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窗外豔陽高照,封雅頌趴在桌前刷刷刷寫作業。化學有機部分的公式繁多,一個個空填下來手指直發酸,她甩了甩手,對了答案,又把沒記牢的公式與化學性質重點标注了出來。
一整套化學題啃完,封雅頌喝了口水,把物理的專項訓練二換到桌子上。
今天和昨天不同,昨天她争分奪秒,是擔心母親回家後打擾她的學習“姿勢”。而今天,她的動力歸根則來自她的小心思,她知道早些完成任務,晚上就可以與他多聊會天了。
中午時分,她已經提前完成了下午的部分作業。
封雅頌用手機跟對方彙報了一聲,然後活動活動腰身,晃悠到廚房。她掀開鍋,看到封媽早上留下的小花卷和炒菜,需要加熱一下再吃。
封雅頌把飯菜取出來,端着蒸鍋加了些水,然後重新把盤子放進去,架在爐竈上還沒開火,放在一邊的手機來了消息。
繩師27號:吃什麽?
再往上翻,是她跟對方說上午任務完成啦,去廚房看看,不知道中午吃什麽呢。
封雅頌按在爐竈旋鈕上的手收了回來。
小頌:家裏有剩的飯菜,正準備熱一下。
繩師27號:嗯。
封雅頌伸手開爐竈,火苗升起的同時,消息也來了。
繩師27號:你住得離東門近,還是西門近?
封雅頌愣了一下。
小頌:你知道我住哪裏?
繩師27號:學府小區。
繩師27號:離哪個門更近?
小頌:西門吧……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看着聊天一頭霧水,她知道對方也是是任安的,對這個小城市熟悉也正常。不過他從哪裏得知自己所住的具體小區的呢?
封雅頌并不是介意隐私被透露,通過這幾天的聊天,她足以判斷對方是個可靠的人,甚至在某方面來說,是個安全的人。她只是單純好奇,非常好奇對方的消息途徑。
還沒想明白,她手裏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來電。
封雅頌看了這個號碼兩秒,接起手機。
“喂——?喂——!”
封雅頌問:“喂,你是?”
“奧,我是牛排家西餐廳的,抱歉啊,您點的青豆泥湯售完了,請問換成蘑菇湯可以麽?”
封雅頌不自覺摸摸頭發:“我點了外賣?”
“對啊,您手機尾號是7882,地址是學府小區西門對吧?”
“……對。”封雅頌望着爐竈上藍幽幽的火苗,白色的鍋氣向上撲着,停頓一下,她輕聲對手機說,“那換吧。”
“好的,那我這裏給您換成蘑菇湯,其餘餐品已經做好了,您稍等,這就給您配送。”
封雅頌還沒說句謝謝,對方就匆忙挂了。
封雅頌停了兩秒鐘,才把手機從耳邊移下來。她琢磨地點開聊天框,詢問:你給我點了外賣麽?
打完,又删了。最後她發過去——
小頌:謝謝你的外賣。
片刻之後,對方回複。
繩師27號:配送很快啊。
封雅頌趕緊打字。
小頌:不是不是,還沒有送到。
小頌:剛剛商家給我打電話,把湯換成了蘑菇湯。
繩師27號:嗯,知道了。
封雅頌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麽,這時耳邊收到了咕嘟咕嘟水汽的聲音,蒸鍋裏的水開了。封雅頌轉頭,把燃氣竈關掉。
不到半小時,外賣就到了。
封雅頌換了鞋子,抓起鑰匙跑下樓,她家單元距離小區西門只有幾百米,很快就過去了。封雅頌穿着睡衣在大門口接過外賣,小心翼翼環顧周圍,生怕被熟人看到。
中午太陽正烈,她拎着餐袋穿過樹蔭往家裏走。有奶油的味道,有煎肉的香氣,混合起來就是西餐很正點的味道,噴香而溫暖,飄進她的鼻息裏。
上樓的時候,她感到心裏悄悄地雀躍起來。
封雅頌拆開外賣,把牛排沙拉湯品在餐桌上排好,拍了張照發給他。
小頌:外賣拿到啦。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唇角笑了一下,把手機立在桌面開了個綜藝節目,一邊看一邊吃起來。
