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親疏

有一天，林蘇和周岳照例在房間裏面東南西北地閑扯。林蘇經常會把貴婦間的小秘密、小趣事說給他聽，周岳在家裏幾乎不談公事，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盡職的聽衆。聊着聊着周岳忽然地問了一句：“你舅舅人怎麽樣？”

林蘇也不以為意，“很好啊。”

周岳便沒有再說什麽，這句話在林蘇聽起來不過是随口一問罷了。許寧的男朋友吳耀華在臻南集團終究沒有太長久，他上了幾個月的班，就辭職了。他一直是個挺有想法的男人，老是琢磨着自主創業，林蘇偶爾和許寧見面，好幾次他都跟着。許寧和吳耀華的感情漸漸地穩定下來了，吳耀華對她不錯，又如此地有上進心，即使他家裏窮了些，許寧也覺得這沒什麽。吳耀華對着林蘇大談創業的前景，他在那邊說得慷慨激昂的，又是企劃書又是各種數據，林蘇聽得久了，也覺得他這番創業确實有六七分把握的樣子。許寧還特地把吳耀華的創業計劃說給周岳聽，讓周岳給參謀參謀。周岳聽了之後說：“這個行業競争挺激烈的，自己創業并不容易，不過每個行業都有成功的例子。”

許寧把這句話琢磨了一陣，還是分辨不出周岳到底是什麽意思。其實不管周岳的意見如何，許寧對男朋友的創業是百分百支持，更打算從家裏拿百來萬當創業的資金。這自然是還處在象牙塔的小姑娘很單純的想法，許母有些猶豫，許父畢竟也在生意場上混，顧慮的事情更多。吳耀華到底還是口才好，幾次三番竟然把許家二老給說動了。許寧家裏的意思，要幫忙他投資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一個前提，這筆錢得等他們結婚了再給。一百多萬對許家來說也是一筆非常大的數目，平白借給外人自然是不行的，如果是借給女婿的話，勉強可以接受。

于是，吳耀華和研究生在讀的許寧登記結婚，兩人辦了一個非常儉樸的婚禮。沒有奢華的排場，酒席只辦了四桌，請的都是雙方的至親好友，婚紗都是租的，甚至請不起婚慶公司。如此簡單的婚禮，許多同學私底下替許寧不值，許寧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林蘇參加完許寧的婚禮，有好一陣子都沒有聽到許寧的消息，林蘇打了電話過去，也沒能說上幾句許寧就把電話挂了，林蘇心想她大概很忙吧。就這樣過了小半年，林蘇忽然接到許寧的求助電話，心下吃驚不小，原以為她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哪知道她為了吳耀華的生意正焦頭爛額呢。創業畢竟不是紙上談兵，說得好不代表做得好。吳耀華到底是太年輕，對創業的風險預估不足，進貨時就因為不夠內行，進了一批仿品，白白蝕了不少本金。店鋪開業以來，銷售也并不理想，但房租、人工、水電哪一樣不要錢，勉強支撐了一陣子，許寧從娘家借來的那幾十萬元便用光了。

許寧原想讓家裏繼續接濟點，豈料禍不單行，許寧家裏又出了件大事。許父外遇了，他本來就做着一點小生意，經常在燈紅酒綠的地方應酬，時間久了，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而且一玩就玩出火來。許父根本不是簡直的外遇，他居然迷了心竅，在外面包養了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那女生甚至還幫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這讓本來就有些重男輕女的許父将天平完全傾斜到小兒子身上了。原本答應繼續資助許寧開店的資金沒了，還和許母鬧起了離婚。許寧一直以為自己家裏挺和樂的，父親和母親的感情還好，以前沒見過他們紅過幾次臉，怎麽一下子就演變到這個地步，許寧完全想不通，也接受不了。許寧私下裏還勸了幾次，許父對着她一開始還敷衍了幾下，後來就不免抱怨她不懂事，找的老公也不行，把家裏的積蓄白白地賠了進去。許寧這才知道父親是鐵了心不會回頭了，心裏有些寒心。家裏雞飛狗跳的，許母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堅持不肯離婚，許父帶了點他私人的東西搬去和小情人一塊同居了。這段時間許寧撐得非常辛苦，家裏出了這麽丢人的事情，好面子的許寧對着別人一字也不說，林蘇每次打電話過來，她都很想哭，最後只能匆匆打個借口把電話給挂了。

