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棋盤山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茅草屋裏,那張床榻上多了一個人。

那人十分安靜地躺在床榻上,雙手交疊,沒有呼吸,已經死去了。

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一個人,而且一縷魂魄,從地府跑出來的魂魄。

周圍都沒有孟婆的氣息,看來已經不在這裏了。

步衡風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魂魄:“孟婆把人帶出來,卻又扔在了這裏,為什麽?”

姬永安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步衡風從衣懷裏掏出了一本簿子,上寫着“生死簿”三個大字:“方才來之前我同閻王要的,說不定派得上用場,生死簿上會記錄人的生平過往,這本是孟婆的,說不定能有線索。”

生死簿浮空展現了孟婆的生平,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仿佛看着凡世間的戲折子,入了戲。

孟婆原是人界赴京趕考的書生,原名叫做陸卿,途經南青城,因着盤纏所剩不多,沒錢住客棧,于是在城外的無名山上,也就是棋盤山打算随便睡一晚。

棋盤山山上那個茅草屋其實是專門給過往貧困的考生休息的,有錢的都住客棧去了,沒錢的才跑山上來,棋盤仙人看他們可憐,便在山上搭了一間茅草屋。

誰知他走到半山腰便看見一個穿着玄袍的人倒在那裏,四周沒有一個人,空蕩蕩的山腰唯有那人倒在那裏,呼吸淺薄。

陸卿背着書簍走了過去,蹲下身輕輕推了推玄袍男子,問道:“公子,你怎麽了?”

男子未有回應,陸卿繞到那男子的前面,男子戴着一張銀色面具,上面刻出龍鱗栩栩如生,墨色長發散了一地與衣袍融為一體。

他緊閉着雙目,陸卿又推了推他,卻發現手上染上了些許血跡。

陸卿吓了一跳,連忙跑開了一些,那玄袍男子受了重傷,卻因着服飾顏色,看不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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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卿本想就此下山,趕緊趕路,剛沒走出兩步,又止了腳步。

見死不救......非君子所為。

于是他轉回身解下背簍,背起了那玄袍男子,朝山上走去。

所幸山頂有一處茅草屋聊以避風塵,陸卿再三詢問是否有人,皆是毫無回應,無奈之下只好說了句抱歉,便進了屋子。

草屋內滿是灰塵,雖說必要的家具一應俱全,卻是早已無人居住了,陸卿這才放了心,将男子放在榻上,将自己的背簍撿回來之後下山去尋大夫。

診完脈,開完藥,送大夫下山後,陸卿開始給男子換藥。

第二日,男子還是沒醒來,陸卿原本只打算在南青城逗留一晚,第二日一早趕路,現下不知自己該走該留,糾結了半天決定等到傍晚,若是那男子還不醒,他真的得走了,在這裏,應該也不會有事了吧.....

殘陽染紅了西邊的天,霞晖襯得整個天色都是紅的,陸卿真的要走了,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子,背起書簍,正打算下山:“你在這裏應該不久就會醒來,在下要進京赴考,不能耽誤,就此別過吧。”

陸卿剛要走,床榻上的人卻是輕咳一聲,悠悠醒轉。

陸卿連忙放下書簍問:“公子...你,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男子看了他一眼,那雙好看的狐眼銳利地盯着陸卿,魅惑人心,良久,男子輕輕一笑:“你叫什麽名字?”

陸卿讷讷道:“陸卿。”

“何時所生?”

“辛亥年,丙申月,甲子日。”

男子笑意更深,果然是陰年陰月陰日所生。

男子摘下銀色龍鱗面具,那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眼尾微微上揚,淺薄的唇輕輕笑着:“我叫陵寒,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陸卿腼腆道:“沒有沒有,舉手之勞罷了,我,我還要進京趕考,不能耽擱了,公子既然醒了我也就放心了,就此別過吧。”

陵寒拉住轉頭欲走的陸卿道:“我...”

他還沒說出什麽話來,一口鮮血先吐了出來,染紅了陸卿一片衣角,陸卿大驚:“你,你怎麽了?!”

陵寒擦了擦嘴角道:“只是還有內傷難以痊愈,無礙,既然你有事就先去吧。”

如此,陸卿如何還能離開,後來成為孟婆,陸卿回想起那一日,總懷疑自己是被陵寒迷惑了,才放棄了趕考留下來照顧他。

步衡風合上生死簿:“陵寒…是前任魔尊吧?”

姬永安點頭:“嗯,是他。”

步衡風看了一眼姬永安:“陰年陰月陰日,他在找煉銅,陸卿的死也并非是病死,只是因為陵寒要療傷,煉銅是最好的藥。”

他說着,伸手掰開了姬永安緊緊握住的手:“沒事的,永安。”

他當初追到魔界救下姬永安時,姬永安便是那天魔宮拍賣會上的煉銅。

姬永安感受到步衡風的撫慰,冷靜下來,反手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神仙哥哥可看出什麽線索?”

