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蛻變

說起來也許讓人難以置信,但這卻是事實。也許林蘇太心軟,也許是她手太松,現在別說是三百萬,就算是一百萬,她都拿不出來。

石虹美已經在電話裏面尖叫,“怎麽可能?!周家這麽有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你舅舅以前待你多好,你可不能這樣啊。”

林蘇聽得一陣火大。合着舅舅家裏無論出什麽事情,都成了她的責任,都來找她就對了。如果不幫忙,就是成了薄情寡義。林蘇做了這麽多事情,怎麽反倒落下了這樣的名聲。林蘇在電話裏也有些不耐煩:“我是真的沒有,舅媽如果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電話那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換成了蘇逸成,他在電話哽咽道:“蘇蘇……”

這麽一句話就讓林蘇的心就亂了,想起了舅舅以前的種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我試一下吧。”林蘇的意思是她會盡力而為,但能不能成功,她也不敢保證。但在舅舅蘇逸成和舅媽石虹美看來,這事已經是十拿九穩了,立刻高枕無憂了起來。

周岳回家的時候,林蘇就極盡谄媚,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幫他按摩來着,周岳微笑着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有什麽事情,趕緊說吧。不然我可就睡了啊。”說着便躺在了床上,閉目假寐。

林蘇有些急了,上前搖着他的手臂,周岳睜開眼睛,林蘇整個人都湊了上來,她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說:“我最近需要一筆錢,你能不能從你的戶頭上劃三百萬給我?”

周岳坐了起來,很正經地說:“這些錢彙給你沒有問題,但你得說說到底有什麽用途。以前你不是老抱怨自己的存款多得紮手麽?”

“舅舅家有點事情,急需要用錢,不然會有很大的麻煩。”林蘇不敢提蘇逸成賭博的事情,她下意識地替他遮掩了一下。也許她內心也覺得,舅舅變成了一個賭徒,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周岳卻是目光如炬,洞察分明,“究竟是什麽事情?又欠下賭債了?”

林蘇憂心之下根本沒能注意到周岳的措詞,更來不及細想周岳如何知道蘇逸成賭博的事情,她尴尬地點了點頭,說:“是啊。這事舅舅做得不對,可是如此坐視不理,我又實在過意不去。”

周岳的聲音很冷冽:“為什麽反而是你過意不去?他都幾十歲的人了,難道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負責麽?他家裏是什麽樣的情況,他就敢如此揮霍?我去澳門,去拉斯維加斯都不敢賭這麽大。就連阿楷再怎麽玩,他都不敢沾染上這些東西。舅舅他敢這麽做,還不是仗着你能替他善後麽?你幫得了他一回,難道能幫得了他兩回三回?你就是這樣,別人三言兩語就心軟了,卻不知道有時候好心只能辦壞事!”

林蘇被周岳這麽一長串的話噎住了,半晌才說:“那不然怎麽辦呢?高利貸那些人都是窮兇極惡的,他們如果有什麽閃失……”

周岳口氣忽然溫和下來,“你想想看,他們是不是一出事就找上你了?那他們自己呢?難道家裏一毛錢都沒有了,全都指望着你?你別事事都替他們考慮,他們也未必會感激你。舅舅這事做得不對,他原該受點教訓的。你就不要管了。”

“我沒想着要他們感激,我可做不到像周家的人這麽冷血。”林蘇承認周岳說得有道理,然而道理歸道理,很多事情她真的狠不下這個心。林蘇也并不是埋怨周岳,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許是周家真的讓她覺得太冷,這裏的每一條規矩,每一個章法,都讓她覺得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的溫度。林蘇曾經懷抱着滿滿的憧憬和愛闖進這個金碧輝煌的世界,這個華麗而冰冷的地方卻讓她有些不寒而栗。盧燕說過,娘家借錢一概不準,金家如此,周家也不例外。

周岳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要是真的有別的難處,這錢我一定借。如果是要償還賭債,那我一毛錢都不會借。”說完,他就打開了房門,在家裏的一間客房裏面歇下了。對于新婚的他們來說,這可是頭一遭。