在咖啡店裏面，許寧終于忍不住了，對着林蘇傾訴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困惑、委屈和不滿，林蘇聽了都傻眼了，只好不停地安慰她。

“那你們今後打算怎麽辦？”以林蘇這樣的外行人來看，既然各方面銷售都不盡如人意，不如索性結業算了，之前虧損的全當是筆學費好了，雖然這一次的代價對普通人來說未免太高昂了點。

“我們想把這店鋪繼續經營下去，只要我們努力再努力，将來一定會改善的。等日子好一點，我們再把我媽接過來一塊住。她現在精力大不如前，做事情經常丢三落四的，一個人住在家裏我不放心。所以……”其實，許寧也考慮過把店鋪給轉讓了，但一來吳耀華在這裏面花了很多的心血，她舍不得讓他的一番努力白廢；二來呢，她心疼前期的投資，她總想着撐過這段時間，興許就會有起色了。

林蘇嫁到周家以來，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曾向她開口借錢，一度讓她相當困擾。林蘇卻知道許寧和他們完全不同，許寧會向她開這個口，絕對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反正她手上還有一筆閑錢，放着也是放着，于是她當天就轉了一百萬給許寧。在許寧如此艱困的時候，她義不容辭地幫她一把，只希望許寧再堅強一點，度過人生的這個難關。

林蘇在周家的日子，該怎麽說呢，這樣的日子連她本人都不懂得如何形容，只能說她還在不斷地适應當中。她和周岳尚在新婚，感情自然還是甜蜜。不過她現在已經是周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了，周家的很多活動，她都是要參與的。林蘇陪着周岳應酬過幾次，也參加過所謂的慈善晚會，剛開始她還因為能見識到很多大人物、大明星而興奮，後來參加的次數得越多，就越覺得無趣。林蘇頂不喜歡這些應酬場合，明明不熟還要僞裝成老朋友的樣子，親切地握手致意，對着誰都得微笑，寒暄幾句，每次都讓她覺得很累。這種場合，周岳大多都會喝到半醉，回來之後她還得伺候他，簡直苦不堪言。好在周岳心裏知道她是不太喜歡這類的場合的，所以很少帶她出去應酬。

這些尚算是小事，內宅幾個女人之間的相處才是大學問，林蘇實在有些參不透。之前的插花課程，林蘇上了幾次，後來就偷懶，找了個緣由就不再去了，陳玉鳳也沒說什麽。林蘇對婆婆陳玉鳳絕對是盡了心了，陪着逛街，陪着聊天，陪着湊趣，甚至還陪着她打麻将。林蘇之前就沒打過幾次麻将，是生手，她們幾個打麻将的時候，許曼柔特意将她昔日的位置讓給了她。林蘇就坐在陳玉鳳的上家，林蘇再不熟悉麻将也知道這個位置是應該喂牌兼點炮的，打這樣的麻将純粹是要哄婆婆開心的。可惜她全無許曼柔的悟性和天賦，《紅樓夢》裏面賈母身後還有鴛鴦之類的丫鬟給點暗示什麽的，可是這裏全然沒有啊。林蘇按着自己的理解打牌，每次都不得要領。偶然她小胡了一把，還把陳玉鳳的截胡了。徐心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許曼柔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她一腳。幾次下來，陳玉鳳雖然沒說什麽，林蘇自己開始退縮了。林蘇發現，無論她做多少努力，陳玉鳳待她總是淡淡的，算不上交心。

許曼柔是他們三個當中最勤快的一個，在林蘇看來，她堪稱是好媳婦的典範，把婆婆伺候得無微不至。有一次她做了一大盤的馬蹄糕，陳玉鳳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怎麽這麽難吃？你的廚藝越做越回去了。”

那次的糕點許曼柔确實失手了，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許曼柔聽了也只是笑了笑，她甚至又去廚房重新做了一份。林蘇不由得感慨，這一盤如果是徐心瑩端上來的，還不知道會被怎麽誇上天呢。人和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對徐心瑩，陳玉鳳一向是不吝溢美之詞，凡是她做的，就沒有不好的。而許曼柔無論做什麽，不管多麽精心準備，都還經常會被挑剔幾句。家裏的大小事情，陳玉鳳第一時間都會和徐心瑩、許曼柔商量，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林蘇都是事後才知道的。她們三個看起來更像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鐵三角，林蘇每次到陳玉鳳那裏說點什麽事兒，都能看到徐心瑩和許曼柔的身影。有時候林蘇心想，陳玉鳳待她們，還是親疏有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