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寧王歸來
這鑒袖閣的服務貼心有度,隔音效果也是一流,只要客人不吩咐,屋內即使殺人唱戲也沒人會來打擾。
兩人喝了幾口茶,下了一局棋,周絮的棋藝是醉吟樓的花魁姐姐教的,自然差不到哪裏去;黎桑本就出生書香世家,琴棋書畫只有琴一竅不通,一時間二人棋逢對手輸贏難分,這一局便下了兩個時辰,以周絮認輸告終。
已是亥時,周絮道:“晚上你睡床上我睡地下罷。”
黎桑看了一眼哈欠連天的周絮,心下明白今天他有意老讓着自己,便也不再客氣道了聲好。
下了一局棋耗了不少精神,這幾天又沒睡踏實,周絮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便将墊在太師椅上的狐皮鋪在地上,又從床上拿了一個枕頭,和衣将就着躺下了。
黎桑看他忙裏忙外的,也不言語,坐在太師椅上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
周絮在地上輾轉了一會兒,又困又睡不着,這王爺的皮囊有個癖好,就是每天晚上必須洗澡,不洗澡就睡不着,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毛病。
黎桑看着輾轉反側的周絮,笑道:“王爺不洗澡睡不着罷?”
周絮氣得差點背過氣,這莫不是白九與他過說吧?雖然明白賢王作為他們的暗殺對象,各種生活細節都被青衣會摸得很清楚,但是……還是很不自在,心下便有些尴尬有些煩躁。
“洗澡水都準備好了,王爺就起來洗罷。”黎桑不屈不撓,就想看他笑話
“……水都涼透了,算了。”
“這簡單得很。”黎桑走到盆邊,試了試水溫,将手掌貼在木盆邊上,一陣內力輸出,盆內的水立刻冒出氤氲熱氣來:“王爺想要多熱都行,用來燙死豬、涮肉怕是都可以了。”
“……黎桑公子你放過我罷。”過了片刻,周絮無奈地說道。
這人呢,有兩種,一種是剛開始很一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樣子,相處久了便發覺他骨子裏其實很任性卻又自尊得要死;另一種,剛認識便和你嘻嘻哈哈一副玩世不恭,其實骨子裏固執拘謹得很;很不巧,黎桑便是第一種,周絮又有些接近第二種。
黎桑聽出他語氣裏的不耐煩,覺得這玩笑開過了,說了句那算了,便和衣去床上躺下,一夜無話。
周絮輾轉了幾輪,實在太困,也漸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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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還沒亮透,周絮看黎桑還在睡,便輕手輕腳地将狐皮墊回椅子上,枕頭也放回原位。睡在地上一夜畢竟有些腰酸背痛,周絮站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伸伸懶腰動動胳膊,看黎桑動了動,揉了揉眼睛,才忍心喚人伺候洗漱。
“昨晚王爺睡得可好?”
周絮捶捶腰捏捏肩點點頭,黎桑發笑。
早點照例是清粥小菜,雖然素淨,卻也精致。黎桑說起以前在兩廣分會辦事時,那裏早點的腸粉蘿蔔糕流沙包之類甚是美味,引得周絮一陣向往。
“周兄待會兒你先走罷,沒有客人善後的道理。”
“嗯……”周絮點了點頭,用茶水漱了口,笑道:“我會跟謝侯爺說,那白淵公子,伺候得極好,果真是難得一見的極品。”
黎桑瞪了他一眼:“你且得意罷,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你。”
“說真的,黎桑公子,你下次還是別扮兔兒爺了罷,哪有不懂音律的相公,扮個殺豬送菜的去我府上都好——”
黎桑哼了一聲道:“是,誰能有王爺府上的小樓公子周到,樣樣精通。”
一句話堵得周絮胸悶了一天,真夠狠的。
回到府上屁股還沒坐熱,泊如就小跑着來報說,寧王自北疆打勝仗歸來,晚上皇上邀衆人進宮吃酒聽戲,問周絮去不去。
去不去?難道還有不去的選項不成?看周絮點頭,泊如便一溜煙小跑去應了。
周絮到時,衆人已經差不多齊了。
寧王身高八尺,方臉大眼,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留着絡腮胡子,整個人岩岩如松,十分壯觀。他身邊站着晉王宗王,都是皇上的叔叔輩。
這寧王,在當今也算一個傳奇,骁勇善戰,二十二歲便上了沙場,一年後成為副将,再一年,二十四歲便做了主帥。常年在馬背上征戰,從未打過敗仗,戰功累累,卻到而立之年都沒娶妻生子,多少大臣世家說媒,他都瞧不上。
寧王一看到周絮,便一躍而前抱住他,手上的力道大得讓周絮生疼。寧王哈哈大笑道:“好侄兒,本王有好幾年沒見你了,竟長這樣高了,越發俊俏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繼續道:“就是瘦弱蒼白了些,明兒跟我紮紮馬步罷。”旁邊的一衆王爺也跟着哈哈哈大笑起來。