步衡風又仔細看了看床榻上的那人,似乎同魔尊陵寒有五分相似。

他道:“陸卿在地府做孟婆,一做就是三百年,必然是在等陵寒,他如今将這魂魄錯當成了陵寒,帶到了棋盤山,為了什麽呢?”

步衡風思索了一會兒,道:“走,去上京。”

兩人禦劍到了上京城外,在無人看見他們的地方收了劍,徒步進城。

果然是大禹朝的帝都,人來人往繁華至極,街道兩旁的高樓都畫起來燈籠和橫幅。

禮部春闱二月裏,馬蹄踏遍杏花塵。

過兩天便是三年一次的會試,上京熱鬧得很。

姬永安對步衡風小聲耳語:“神仙哥哥覺得孟婆來上京赴考了?”

步衡風點頭:“如果我猜的不錯,他現在應該就在貢院裏備考,等着過兩天會試了。”

兩人進了城走了一會兒,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街道兩旁的叫賣聲絡繹不絕,有饅頭面食的小吃攤,有賣面具玩偶的,賣玉石首飾的,賣糖葫蘆的……

姬永安問他:“神仙哥哥有什麽喜歡的嗎?”

步衡風搖了搖頭:“沒有,去貢院吧。”

姬永安卻拉着他進了一家糕點小鋪,步衡風不由得扶額,他在人眼裏是什麽貪吃鬼形象嗎?

步衡風很想掉頭就走,不過姬永安已經眼疾手快地買了一包甜點塞到了他懷裏。

姬永安道:“好不容易神仙哥哥來一趟人界,可不能白來。”

姬永安提醒他了,小貓兒一般喜歡吃什麽呢…?

好像…什麽都挺喜歡吃的?

步衡風走到店鋪老板那裏問道:“老板,請問給貓兒吃的一般買什麽?”

老板擡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出門左轉往前走三家店就到了。”

姬永安一聽他去給那只雪貓買吃的了,頓時心裏不是滋味。

步衡風問完走回來,姬永安道:“神仙哥哥,咱們去貢院吧。”

步衡風拿了一塊糕點,把剩下的一包當今姬永安手中:“我去給雪瞳買點東西。”

“雪瞳?”

“那只雪貓的名字。”

“……”

那家店的名字叫做貓貓小店,裏面滿架子上放着毛團毛球之類的貓玩具,再往裏面是木制的貓窩,各種形狀的都有,裏面鋪着一層毛毯,最裏面是一袋又一袋的貓糧。

步衡風基本上除了貓窩沒有買,把其他的東西都搜刮了一遍。

姬永安看着他大包小包的出來:“……”

雖然很酸,但是不得不說,神仙哥哥太可愛了。

步衡風手上拎了兩大袋貓糧,手裏還捧了一大堆貓玩具,幾乎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不見前面的路了。

他冷不防被門檻拌了一下,連人帶手上的東西一起摔向姬永安。

姬永安在步衡風摔向他的瞬間将那些和貓有關的東西藏進了虛空,接步衡風接了個滿懷。

步衡風脫口而出:“你沒事吧?”

姬永安眉眼皆是笑意:“神仙哥哥可是對永安投懷送抱。”

步衡風趕緊起來:“胡說八道!”

他餘光瞥見周圍的人看他們似乎有些詫異,應該是方才姬永安把那麽多東西一下子變走了,于是扯了扯姬永安。

姬永安會意,拉着他跑進了人海,有瞬間消失在大街上,出現在了上京貢院牆角。

姬永安問道:“現在就去抓孟婆嗎?”

“嗯,總不能讓他真的參加考試,到時候落榜也就罷了,真的榜上有名如何同天下人交代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到時候再抓他,涉及的人甚廣,要抹除的記憶也就太多了,麻煩。”

姬永安又道:“現在抓,動靜必定也不小,貢院雖然位處偏僻,卻正值春闱,一有動靜必定引人注目。”

步衡風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們得想個辦法将孟婆引到城外。”

話音剛落,步衡風便看向了姬永安。

姬永安接收到他的目光,頓時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前任魔尊和姬永安自然是不大相像的,只是他二人都有一雙魅惑人心的狐眼,面具一帶,不仔細靠近或可以假亂真。

姬永安點了點頭,當即手中便化出一個雕龍銀面具,若不是步衡風親眼看見他幻化出來,幾乎以為就是陵寒手上那個。

姬永安戴上面具,解了馬尾,又換了一身黑袍,朝貢院學子宿舍走去。

如今孟婆就在附近,鬼氣分外明顯,一探便知在哪間房。

姬永安身法猶如鬼魅,并未進門,只是在軒窗那裏一閃而過。

但裏面的陸卿捕捉到了,以孟婆的修為,自然也看清楚了窗外的人是誰。

當即追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步衡風:雪瞳什麽都喜歡,這個那個都要。

姬永安:好氣哦,回去就把那只貓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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