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出走

小方笑得那樣局促,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樣的鬼話能夠令誰信服。

“你們!”許果愠惱地指着他,想指責的話一時無從說起,手指也在顫抖。

說得那麽好聽,“我尊重你的想法”,“我走了”。

明明心裏沒有她,忽冷忽熱晾了她這麽多年,這種時候,上趕子來扮什麽深情?要捐一條公路,還是盤山公路,真是好大的口氣。

“別生氣,別生氣,這是好事,大善事啊!”小方慌得直欠身,忙不疊地搖着手,哄着她,“就不說別的,許小姐看看這個地方,您住了這麽些天了,也是知道的吧。村民們過得太苦了,最大的問題就是交通……修路是什麽概念呀您想想?就是要想改變這邊的情況,必須得修路,沒有路,就沒有希望。”

沒有路,就沒有希望。

他說的确實如此,是這麽個道理。

無論沈星柏是出于什麽原因,要修這裏的公路,她都不可能去阻止他。

沒有那個立場,也不忍心。

她永遠無法忘記,二花抓着只芒果,說“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時的眼神。

許果漸漸冷靜,聳動的肩膀平複下來。

“那就好好修。”冰冷的詞語像砂石一樣堅硬,從齒間迸出,她轉過身,拐進了廚房。

再回到堂屋,桌上的人已在談笑風生,小方提着酒壺踏入門中,許果随後進來,朝前走了兩步,站定,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坐了人。

“許老師到這邊來坐吧。”村長起身招呼她,很自然地指了指沈星柏身邊的空位。

那人也很自然地吃着碗裏的東西,沒有朝她看,仿佛這些都跟他沒有關系。

許果應了一聲,過去抽開了凳子,坐下。對方紳士地側身讓了讓,除此之外,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就像真的初次見面。

無論沈星柏心裏存了什麽想法,起碼在明面上,他做得不留一絲痕跡,全然就是一個來這裏出公差的商人。

杯子落在手邊,透明的米漿注入,碰撞着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小方提着酒壺,殷勤地給她倒滿糖酒。

“方特助快坐下吧。沈先生,我一定再敬您一杯。”村長雙手舉杯,眼睛中有水光閃爍,“真的特別謝謝您,我替白水村所有人謝謝您。”

看來,在這裏修建公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村長說話時有些哽咽,他的淚光裏不知道承載了多少希望。

許果複雜的心情得以稍稍緩和,變為純粹的苦澀。

“言重了。”沈星柏淡淡一笑,舉起杯子迎上,“我也只是受家母所托。”

村長欣慰地抹了抹眼角,順便就道:“許老師,你也一起,敬一敬沈先生吧。”

她今天是陪客,做這樣的事是順理成章。

許果沒有扭捏,把剛倒好的酒拿起:“沈先生,敬你。”這樣冷淡,不像個接待客人的樣子,想了想,她添了一句,“謝謝你能來。”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不必客氣。”沈星柏這句話,是看着村長說的,手中的杯子卻碰向了許果的,輕輕地一挨。他的杯口溫柔地往下降了降,低出許果半截。

許果提前離了席。

酒過三巡,衆人都有了醉意,她是女孩子,村長爽快地讓她路上小心。

許果走出遠門,沿着路往回走,小方搖搖晃晃地跟了出來,開着手機的閃光,遠遠在後面幫她照亮。

“你回去吧。”許果擺了擺手,“就在前面不遠。”

他像受了鼓勵一樣,反倒快了幾步,追上來,把一只帶着天線的黑盒子往她懷裏揣:“許小姐您拿着這個,山裏沒有信號,但是可以用無線電,有事可以聯絡我。”

許果低頭看着那只對講機:“聯絡你?”

“您畢竟是個女孩子,一個人住在那個地方很危險,沈先生很擔心。您如果不願意跟他說話,有什麽事就聯系我小方好了,沒有別的意思。”小方今天話特別多,大着舌頭,“許小姐,我親姐,體諒體諒沈先生吧?這些年他也很不容易,他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

“你喝多了,小方。”許果面無表情地拿着他給的東西,往前走,“早點回去睡覺,我沒事。”

小方聽她的話,絮絮叨叨地嘟囔着,走了。

“全都是為了你”。

回屋洗漱過後,許果還在回想小方的話。她點着燈,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因為她,沈星柏确實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他的月光,以及……也許正是如此,他才對她愛不起來吧。于他而言,她更像是一種責任,不是嗎?

