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專訪
那天回報社的路上,林蘇沒有一點采訪完新聞的喜悅,總覺得對那些保安,甚至對程可珊都有些抱歉。她還清楚地記得程可珊美麗卻蒼白的面容,總是讓她想起夏日微融的薄冰,脆弱得讓人心生憐憫。林蘇忍不住說:“程可珊的氣色真的不好,有時想想,藝人也挺可憐的,咱們竟然還跑到她家裏。哎。”
馬曉強很不以為然:“麻煩你在說這句話之前,先看一下自己的存折好麽?咱們蹲守了兩三天,頓頓窩在車裏吃泡面,每天風餐露宿的,咱們的工資,可能還抵不上人家出席一場活動的收入。想想看人家演個電視劇,出席一下活動,亮亮相,唱幾首歌就能進賬多少錢。他們為什麽能賺這麽多的錢?是因為他們已經把自己的隐私和私人空間都一起打包賣掉了,懂麽?做娛樂圈這一行的,接受了多少鮮花和掌聲,就得承受多少壓力和輿論監督,很公平,不是麽?”
撰稿的時候,程可珊的那則新聞,林蘇拟了幾個标題都被主管給斃掉了。林蘇寫得很想死,馬曉強說得對,論苦逼當然還是他們這些上班族啊,薪水還不夠別人的一個零頭,卻要天天朝九晚五,工作做不完還得加班,還沒有加班費。稿子寫不好就會被勒令反複修改,她那點可憐的腦細胞時常被反複地蹂躏。第五次交稿的時候,鄭月娥嘆了口氣,說:“标題要吸引眼球,懂麽?”她拿出紅筆把林蘇拟的标題直接劃掉,略一思忖就在旁邊拟了個新标題,然後扔還給林蘇,“标題以後就按這樣的風格,明白麽?這樣才能激起讀者閱讀的欲望。”
林蘇看了一眼主管的親筆批示,嗯,不得不說,《自殺疑雲?程可珊面容蒼白現身家中》這樣的标題确實蠻奪人眼球,但是不是有誤導讀者的嫌疑呢?畢竟,他們也沒有拍到程可珊住院的照片,無圖無真相,這樣真的好麽?當然,這些話她敢說,才怪。
仿佛為了印證她才是更苦逼,更可憐的人,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過得水深火熱。上一次周岳的專訪反響不錯,報社看到了他潛在的號召力,在臻南集團正式收購東風電視臺之後,新聞部又對他提出了專訪邀約。像他這樣的富豪公子,一貫喜歡神秘低調,一般不會接受媒體的頻繁采訪。本來他們沒抱多大的希望,沒想到周岳本人答應得很爽快,只不過他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他指定的采訪記者,居然是剛剛在報社轉正的林蘇。
其實鄭月娥心目中有其他更多更好的人選,他們都比林蘇工作經驗豐富,口條也好,但既然是受訪者提出來的要求,也沒道理拒絕。林蘇一下子就成了報社最受矚目的新人,她有一種金銮殿上被禦筆欽點為狀元的感覺,有點意外,也更激起她的挑戰欲望。衆人都揣測她和周岳之間,有着非比尋常的關系。是朋友?林蘇第一時間就否認了。開什麽玩笑,她才剛畢業不久,哪有什麽機會結交到上流社會的朋友。馬曉強也曾私下裏問過她,但誰會相信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原因呢。
報社裏面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畢竟一個是青年俊彥,家世顯赫,另一個是貌美才女,小家碧玉,兩個未婚的男女,總是讓人想入非非。難免會有人犯酸,想法自然也就猥瑣了。也許是上次王瑤的事情讓高帥富有心理陰影了,難道他轉移了獵豔的目标,開始喜歡年輕漂亮的女記者?像林蘇這種還帶着三分在校園時的單純稚氣,又帶着剛開始工作打磨出來的三分幹練,不正好是很可口的點心麽?鄭月娥懶理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語,也不關心林蘇和周岳的私人關系,只要能交出好的稿件就可以了,只要對報紙的銷量有幫助就行。所以她交給林蘇的任務是,本周內搞定專訪。主管就是主管,總是盡可能地壓榨底下的員工,專訪有很多細節需要雙方反複确認,對方又是事務纏身的公司高層,一來一往的溝通很需要時間。一周的時間,其實并不充裕。