吃完午飯,她騰出一個空的外賣盒,從鍋裏夾了一些炒菜,一個畫卷放在盒子裏,作出她已經吃過一番的假象。然後她把其餘外賣的殘遺收進袋子裏,拎着下了樓。
封雅頌在垃圾箱附近的樹叢裏找了找,把小花卷扔在了流浪貓常出沒的地方,把剩下的垃圾丢進垃圾箱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手,安安心心溜回了家。
下午封雅頌将計劃裏的其餘任務很快搞定,只剩下大塊頭的物理作業。今天要完成的是曲線運動專題,大部分題目都是大題,平抛運動,圓周運動,還有不規則的合成運動,封雅頌滿腦子漿糊,支離破碎地寫了幾道,最後決定先看看書。
她花了一個小時左右,把書裏的公式和例題過了一遍,再重新開始做作業題目。
這樣下來,她的做題思路清晰了一些,起碼知道了有哪幾個公式,題目中的條件如何去運用。不過提前完成作業的想法倒是泡湯了。
傍晚六點,封媽回家了。封雅頌跟她一起吃了晚飯,聊了兩句,再次坐回書桌面前,等到寫完今天的全部作業,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用手機跟對方彙報了一聲,然後洗漱一番,回到屋裏。
封雅頌沒有立即上床,她默默走到書桌前,把列寫了五天的計劃表拿起來。其中三天日期下方已經打滿了勾,那一項項親筆寫完的作業,都是沉甸甸的踏實感。
她舉着看着,眼睛裏映上了臺燈的光。
房門被敲了一下,然後“吱呀”開了。
封媽探進頭:“客廳沙發缺了個墊子,你看到了麽?”
封雅頌把表格放下:“啊?”
封媽走進兩步,一眼看到了丢在木地板上的靠墊:“怎麽扔這來了?”她伸手撿起來,問,“你還用麽?”
封雅頌趕緊解釋:“我覺得坐久了腰有點累,拿過來靠着的。”
“這跟沙發都是一套的,缺了一塊,多醜啊。”封媽捏了捏,說:“這墊子這麽厚,墊在後背能舒服麽?”
封雅頌說:“不如不墊舒服。”她又說,“所以我不用了,放回去吧。”
封媽拿着靠墊往出走:“你學一兩個小時,就站起來活動活動,一直坐着腰肯定酸……”
“知道了。”封雅頌跟到門口,趴着門框說,“我睡覺了哦。”
封媽拎着墊子拍了拍,塞進沙發後背裏:“快睡吧,我也睡了。”
封雅頌将卧室門慢慢關上。
她把臺燈關了,頂燈關了,躺進被子裏。
小頌:我準備睡覺啦。
對方沒有即刻回複,封雅頌又緊接着打字。
小頌:你是不是又要說,“好”?
屏幕上“正在輸入……”的提示動了一下,又消失了。
繩師27號:不早了。
封雅頌輕輕笑了,她覺得對方把一個“好”字憋了回去。
小頌:我今天雖然沒像昨天一樣提前完成任務,但其實效率也很高的。
小頌:今天的知識點比較生疏,所以多花了一些時間弄懂。
繩師27號:很好。
繩師27號:也在十一點前完成了,沒有超時。
小頌:嗯!
繩師27號:怎麽?
繩師27號:想要睡前獎勵了?
封雅頌想到昨天他分享的實踐影片,臉上猛然熱了一下。
小頌:不是的……
繩師27號:昨天的類型喜歡麽?
封雅頌躁動地翻了個身,趴着打字。
小頌:真的不是要視頻啦。
繩師27號:那想要什麽?
手機屏幕在黑暗裏散着熒光,封雅頌輕輕呼吸,手指點動。
小頌:我是想,問你個問題。
繩師27號:問吧。
小頌: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華府小區的?
繩師27號:也是通過朋友圈。
封雅頌已經檢查了一遍朋友圈了,并沒有定位到小區住址的內容,她正思索,對方又回話了。
繩師27號:你發過一張照片,是小區裏一棵彎曲的老樹,我認識那棵樹,據說快一百歲了。
小頌:哦,這樣啊。
對方又接着問。
繩師27號:東方中心酒店你知道麽?
