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想走都走

杭陽16歲從米國回來，組建了華國第一支斯籃搏球隊。

斯籃搏是團隊項目，光靠他一個人不行，所以就在周山周教練的陪同下，兩人去各個省市的籃球隊挖人。

這是一項新運動，未來不明，而且福利待遇那時候也不明确。

優秀的籃球運動員，不可能轉項，願意過來搏一搏的，無一不是水平實力不夠，或者年齡到了的運動員。

那幾年，隊裏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就算勉強留下的人，杭陽也不滿意。最終還是他将斯籃搏推廣成全國大學生新興比賽項目的時候，才有了一些優秀運動員的加入。

包括項衛、劉波、老常這幾個人，就是那時候進隊的。

杭陽當年19歲，項衛和劉波都是25，往26歲去。

體育大學的學生，沒有後續的運動隊加入，又沒有工作的門路，畢業等于失業，所以為了口飯吃，這才加入了杭陽的斯籃搏球隊。

一晃眼，五年過去。

杭陽如今正是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時候，但劉波、項衛等人卻奔着30去了。他們會失去雄心，選擇現實和生活，也很正常。

最後從飛機上下來的隊伍，氣氛低沉了許多。本來只是進入季後賽就算不上凱旋，如今又有隊友要走，導致離開機場這一路，只能聽見行李箱轱辘沉悶的滾動聲。

杭陽邊走邊拆繃帶，露出真正被包着的左眼。破裂的視網膜還需要養上一段時間，右眼的眼睑炎其實放着不管也沒問題。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COS盲僧？

大巴車就停在門口，杭陽上車先找劉波。劉波腳腕骨折，第一個被背上車，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嘿！”故意吓對方一跳，杭陽懶洋洋靠在他身邊坐下，問，“有去處了嗎？”

劉波吓的沒好氣地說：“魔都俱樂部，過去直接帶隊教練。底薪加績效，年薪三十多萬沒問題，全國聯賽沖進前三，獎金就抵得上我一年年薪，要是把你幹掉了，我能年薪百萬。”

杭陽笑死了：“想法挺美啊，也只是做夢。”

“人沒有點兒夢想，和鹹魚有什麽差別。”劉波揚起下巴，“幹掉你，成為第一職業隊，就是我畢生夢想。”

說完，兩人對視着笑。

笑着笑着，就成了幹笑。

最後杭陽語重心長地說：“隊裏這邊不用擔心，名額我給你留着，補助津貼照發，就當你休的病假，确定要走再來我這裏辦手續，當然要不走更好。”

劉波眨了眨眼，眼眶有點紅，“隊裏才有點成績我就要走，對不起你。”

杭陽笑，拍着他的後背：“沒準以後成績更好，走了你才後悔。”

“現在就後悔了。”劉波慘笑，“但我到極限了啊，練不動，打不動，還惦記着後路，心态都崩了，強行留下就是隊裏的毒瘤。”

他看着杭陽，眸光很深：“我們這些老的退了，正好給年輕人讓路。這次我們好賴有季後賽傍身，一定能夠招到更好更優秀的小隊員。洗髓換骨，很難。但我相信，你的話一定能做到。你可是我們東省隊的隊長，杭陽。”

杭陽一邊難過，一邊又驕傲的想笑。

最後，點頭：“我會努力。”

……

大巴車開出去的時候，氣氛有點怪，杭陽倒時差沒注意，車開了之後沒有三分鐘，就一歪頭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大巴車已經停在了訓練中心的門口。

熟悉的景色讓人精神一振，還有人伸着懶腰叫道：“終于回家了。”

“這次出去的時間可夠長，足足三個月。”

“甘甜的空氣我的家，我愛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已經有人在嚎。

回家的感覺，像是真正地解開了身上的某種束縛，背井離鄉的三個月雖然是為了榮譽而戰，可怕的緊迫感卻也奪走了他們太多的笑容。

就連杭陽聽見耳邊的說笑聲，都控制不住咧到耳邊的嘴角，放出了聲音指揮着：“今晚上慶功宴，吃完放假！”

