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