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步衡風當即怔在原地。

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氣侵襲了整座昙雪山。

騰空的花菱面前顯出一個人來,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一席紅衣在這雪山之中格外顯眼,他眉眼皆是少年欲退未退的稚氣,不像一個魔君,倒像是凡人家裏明媚無憂的小公子。

只是他現下一手掐着花菱,卻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公子會做出來的事。

步衡風輕輕喚了他一聲,似幻似真:“……永安。”

姬永安對着花菱笑了笑,花菱眼中充滿了驚恐,她想求饒,喉嚨被卡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咔”

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姬永安直接将花菱的脖頸掰斷,花菱頭一歪,直接斷了呼吸。

他将花菱随手一甩,花菱落地便化作一縷暗紫色煙霧消散了。

姬永安這才望向步衡風,看着他蒼白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暴虐。又很快收了起來,一步步走向步衡風,笑容明媚像極了懂事的小公子,仿佛剛才殺人的并不是他。

步衡風看着他走近,轉身就要回石洞中,下一刻整個人被一道紅色的身影從身後環在懷中,溫暖瞬間将他包圍。

“神仙哥哥,你怎麽看見永安轉身就走?”

姬永安把頭埋在他的肩窩出,氣息噴薄着弄得他脖子有些癢。

步衡風語氣不明:“你把我送你的靜心鈴,送給了別人。”

姬永安微微一愣,随即低低笑了,步衡風更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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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永安将步衡風轉過身來,拉着他的手碰到了自己腰間的銀制鈴铛。

“神仙哥哥送我的東西,永安怎麽會舍得給別人?”

步衡風低頭一看,确實是靜心鈴,花菱身上帶的和他送姬永安的很像,故而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同一個。

他的指尖觸碰到靜心鈴,幹脆握住輕輕搖了搖。

靜心鈴清脆的鈴铛聲随着他的動作響起,卻并沒有攻擊他的神魂。

步衡風還待搖,姬永安卻止了他的手,輕聲道:“神仙哥哥別玩了,聽多了對神魂也不好的。”

步衡風這才收了手,淡淡道:“我以為……你是來殺我的。”

姬永安卻是聽到了笑話一般:“神仙哥哥說笑了,永安怎麽會殺你呢?”

步衡風望向他:“三百年前神魔大戰,你不記恨我?”

姬永安依舊笑得輕快:“重傷算什麽,就算神仙哥哥想要永安的命,永安也會拱手奉上。”

步衡風搖了搖頭:“我教你修煉,是為了讓你能自保,我贈你靜心鈴,是為了讓你莫要堕入魔道。可結果,你一件也沒聽進去。”

姬永安沒搭話,步衡風又問:“天帝呢?”

姬永安沒看步衡風,卻是眼眸一沉:“神仙哥哥想讓我放了他?”

“你既然無心天界,抓着天帝做什麽?”

姬永安卻幽幽道:“誰說我無心天界的?”

步衡風頓時神色一凜:“你真的要統一三界?”

“既然史無前例,我做這第一人又有何妨?”

步衡風眉間輕蹙:“倘若你此言為真,那三百年前的神魔大戰怕是要重演了。”

聞言,姬永安斂了笑意:“神仙哥哥打算再重傷我一次?還是說……這次直接斬草除根将我殺了?”

步衡風躲在長袖的手微微一顫,沒答話。

他這個樣子,頓時讓姬永安想起神魔大戰的那日,步衡風也是一席白衣,手中輝月劍正指着他,沒有任何表情,一雙靈動的琉璃眸望着他,沒有任何情緒。

陌生地像個從未見過的人,哪裏還是那個對他溫柔言語的神仙哥哥。

姬永安霎時紅了眼睛:“神仙哥哥,你要殺了永安嗎?”

步衡風依舊沒說話,但他自己知道,他不可能殺姬永安,上次不會,這次也不會。

步衡風只能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打破三界萬年來的平靜,于你有什麽好處?神魔交戰,你沒有看到人間的生靈塗炭嗎?”

姬永安望着步衡風,聽着他的質問,眼中是化不開的冰霜:“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神仙哥哥,你可有問問天宮的人,他們為什麽要逼我?”

步衡風明白姬永安的恨,可是身為仙君,凡人祈願的神,他也無法眼睜睜看着姬永安翻雲覆雨。

他聽見姬永安又輕聲質問,毫無底氣:“神仙哥哥你又為什麽…忍心這麽對永安…”

姬永安看着步衡風蹙眉,蒼白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愁緒,他上前一步,鬼使神差地撫摸上步衡風的面容,指尖劃過他的輪廓,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躲在洞內看熱鬧的兩小仙:“……”

青衣小仙傳音道:“什麽情況?!”

白衣小仙:“仙尊被魔君輕薄了!”

青衣小仙:“不對啊,魔君不是應該來殺仙尊嗎?”

白衣小仙搖了搖頭:“可能…因恨生愛?”

步衡風還沒反應過來,他對姬永安從來都是毫無防備,姬永安已然握住了他的雙手,輕輕舔了舔他的唇,像是在嘗糖果一般。

寒風吹起兩人的衣袍和墨發交織在一起,一紅一白似要融合在一起,在這雪山之中,宛如一幅絕世的畫。

待兩人分開,步衡風抿了抿唇:“你以為你用個十八九歲的模樣,就還能随便撒嬌了嗎?”

