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突然聽見她說“傻子”, 許應愣了愣,有些回不過來神。

蘇盈袖已經甩掉他搭過來的手掌,起身拍拍屁股就走,許應反應過來, 立刻追上去問:“剛才你是罵我了吧, 是吧?”

這種事哪有自己主動承認的, 蘇盈袖立刻搖頭,“沒有的事, 你不要對號入座, 不然豈不是所有人都在罵你。”

許應被她的歪理氣笑,“我管不着別人,就只問你。”

“多大臉,你以為自己能管我啦?”蘇盈袖乜斜他一眼, 從鼻腔發出一聲冷笑。

許應剛要反駁, 就見楊樂樂背着包走過來, “哎呀我說,這兒是等電梯的地方,你倆能不能別在這兒打情罵俏?影響怪不好的。”

邊說邊笑, 将蘇盈袖笑出個大紅臉來, “誰和他......了, 不要胡說啊,趕緊走你的,不走就留下來加班。”

今天也不是蘇盈袖值班,所以她去更衣室換白大褂,再出來,就看見許應靠在牆邊,正低頭看手機。

發現她出來了, 就收起手機,朝她點點頭,“走吧。”

“去吃什麽?”蘇盈袖問道。

許應回頭看着她滿臉疑惑的樣子,忍不住嘆氣,“你是不是完全沒看我下午給你發的消息?”

“......不是說吃飯而已嗎?”蘇盈袖眼睛眨巴兩下,聲音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弱下去。

許應望着她,也不兇,就是笑眯眯的,卻莫名讓蘇盈袖有些心虛,半晌扁扁嘴,“好啦,是沒仔細看,那會兒忙嘛。”

“我知道,因為漏了地址你也沒發現。”許應笑了聲,“所以我這不接你來了麽。”

頓了頓,繼續道:“今晚去吃豆腐宴。”

蘇盈袖立刻好奇地追問:“全是豆腐做的菜?”

“是,聽說老板娘剛學會自己做豆腐,一時高興就做多了,所以今天他們家全是豆腐宴。”許應笑着解釋道。

看來是去吃私房菜,而且是吃什麽只能聽老板安排的那種,蘇盈袖不由得有些期待。

正說着話,電梯來了,裏頭只有幾個相熟的同事,看見許應都有些好奇,“袖袖,你朋友?”

蘇盈袖點點頭,聽她們說着白天在門診的事。有一位是神內的同事,出門診,有個小姑娘是抑郁症,熟人介紹來的,一直在她這兒看,一年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我今天問她說期末考的好不好啊,她說一直都是全班二十名,我說那不錯了啊,學習很努力才能保持成績穩定的。”

“結果人家親媽在旁邊習慣性來一句,她就是假積極,平時在家一點都不努力,我真是想跳起來罵她,我辛辛苦苦給孩子重建自信,她倒好,專門拖後腿!”

同事說着氣呼呼直翻白眼,另一個同事就幸災樂禍道:“要我說你也是讨厭,沒事問什麽成績,不知道小朋友最讨厭大人問成績吶?”

“行呗,我錯還不成麽。”

蘇盈袖聽着她們拌嘴,有些想笑,但又不知道為什麽笑不出來,她又想起了下午,那個絕望的眼神。

“哎,袖袖,聽說你們科今天走了一個?”同事吐槽完患者家屬以後,又問蘇盈袖。

蘇盈袖點點頭,“艾森曼格綜合征的,孕34周,孩子剖出來送新生兒科,大人送ICU,沒撐多久。”

同事驚訝道:“不做産檢麽,心髒病不好懷孕的呀。”

“娘家隐瞞病史嫁過去的,懷孕了婆家才知道,舍不得打掉,又不懂危險,還想着生完孩子再做手術,結果......”蘇盈袖苦笑着搖搖頭。

電梯裏安靜了一瞬,忽然有人說了句:“要是當父母要考試才能上崗就好了。”

“那恐怕我們都沒資格當,你有時間陪小孩?你連你家那個早戀都不知道。”另一個同事吐槽道。

“.....你這也太紮心了。”

話音剛落,電梯“叮”一聲開了門,內裏幾個人魚貫而出,互相道別後各自往各自的方向離開。

蘇盈袖去取車,許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蘇盈枝,哎呀,不知道自家孩子早戀的還有他們可憐的阿盈啊......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小助理翻車,什麽時候讓他穿幫好呢:)

吃飯的地點在一條胡同裏,小院子,門口挂着“宋史私房菜”的木牌,推門進去,有一個服務生上來招呼,問了預約人的電話,将他們帶到一個小包廂,給泡了壺茉莉花茶就走了。

蘇盈袖看着一塊兒來的林修和蘇盈枝,有些奇怪,“我怎麽覺着,你倆現在走哪兒都能碰見啊?”

蘇盈枝聞言手腕哆嗦了一下,“有、有麽?”