林蘇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失寵的妃嫔,本來境況就已經夠慘了,還被一下子打進了冷宮,先是失落,繼而就是生氣。石虹美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話說得不多,多半的時間盡是在哭,林蘇本來就心軟,這下更是心煩意亂起來。但她絕計不肯再拉下臉來求着周岳,一時又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不過幾天的功夫,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林蘇在公公周繼禮的書房外面徘徊了很久,久到周繼禮終于忍不住,親自打開房門,對着門外猶自發愣的林蘇說道:“進來吧。”

周繼禮坐在沙發上,林蘇絞着手正在費心地想着措詞,周繼禮已經開門見山地說道:“是為了你舅舅的事情來的吧。”林蘇默默地點頭,周繼禮又說道:“這錢不能借。你不該再繼續縱容着他們。再縱容下去,真就是無底洞了。”

林蘇本能地替舅舅蘇逸成辯解道:“他之前不是這樣的,這次只不過是受了別人的引誘,只要我這次幫他還了,他以後一定會改的。他向我保證過了的。”

“只是這一次嗎?”周繼禮搖頭,“看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舅舅已經不是第一次欠下賭債了。第一次他欠了別人十來萬,他就到公司找上了阿岳,阿岳看在你的面子上替他還了。第二次,他又欠了近百萬的賭債,阿岳又替他還了。阿岳當時就和他申明了,這是最後一次替他還賭債。可是事實又是怎麽樣的呢?這一次,離上次還不到三個月,他就又欠下了一屁股債。我知道這件事情後,就狠狠地罵了阿岳一頓。”周繼禮看了林蘇一眼,“這件事情,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他不該這麽随随便便就幫他還了賭債,縱容了他賭博的惡習。你舅舅一看無論他闖出多大的禍都有人兜着,自然是膽子越來越大,行事也就越來越離譜。只有他開始替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他才會懂得收手。三百多萬,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也算是巨款了,實在湊不出來,可以把家裏的房子賣了。其他的欠款,由你們擔保着,讓他們慢慢還好了。你必須記住一點,只要你們不肯替他還債,其他的人知道他的家底,怎麽還會再把大筆的錢借給他?今天我說的話,你回去好好想想。之前曼柔為了家裏的事情,也曾經在書房外面徘徊了很久,最終她什麽都沒有和我說。曼柔嫁進周家這麽久,也算是周家的好媳婦。你進門不久,一向熱忱勤勉,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更不要因為家裏的事情,就和阿岳置氣,傷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林蘇若有所思地離開了周繼禮的書房。

石虹美一見到林蘇,立刻問道:“怎麽樣?現在咱們可以到銀行取錢了麽?高利貸那邊催得很緊,早一天還早一天安生。”

林蘇來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她看了垂首不語的舅舅一眼,“我這邊實在沒有錢,這筆債我不可能幫着你們還了。要不這樣吧,找個中介,把現在的這套房子挂出去,估計也差不多能還上那筆債了。如果實不夠,我再幫忙湊湊。”

石虹美一臉難以相信地望着她,“你這樣不是逼着我們流落街頭麽?周家這麽有錢,你怎麽可能拿不出這點錢來?”

林蘇聽她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催着她拿錢,仿佛替他們還債,是她與生俱來的責任,心下十分惱怒。賭債是舅舅蘇逸成欠下的,他們自行負責,原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她之前願意幫他們,也是看在彼此都是親戚的情分上。再說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房款百分之八十都是她給的,現在不過是讓他們把這房子拿去抵債,他們居然說出這是副他們流落街頭的話來,實在讓她很寒心。

“抱歉,這忙我真的幫不了。周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也不能拿着他們的錢這樣揮霍。”

原本一直低頭不語的蘇逸成擡頭看了林蘇一眼,目光冰冷,仿佛陌生人一般。林蘇一直以為,過往的種種都只是舅媽在瞎鬧,是她斤斤計較,教唆着自己女兒占着親戚家的便宜,一點蠅頭小利,她就巴着不放。舅舅雖然做事糊塗,但本質還是極好的。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舅舅早就不是那個有點憊懶的溫厚青年了。他不思進取,日漸懶散,甚至還變得急功近利。也許是窮怕了吧,總是做着一朝發達的美夢,自己卻又不肯努力,只能走些旁門左道的法子,最後深陷在賭博的泥壇裏,拖累了自己的家人不說,還打算将自己的外甥女也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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