二花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許果下床穿鞋,出去給她開。

“老師,今天作業好難,我寫了很久,所以來晚啦。”二花打着哈欠,聲音略帶疲憊。

“不晚。”許果忽然看到了什麽,提起燈,靠近她的臉,吃驚地道,“二花?”

小女孩鼻梁到兩邊臉頰起了一片紅點,對着許果一臉無辜地笑:“怎麽啦?”

“你過敏了。”許果捉起她瘦楞楞的小手,握在手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這個症狀,跟沈星柏有過的,一模一樣。

沈星柏對芒果過敏。知道這件事,還是有一次,她在外面吃了芒果班戟回到家,和他接了吻後才知道的。

看着沈星柏漂亮的臉孔上浮起的紅疹,她擔心得好幾天都沒有睡好,生怕他會毀容。從那次以後,她就再沒碰過芒果。

“我?沒有。”二花說着,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臉,“就是有點兒癢……”

“別撓。”許果一把抓住她。

“噢。”二花不知所措地呆站着,“老師,什麽是過敏呀?”

許果正要回答,一束手電的燈光從遠處射過來,打在了她的臉上,她本能地用手擋住,眯起眼睛往那邊看。

“許老師,看見我們家小偉了嗎?”來人走近,是個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她學生的家長,“吃過飯就跑出去玩了,到現在還沒回家。”

這深山裏沒有監控覆蓋,也沒有及時聯絡的工具,丢了孩子,也只能挨家挨戶地問一問。

“別急,我也出去找找。”許果不假思索,回屋換了鞋。

她披上件外套,走到院口,剛想開口讓二花留在這裏等她回來,孩子猶猶豫豫地上前,牽住了她的手。

“老師,我知道他在哪。”

許果被學生帶着,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山頂。這裏不知何時被鏟平了草地,壓實拓寬,做成簡易的停機坪。一座瓦房坐落在停機坪一側,燈火通明。

坐在門前玩耍的孩子,可不就是她那個走失的學生?她眼睛一亮,松手跑了過去:“小偉。”

“許老師。”男孩看到她,驚喜地站了起來。

許果摸到他的肩膀,握住,仿佛就是把他握在了手裏,安了心。

“你怎麽在這裏,還不回家?”她沒有苛責孩子,而是在他面前蹲下身,擰着眉毛問着,“家人都擔心了。”

“我在這裏跟沈哥哥玩,他有好多好東西。”小偉快樂地回過了頭,許果一呆,就看見換過衣服的沈星柏從屋子裏走出來。

在酒桌上接了那麽多的酒,此刻他也只是微醺而已,雙眼下氲着一點紅色,眼睛卻仍然清亮,夜色中灼灼生輝。

“是你的學生?”沈星柏看見許果,表情淡漠,并沒有多驚訝。

聽着聲音,小方也随後走了出來,看到她,喜道:“哎?許小姐。”

許果緩緩站起了身。二花也從後面走到了身邊,她伸手牽住,一手一個。

“沈先生,雖然這裏治安不好。但你知道,誘拐兒童……”她站得筆直,面色嚴肅,說到一半,被小方趕忙打斷。

“許小姐說的哪裏話?”小方滿腹委屈和牢騷,“這個小家夥跑到我們屋子裏搞破壞,被我們逮到,也沒怪他什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正準備送他回去呢。哎……”他忽然一指二花,“噢,是你吧,還有你這個小丫頭,跟他一起的,沒捉住,被你跑掉了。”

二花往許果身後一縮,只露出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許果回頭看看她,聽到一句解釋:“老、老師,我們只是上來找,找飛機。”

許果又回頭看看沈星柏,他似笑非笑,唇邊挂着不易察覺的戲谑。

“實在對不起。”許果朝着兩個人鞠了一躬,順手按着兩個小孩的腦袋,讓她們一起彎下了腰。

沈星柏笑了笑,雙手插着口袋,他說:“沒關系,以後還想來玩,就過來吧。”十分大度,與許果剛才惡意揣測他人的小氣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她并不是不知道他的為人,只是看着自己的學生在他這裏玩得開心,總覺得他是有意借着機會讓她找過來的。說那樣的話,不過是想給他一個別抱希望的警告。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她太不知所措了。

許果還在沮喪,小偉的聲音歡快起來:“真的嗎?你的飛機也可以借我玩嗎?”

“小偉!”她愁眉苦臉地去制止,沈星柏卻又笑了。

他到底沒有變,笑起來的樣子,一如她最初遇見的那個明亮的少年:“當然。好好學習,聽許老師的話,我教你開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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