周絮掙紮着從寧王的懷抱裏擡起頭,別過臉,用求救的眼神望着皇上,皇上暗自發笑并不說話,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得,敢情這寧王把他當小孩子了,皇上雖然比他大不了多少,寧王再魯莽,也不敢抱着皇上揉在懷裏,這裏也只得他一個人能欺負得動。
接風晚宴上,寧王與衆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甚是豪爽,卻也沒跟周絮勸酒,看來大家心照不宣,對他三杯倒的體質很是了解。
“我在北疆的時候,就聽說王侄兒着了刺客的道兒,傷好徹底了沒有?還聽說賢王府屢次被刺客闖入?這賊人可越發猖狂了,賢王侄兒你可得多加小心,府上的護衛工作要做到位。”寧王大嚼着一只羊腿說到。
“多謝王叔關心,侄兒已無大礙了,王叔的話會謹記在心。”
“哪天王侄兒你方便,就讓本王去賢王府上瞧瞧,把那些能藏刺客的、有安全隐患的死角都給你找出來,再給你府上加派些中用的侍衛駐守,任他刺客再厲害,也休想進得你府上。”
周絮額角一片冷汗,道:“那就有勞王叔了。”
“別怪王叔我啰嗦,王侄兒呀,以後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呢,就別往王府裏帶,哈哈哈。”
“王叔教訓得是。”周絮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寧王也是豪爽過了頭,讓人招架不住。原本他還設想過寧王一直不娶妻生子,恐怕是這蕭家有斷袖的傳統,他和賢王有一樣的癖好,現在看來是萬萬不可能的。
周絮心下又暗暗嘆了口氣,敢情全天下都知道了他那點男寵跑了的破事,已經淪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了罷,不知已經被添油加醋成什麽模樣,流傳了幾個版本。
寧王依舊不屈不撓,教訓晚輩教訓得正在興頭上,剛咽了一口羊肉,揚起一只油亮亮手準備數落兔兒爺之流敗壞風氣,周絮忙哀求地看向皇上,皇上會意,咳嗽了一聲,道:“皇叔,今天這烤羊腿,比起你在北疆吃的如何?”
寧王愣了愣,笑道:“那邊的牛羊雖多,但此等粗蠻之地,烹饪手法很原始,遠不及我大荊國的味道精致好吃,沒得比。”說着衆王爺又誇了一番大荊國物産豐富人傑地靈,各自喝酒吃肉,熱熱鬧鬧一片,唯有周絮全程如坐針氈食不知味,草草吃了幾口便一直喝茶,這些皇上都看在眼裏。
衆人酒足飯飽,到禦花園散步,周絮故意放慢腳步與衆人拉開距離,圖個清靜。琢磨這寧王不會真的到他府上去加強防衛罷?看着花好月圓良辰美景,又想此刻悅卿不知在做什麽,有沒有好好吃飯,吃的什麽和什麽人吃,想着想着便覺自作多情嘆了一口氣。
心裏若有放不下,看什麽都是命運,都是凄涼。
“恒之在煩惱什麽事?”皇上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周絮身邊。
周絮一驚,擡頭便迎上皇上黑如點漆的眼眸,眼中似有笑意。
“在想,剛才寧王教訓得很對,臣弟正思過。”
皇上笑道:“寧王一向心直口快,恒之不必如此介懷,心裏留下芥蒂就不好了。”
周絮笑着搖頭:“臣弟怎敢。”
“今晚留在宮中過夜罷?恒之很久沒陪朕說說話了。”
周絮最近心力交瘁,實在不想再應付什麽了,猶豫了一番道:“臣弟近來時常感覺疲憊之極,怕是會掃了皇兄的興致,反複思量,臣弟覺得還是回……”
皇上立刻打斷道:“說的是,恒之你病初愈,理應多休息——”頓了頓,深深看了一眼周絮,饒有興味地繼續說道:“朕聽聞,昨晚恒之你可是在鑒袖閣待了一夜,雖然年輕,畢竟病還沒好全,還是多珍惜身體罷。”珍惜身體四字拖得老長。
“……皇兄說得是。”周絮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直冒。
皇上盯着他這副模樣笑了笑,便快步走上前去和寧王等人談事了,獨留周絮一人在原地傻站着。
周絮抹了一把汗,猶自驚魂未定。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宮裏的戲班子出來獻技了。皇上讓寧王點戲,寧王武将出生,自然喜歡熱熱鬧鬧舞刀弄槍的戲,點了出《群英會》。皇上又讓周絮點,周絮瞎點了一出《長生夢》,曲調哀哀戚戚,那個唱戲的小生身段眉眼間竟有點悅卿的味道,這大概就是心裏想什麽眼睛就看到什麽,執念罷。他更為郁結,嘆了一口氣,便站起身來,打算去禦花園走走散心。
風清月朗,周絮不覺走遠了,行至上次來過的泸湖,夜裏人少,湖邊清淨開闊,周絮坐在湖畔亭子外的危欄下,吹着湖風對月惆悵。
正當他思緒萬千又昏昏欲睡之時,忽聽得隔着草叢有人低聲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7W字出奇跡。。。氮素并沒有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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