林蘇第一次做這樣的專訪,心情很緊張,但也格外重視這次機會。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水準,要完成一個好的專訪是很有難度的,上次在程可珊家裏,因為沒有做太多的準備,她就說的結結巴巴的,整個采訪過程很失敗。這次專訪,她想讓自己表現得好一點,起碼得比上一次好。于是,她請教了劉玲英,大致了解周岳的性格和處事風格。為了做出有深度的訪談,在資料準備上也下了很多的功夫。她将網上所有的周岳專訪全都整理了一遍,又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仔細地拟定了采訪提綱,通過郵件的方式發給了他的秘書。周三的下午,他的秘書就回了封郵件過來,對采訪提綱沒有異議,而且初步将采訪的時間定在了周四下午。
太順利了,從确認采訪提綱到最後敲定采訪時間,讓林蘇有一種一帆風順的錯覺。殊不知,這才是她水深火熱的開始。她的第一次受挫,是從她乘坐地鐵滿心歡喜地前往臻南大廈開始。周岳的秘書打電話過來說,他們的總監臨時有重要的事情,已經到外地出差了。盡管她人已經出發了,但林蘇還是大度地表示理解,一個大集團的營銷總監,大忙人嘛,總有這樣的那樣的事情要處理。人家肯賞臉接受采訪,已經夠給報社面子了。周岳的秘書何易雲是個極溫柔的女生,她在電話中連連抱歉,害得林蘇都有點過意不去。她們商量了一下,又彼此對過了行程,将采訪的時間改在了下周二。林蘇把這一時間變動告知了鄭月娥,她聽說了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叮囑她跟緊點,早點把采訪落實了。
就像不小心按倒了一個多米諾骨牌,接下來的事情全部都脫序了。原定的周二還是沒空,他們又把時間延後到周三,每次電話裏那頭都答應得好好的,到了約定的那天,必定妥妥地變卦,雖然這些理由聽起來挺充分的。林蘇陷入了改期——溝通——改期的循環當中,情緒相當崩潰。
當林蘇第三次彙報采訪改期的時候,鄭月娥怒了:“簡直莫名其妙!”當然,她發飙的對象是林蘇,周公子是沒有錯的,就算有錯,那也一定是林蘇沒有把前期工作溝通好。
“我說過,一周之內搞定采訪,這已經是第二周了!你現在居然告訴我,采訪的時間還沒有喬定!你之前到底是怎麽和他的秘書溝通的?!”
林蘇很委屈:“我們在電話和郵件中都反複确認過了,他們都說那個時間沒有問題,誰知道總是臨時有事……”
林蘇的分辯讓鄭月娥更加生氣,開始教訓她說:“用電話和郵件溝通确認?那結果呢?既然這些都喬不定事情,你就打算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你知道還有一種方式叫做面對面溝通?!知不知道臻南大廈在哪裏,是不是還要別人帶你過去?!你知不知道我最近都預留了版面給你,而你每次都沒有辦法交稿。我也不想再聽這些有的沒的理由,下周一,你必須把稿件交給我。”
老大發飙了,林蘇成了無辜的炮灰。林蘇思來想去,覺得主管說的話也有道理,她應該見周岳一面,面對面地把所有的細節都談妥。周公子有的是時間,她可耗不起啊?再不能交稿,老大都能把人生吞活剝了。她匆忙攔了的士趕到臻南大廈,下車了她才想到,這打的費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報銷,八十多塊哎,肉痛。
畢竟是有名的財團,大樓蓋得非常氣派。但她想得太天真了,周岳豈是那麽容易能見到的,何況她又沒有預約。好在這兩周她和周岳的秘書也算薄有交情了,這才允許她在會客室裏等着。何易雲的說法是,周岳很忙很忙,他要開一下午的會,只怕沒有時間出來見客。林蘇多少看出周岳對專訪的漫不經心,再忙總有個限度,不至于連五分鐘都抽不出時間來。但誰讓人家是甲方呢,甲方是不會有錯滴。
林蘇打算坐在會議室裏和他耗到底了。何易雲每隔一兩小時就幫她續上咖啡,唔,他們的咖啡還是不錯。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周岳終于從辦公室裏面走出來了,林蘇趕緊上前道:“周先生你好,我是水果日報的記者林蘇,我們可以談談專訪的事情麽?”
周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原來你就是林蘇。專訪是麽?周六我有空,就這個時間吧,有沒有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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