姬永安眨了眨眼:“嗯。”

步衡風剛要移開目光,太陽穴突然被針紮一般的疼,他忍不住用手撫上太陽穴。而後他琉璃一般的眸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白色遮蓋,最終又變回了之前的白瞳。

步衡風看着眼前的紅影漸漸變得模糊,直到眼前變成一片虛無,什麽也看不到了。

失了法力,他也就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微微一晃還不忘記要朝前面倒下去,直直倒入姬永安的懷裏。

姬永安正好将他接了個滿懷,眼眸低沉,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擔心道:“神仙哥哥,你怎麽樣?我帶你去找君烨黎,讓他把你身上的禁制都解開!”

步衡風拉着他的衣袍:“不必……你把他放了。”

“不可能!”

步衡風看不到他的表情,卻還是擡頭看着他:“那我問你,你一統三界之後呢?又能做些什麽呢?有什麽意思嗎?”

姬永安無言,有些事情,神仙哥哥沒必要知道。

步衡風驀地笑了,不是輕輕地,若有似無的笑,是無力地,蒼白的笑。

“你不是神,沒必要和我一樣背負世人的祈願和希望,但我卻也希望你随心而動,永世長安,不要背負太多。”

姬永安沒來由的心慌。

步衡風推開他,勉強站立:“我知道你無辜,你想報複我絕不攔你,但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你與天宮的恩怨,何苦牽連人界?”

步衡風閉了閉眼,有些疲憊道:“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有你的執念,我有我的信念,日後不必再見。”

姬永安看着步衡風削瘦的身形,很想很想把他攬在懷裏,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神仙哥哥,永安找了你三百年,最後只換來不再相見嗎?”

步衡風終究沒在忍心也沒力氣推他第二次:“衡風仙尊與三界衆生共生死,倘若三界覆滅,屆時不必消魂鞭,我自己便會魂飛魄散,消散于天地間。”

姬永安抱着他顫抖起來,好久,他才道:“不管神仙哥哥怎麽說,永安都不會放了君烨黎的,我一定會讓他交出修複神魂的方法,解開神仙哥哥的禁制!”

姬永安說完,戀戀不舍地放開步衡風,深深看了他一眼,消失在這偌大的雪山中。

步衡風感受到包圍着他的屬于姬永安的氣息徹底消失,無奈地搖了搖頭。

躲在洞口的小仙見姬永安走了,連忙跑出來,一左一右扶住步衡風。

白衣小仙問:“衡風仙尊,如今昙雪山的禁制已毀,你也已經從洞中出來,不如,回天界吧?天界如今群龍無首,總得有人去主持大局。”

步衡風頗為無奈:“我現在這個樣子,也回不去啊。”

青衣小仙連忙道:“我們二人可以帶你回去呀!”

步衡風聞言,思索良久。

昙雪山沒了天帝的禁制。如今已然不再安全,魔族想殺他的人多了去了,即便姬永安現在身為魔君,也不是每個魔族都會聽他號令地。

更何況,這天下除了他,确實也沒人能攔得住姬永安。

想到此,步衡風點了點頭:“也好,那便先回去再做打算吧。”

白衣小仙吹了一聲口哨,沒多久,天際飛來一只白鶴,這白鶴巨大,羽翼在陽光下粼粼閃着光,它全身都是雪白的,唯有嘴上是一點紅色。

它朝着步衡風他們飛來,撲哧着羽翼,輕輕落到三人面前。

兩人扶着步衡風坐在了白鶴身上,三人一鶴朝着雲層中的南天門飛去。

南天門前聚集了萬衆魔族,看到遠處飛來一只白鶴,全部戒備地望了過去。

近了才發現,白鶴上空無一人。

步衡風三人在衆魔族視線被吸引的一瞬間,身形變幻進了南天門。

三百年的時間,對于凡人來說就是三輩子甚至四輩子,但對于天宮來說,也不過彈指一瞬,有的人閉個關三百年過去,什麽也沒有發生。

南天門在祥雲之上,兩根撐天柱左右站立,蟠龍雕花一如往昔,絲毫未變。

南天門的守衛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批,況且如今非常時期,看見來人便将他們攔下了。

“來者何人?”

白衣小仙取出腰間令牌遞給守衛:“我們是昙雪山的守衛,昙雪山的禁制被魔君給破了,我們特地來禀告。噢,這位就是衡風仙尊。”

衡風仙尊的稱號,即使過了三百年,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守衛也分的清輕重,手上的令牌也沒有假,當下便放了行。

三人還沒有多遠,後面南天門的守衛便議論道:

“衡風仙尊回來了,咱們天宮有救了!”

步衡風:“……”

突然覺得任重而道遠啊。

衡風仙尊回來的消息插翅一般傳遍了整個天宮。

步衡風站在淩霄寶殿上,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靠氣息辨認每個人。

淩霄寶殿上此刻坐滿了仙君,原本就在議事,現在步衡風來了,更是又來了不少仙君。

司藥仙君輕咳一聲,打破了寂靜,走到步衡風身邊道:“衡風仙尊回來真是可喜可賀,此時正是天宮危難之時,有衡風仙尊在我們也能安心不少。”

卻聽的那邊司命仙君哼了一聲,譏諷道:“他衡風仙尊當年神魔大戰陣前反水,如今竟然還有人指望他?不怕他再背叛一次天宮?”

司藥仙君讷讷無言,仔細探了探步衡風,道:“衡風仙尊的身體不太妙啊……”

衆仙嘩然。

青白小仙根本不敢說話,步衡風也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

淩霄寶殿上的氣壓突然低了下來,讓人有些不敢言語,本來還有一些仙君低低議論着,現下也都不敢說話了。

這樣的威壓,如今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司戰仙君,如今天宮法力最強的人,姜晚。

“叛徒終究是叛徒,被罰在昙雪山三百年,還有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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