“哦！！放假咯！！”

“哇咔咔！吃慶功宴！！”

“劉大廚的手藝，我可太想了！天天吃牛排意面，我的嘴巴都淡出鳥了！牛油火鍋！！蒜香小龍蝦！！東坡肘子紅燒肉！！”

下車的隊員，像是撒歡的二哈，在院子裏一陣瘋跑。

落在後面的杭陽，一步邁進大門，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眼裏盛滿思念。

這也是他第一次離開訓練中心這麽久，從去年十月份開始，他們就滿華國地打比賽，之後又在國外打滿了68場的常規賽。

68場啊！

隔天都有比賽，偶爾上午打完，晚上還要打，高強度快節奏的比賽，讓他根本來不及生出思鄉的情緒，都是為了更進一步，沖進季後賽，也成功了。

上一次回來還是11月份，打完最後一場國內聯賽的時候，這一去一回，就是足足五個月！

訓練中心還是老樣子，沒有他們這些主力在，其他的隊員還在保持訓練。

操場上的橫幅已經換了一面，上面寫着——“我們這支隊伍就是為了奪取總冠軍而存在”。

一如既往嚣張的橫幅，來自于杭陽日常語錄。

目标是冠軍并不狂妄，不想拿冠軍的球隊都只是虛度人生，也只有把目标定在終點，才有着超越終點的力量。

杭陽很滿意。

将目光從最顯眼的訓練中心移開，跟着隊伍，一路走上宿舍樓。

老式的建築只有六層樓高，長長的陽臺，串連着宿舍，單邊的樓型，從天空看就像彎彎的新月。

因而從宿舍一出來，就能看見蔚藍的天空下，不遠處的鋼鐵森林，摩天大樓。

杭陽拖着行李，走上二樓的樓梯，站在陽臺前往遠處瞭望。

東省東市，華國南方的繁華都市。

位于東省體育大學右側，雲錦湖南岸。

華國斯籃搏協會總部，以及斯籃搏第一球隊，所在地。

再上三樓，從樓梯上來往右邊走，第三個門打開，就到了他的宿舍。

比想象中幹淨太多。

大概是隊長兼老板的福利，他的宿舍應該是被人打掃過，屋裏窗戶打開空氣清新，卻看不見桌面上一絲半點的灰塵。150的雙人床換上了幹淨的床單用品，可以清楚看見漿洗後壓出的整齊折痕。

杭陽把行李箱往牆邊一踢，仰身倒在了床上，讓自己陷入柔軟的床鋪裏。

啧！有錢人的享受，爽！

躺了沒有三分鐘，來電和微信鈴聲接連響起，杭陽的骨頭還沒散開就被迫束緊，認命地翻身坐起，重新拿起了手機。

是周山打過來的。

周山，隊裏喜歡喊他周總，球隊的總教練，今年44歲，也是杭陽的合夥人。

周山在電話裏言簡意赅：“還沒脫衣服吧？沒脫衣服下來一趟，新合同都準備好了。”

“合同？什麽合同？”杭陽愣了一瞬，想起來了，這還是在米國打比賽的時候确定下來的事。

周山提醒道：“忘了？和紅牛簽完約你不就牛皮哄哄的安排我一份工作，讓我核算成本，重新拟一份合同？活幹完了你要不認賬？”

杭陽瞬間彎了脊背：“沒沒沒，沒有忘，也不會不認賬，您老辛苦了，離了您老我可怎麽活~”

“所以？”

“馬上下來，馬上！”杭陽撓撓頭，從床上彈坐而起。

歪歪倒倒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正要洗臉，杭陽怔怔地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

左眼包着的紗布最是明顯，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的臉，剩下的眉眼口鼻，努力在張牙舞爪的膠帶下尋找自由的空間，導致有些扭曲。