一副心虛的模樣,蘇盈袖瞧她一眼,嗔怪似的道:“你是不是又纏着你哥帶你去見世面了?說了好幾次,讓你安心學習,怎麽就是聽不進去,等你上了大學再出來社會實踐不是更好?”

她絮叨着叮囑,蘇盈枝的心慢慢的晃回到底部,哇,好險好險:)

雖然和林修沒有最終說開,也沒有任何逾矩之處,但他們有自己的默契,好像是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嚴格來說,在高三的最後關頭,這是不允許的。

蘇盈枝不敢想象,她姐姐知道後會如何震怒與失望。

許應淡淡的瞥他們一眼,轉頭對蘇盈袖道:“這裏老板娘的手藝不錯,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種的,吃起來很舒服,一會兒你多吃點。”

蘇盈袖點點頭,問他怎麽找到這裏的,許應笑道:“客戶介紹的。”

頓了頓,“就是梁總。”

蘇盈袖愣愣,随即又問:“徐小姐那件事怎麽樣了,方便來醫院看病麽?”

“到尾聲了。”許應點點頭,“應該明天媒體就會報道,到時候韓晶和塗川會回來,親自陪她到醫院。”

“也是不容易。”蘇盈袖想到他和塗川說起過的事,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卻已經能窺見這些年她的不易。

許應抿了一口花茶,嗅着淡淡的茶香,苦笑,“是啊,只有她才會這樣惦記塗山。”

甚至為他付出一切。

“你和塗律師也很努力了。”蘇盈袖安慰他道,“你和梁總交好,難道不也是為了打聽這些事?”

“......不及徐娜。”許應捧着茶杯,神色略顯感慨,“不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塗川還是找對人了。”

蘇盈袖點點頭,見已經開始上菜,便打住了話題,轉而看起桌上的菜色來。

既然是豆腐宴,當然全都是以豆腐命名的菜肴,模樣擺盤也都很精致。碟子上裝飾有一個小和尚的錦囊豆腐,用豆腐皮做成一個個福袋的樣子,裏面包裹着調好味兒的肉餡,入口頗有意趣;牡丹豆腐則是将豆腐中間挖空釀入餡料,中間是用水發鱿魚切塊拼盤的花朵形狀,蒸出後俯視着看也真挺像那麽回事。

家常的還有麻婆豆腐,皮蛋豆腐,一清二白,臘肉腐竹,紅燒豆腐,豆腐煲,豆腐丸子湯這些跟豆腐有關的菜,豆渣也沒浪費,做了香酥豆渣丸子和豆渣餅,林林總總十幾個菜,幸而每盤分量都不多。

飯後甜品是山水豆腐花,可以自由添加蜜豆,蘇盈袖吃了一口,細膩嫩滑,充滿着豆制品的清香,加一勺蜜豆,更是甜潤爽口,臨走她還特地打包了一份帶回去。

“吃得滿意?”許應笑着問她。

或許是食物總能安撫人心填補空虛,蘇盈袖的情緒終于不再像白天那麽低落,她笑着點點頭,呼出一口氣,聲音裏有種淡淡的惬意,“滿意,今天也要多謝許律師款待啦。”

頓了頓,她忽然又輕笑了聲,“你知道麽,我其實試過很多次,發現我沒有辦法在平時叫出你的名字,許應。”

“我覺得很不習慣,還不如叫許律師順口。”

許應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不由得一愣,他已經習慣蘇盈袖對他到的稱呼,并且能從她不同的語調中揣摩她的心情,是高興呢,還是不快的,是惱怒呢還是......啊不對,她現在惱怒的時候是可以直呼他名字的。

畢竟姓許的人很多,但要挨捶的只有一個許應:)

胡同很長,燈光也并不太亮,他垂頭看着地上長長的人影,前面是蘇盈枝和林修叽叽喳喳的聊天聲,身邊人的安靜顯得尤為明顯。

“那就多叫幾次,習慣習慣嘛。”他輕笑,甚至有些誘哄的意味,“總叫許律師,別人聽了會覺得我們很生分的。”

蘇盈袖眨眨眼,歪着頭,“那......我再努努力?”

“努努力罷,你總不能一直這麽叫。”他說着頓了頓,忽然又改口,“不過或許你以後會找到更合适的叫法,比如......”

他忽然不說了,蘇盈袖立刻扭頭,認真的問道:“比如什麽樣的?你舉例子倒是舉完整呀。”

許應目光閃爍,看她一眼又別過頭去,“我要是知道就不叫你努力了,自己想,不要好逸惡勞。”

“哼,我看你是不敢說,幹啥啥不行,講大道理第一名。”蘇盈袖立刻嘁了聲,哼哼着反駁道,一股子看不起他的意思。

許應被她氣得牙根癢,咬咬牙,好不容易才忍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死丫頭,等到時候我一定叫你知道我行不行!