右眼的繃帶大約是提前拆下的原因，所以紅腫的下眼睑，像是女性刻意塗抹的眼影，猶如一團緋色紅暈的卧蠶，一笑笑出了桃花眼。

杭陽捧着水怔怔出神，左邊眼睛洗不淨，右邊眼睛不敢洗，視線在鏡子的倒影裏尋摸了一圈，最後幹脆在額頭、臉頰和嘴唇上拍拍完事。

出門沒走兩步，手機“叮咚”一聲。

腳步漸緩，拿出手機一看，家裏老爹發來的微信消息。

【老杭同志：回來沒有啊這是？】

【老杭同志：？】

【老杭同志：打電話給你占線，一句話的事兒，別墨跡。】

杭陽在樓梯上站定了腳，低頭敲字。

【杭陽：回國了，剛剛到訓練中心，明天隊裏大概就能放假，我暫時還不回去，接下來還有事，要回去會提前告訴你。】

【老杭同志：什麽事？需要我過去嗎？】

杭陽在手機裏打下“簽合”，剩下的字還沒打出來，就看見兩個隊員從樓梯上下來，在看見杭陽後臉色一番掙紮猶豫，繼而毅然豁出去了似的，最終站在了杭陽的面前。

杭陽貼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擡起來，放下手機看向兩人：“有事？”

“我……就是……杭隊，想和您聊聊。”

杭陽歪頭。

一人說：“那個……就是接下來的事。”

“什麽？”

“退咳役。”

這兩個後補隊員比劉波小4歲，是杭陽為球隊發展培養的梯隊隊員，知道他們是為這事而來，杭陽都給氣笑了。

臉上笑的極為溫柔，問他們：“為什麽啊？”

一個不給理由，只說是不想打了。

另外一個老實一點，說老家組建了職業隊，想讓他回去帶隊當隊長。

簡而言之，在杭陽竭盡全力的将斯籃搏這項運動，推廣至全國，并率隊在國際上獲得不錯成績後，各方的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

挖角。

杭陽當然不想讓他們走，留下人耐心地聊了許久，主要告知他們，包括劉波在內的老隊員如果退役離開，他們肯定是第一梯隊補上的正式隊員，首發也不在話下。辛辛苦苦練了四五年，馬上就要轉正了，這時候離開……

“多可惜啊。”

杭陽彎着桃花眼，舌燦蓮花：“你們可是球隊培養出來的精英，九十九步的苦都吃了，都剩下最後一步，就到了收獲結果的時候，可一定要咬牙堅持住自己的信念。

得，今天這事兒我就當沒聽過，也不會和任何人說，休假結束後，咱們恢複訓練，這一次以總冠軍為目标，好不好？”

兩人并沒有被說動，其中一人甚至硬氣地說了一句：“我合約這月底本來就要到期，很抱歉杭隊，我真的不能再續約。”

杭陽臉上的笑容淡下，問：“哪個隊？”

“京城俱樂部。”

“給你開多少錢？”

“二十萬。”

“……”沉默幾秒，杭陽看向另外一個，“你呢？”

這下對方也不裝了，坦誠：“十八。”

“多少！？”杭陽的聲音提高，沒忍住，“一個二十一個十八就把自己賣了？傻嗎對自己的價值沒有點兒認知？十八萬你可別說是從我球隊出去的，給誰丢人呢？”

對面的人被損的一臉紅，血氣都湧到了臉上：“這還只是簽字費，我每個月月薪還有一萬三，隊裏現在才開一萬，進了一隊工資就有三萬，都寫在合同裏。”

說着，他擡起頭來，紅眼直視杭陽：“我也想賺錢，給家裏買套房子，再不行也不能讓父母接濟我，我也有自尊心，大學畢業都三年了，我欠着網貸談戀愛，您就放我走吧。”

杭陽一臉震驚，看向另外一個人：“怎麽，你也欠着網貸談戀愛了？”

“……”一句話怼的兩個人呼吸都頓了一瞬，繼而倍感侮辱的就要反駁。

杭陽顯然并不想得到答案，只是最後确認一句：“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是非走不可了呗。”

不再廢話：“行吧，我答應了。”

作者有話說：

入V前，我慢慢更新，大家慢慢看，根據榜單發文，我這邊也多存點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