像是察覺到他的憤憤,蘇盈袖又回頭看他一眼,故意露出個挑釁的笑來,把許應氣得直翻白眼。

蘇盈袖看着他既生氣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笑出聲來,清秀細致的眉眼在燈光下蒙着一層淡淡的暖黃的光暈,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

許應想起白天時她沉悶的神情,心裏一軟,也好,總歸是能讓她開心回來,那自己嘴巴上吃點虧也不算什麽。

想到這裏,他微微一笑,“跟律師吵架是要給錢的,你一分錢沒給,我不和你吵。”

蘇盈袖一愣,随即大笑出聲,笑聲驚動了走在前面的林修和蘇盈枝,他們頻頻回頭驚訝的探望,卻又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當新的一天來臨,蘇盈袖已經忘卻前一天的不快,一早進入辦公室,就是看每個床的檢查結果,學生們圍在一起正在貼化驗單,八點一到就開始交班。

交班結束蘇盈袖帶着付潔去查房,賺了一圈,最後去到丁一楠的那間。

前兩天丁一楠停經滿四十天,按照正常情況,這時已經可以判斷是不是宮外孕,蘇盈袖為了穩妥起見,讓她把抽血和B超都做了,結果回報,HCG值已經突破三千,不過彩超未見妊娠囊,倒是右側附件區有個20×25mm的液性暗區。

丁一楠緊張的問是不是又宮外孕了,因為她知道宮內孕的話應該可以看見孕囊的。

看她又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蘇盈袖趕緊安慰說:“從你的內膜厚度來看,那個小泡泡應該不屬于妊娠囊,是其他生理性的囊腫,而且你已經不出血了不是嗎,HCG值上升得也很不錯,我覺得宮內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安慰過後,又再次叮囑一定要保持好心态,因為心情不好,就算是宮內妊娠,也有可能産生不良影響,這才又讓她安心下來。

丁一楠真的是她近段時間以來最操心的一個病人了,不過她的情況也典型,蘇盈袖抓緊機會教付潔相關知識,甚至征得丁一楠和老路同意,将她的病歷當作講課內容,組織學生做了一次病例讨論。

“丁律師,今天心情怎麽樣?”進門的時候,蘇盈袖一邊笑着打量她,以便在旁邊按了點速消液擦手。

“還不錯,昨晚出去溜達,看到隔壁房的小孩子,吐泡泡怪有趣的,還見到你們的同學來測黃疸,我聽說那個體溫槍一樣的儀器要幾萬塊?真貴。”丁一楠笑眯眯的,看起來情緒不錯。

蘇盈袖在心裏點頭,笑道:“可不是麽,不過那還不是我們科最貴的資産。”

丁一楠笑着問道:“那最貴的是什麽?是你們的大腦?”

邊說邊側身讓蘇盈袖幫她聽診。

蘇盈袖聽完她的心音,直起腰笑道:“這麽說也沒錯,不過這個不好量化标準,說到錢,最貴的應該是病歷車,一本病歷二十萬,你今晚再溜達,可以去數數病歷車裏有多少本病歷。”

丁一楠有些咋舌,“都不用去數,我都62床了,你們那病歷車,市中心一套高檔商品房啊?!”

“就是說嘛。”蘇盈袖被她逗樂,“你要每天都這麽開心,過兩天我們再檢查一次就知道情況了。”

丁一楠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從病房出來,師生兩個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腳步慢了許多,蘇盈袖看一眼落地窗外的陽光,叫了聲付潔的名字。

“你以後要是從事産科,又或者自己和身邊其他人遇到要安胎的情況,一定要記住強調心态,安胎不僅僅要想到用什麽藥将胎兒保住,更重要的是安心,心不安,則胎也難安。”

付潔聽完,鄭重其事地應好。

因為許應說過今天可能就會有相關媒體報道跟徐娜有關的事,于是一整天蘇盈袖都很關心網上的消息,可直到晚上,才看到中視的微博賬號發布了一條只有就一句話的新聞,大意是容城某官員被帶走,梁氏集團高層涉嫌□□被逮捕。

中視發布消息向來是字數越少問題越大,雖然披露的人名都不是蘇盈袖熟悉的,但她知道,這就是許應說的那件事。

或許塗山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她嘆口氣,随即又感慨,幸好正義永遠有人追尋,于是不會缺席。

楊敏荷教授開診時徐娜未到,聽說是因為配合調查而且韓晶未歸,蘇盈袖也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她更關心眼前的丁一楠。

“袖袖,你的62床是不是今天是不是該複查B超了?”劉殷殷問道。

蘇盈袖點點頭,不停地刷新電腦頁面,抱怨道:“檢驗科今天怎麽這麽磨叽,一個HCG結果都出那麽慢!”

作者有話要說:  雞腿:阿爸是膽小鬼。

許律師:???誰許你出場了,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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