小頌:知道的,離我家不遠。
大概兩站地的距離。
繩師27號:是的,十一的時候,我們可以約在那裏。
封雅頌心裏狂跳,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了。她翻身平躺回來,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
今晚的聊天,還是以她的面紅心跳結束。
__
接下來的兩天,封雅頌在家鉚着時間節點寫作業。最後一天下午,她把晚上的作業也超前趕出來了。
封媽的新辦公室也終于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她給封雅頌打了個電話,要帶她晚上出去吃頓好的,放松一下。
畢竟,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
封雅頌站在書桌前,把全部完成的作業,還有課本,筆記本都收拾好,整齊塞進書包裏。收拾筆袋的時候,擱在桌角的電話響了。
又是一個沒有保存過的陌生號碼。
封雅頌一下下按動着筆帽,接起電話。
“喂,你好。”
“喂?有您的快遞麻煩來小區西門取一下。
“請問,快遞寫得是什麽名字?”
“我看一下,收件人是——小頌,是您本人麽?手機號留得就是我撥打的這個。”
封雅頌把頭發往耳後別了一下,擡起頭來,望向窗外。
“是我,稍等,我現在下樓去拿。”
快遞是沉甸甸的一個大箱子,封雅頌雙手将它合抱回家。
她把紙箱放在客廳地板上,用裁紙刀沿邊角劃開,又撕開泡沫紙,最後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盒48色重搪瓷水彩,一套達芬奇畫筆,還有一疊水彩本。
封雅頌蹲在地上把沉甸甸的水彩盒捧出來,許多只毛筆拿出來,水彩本有兩個大開本,兩本便攜本。
她翻開本皮,輕輕撫摸紙張,紋理舒适得仿佛指尖在上面舞蹈。
封雅頌一下子想到了她認識的幾個美術特長生同學,他們一邊埋怨着畫具燒錢,一邊省吃儉用攢錢買更好的材料。
而她雖然喜愛繪畫,但基本處于亂塗亂畫的水平,這樣的專業畫具擺在她面前,真得算奢侈了。
封雅頌坐在客廳地板上,翻找手機通訊錄,給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等待了約幾十秒,就在封雅頌準備挂掉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你好啊,小頌。”
封雅頌每天都在跟這個人聊天,可是已經幾天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乍一響起,他的聲音溫和而磁性,令人耳廓一下子就酥了起來。
封雅頌不自覺聳動肩榜,小心翼翼詢問:“你是,在忙麽?”
“有點不方便,我現在出來了。”
“哦,那我……”
“我有幾分鐘的時間,沒關系,你有什麽事情?”
封雅頌看着面前拆開的大紙箱,說:“我收到禮物了,很豐富,我想跟你說聲謝謝。我覺得打電話說,比較好。”
對方低柔地“嗯”了一聲,說:“這是你應得的。”
“總之,還是謝謝你。說實話,我之前沒想到你這麽負責任,無論我學習到多晚,你都在監督我,等着我彙報。然後,我一直是個很偷懶的人,這次,我在五天裏居然真的把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了,還提前了一個晚上,我自己都挺驚訝的。”
對方慢慢聽她說完,然後說:“這是相互的,你的執行力很好,不要低估自己。”
“嗯。”封雅頌蜷縮膝蓋,伸手抱住,“還有,我明天開始要上一個考研複習班了,我怕自己分心,白天會把手機關掉。”
對方道了聲:“好。”
封雅頌手指無意識拽着睡褲,聽到對方又帶着輕笑說:“我們剛剛開始,又不是結束了,不必這麽客套。”
封雅頌不禁也笑了一下,輕輕“哦”了一聲。
“好好上學習班,接下來的計劃,我再根據你的情況制定。”他說,“随時聯系,現在工作時間,我得挂了。”
封雅頌趕緊說:“嗯,那你去忙,拜拜。”
對方沒有立即挂斷,故意停了一下,然後說:“少了點吧。”
封雅頌問:“少了什麽?”
“給我打電話,要學會叫人。”
“叫人?”
“叫主人。”
封雅頌心裏動了動,嘴唇抿啓,對話筒輕聲道:“主人。”
對面繼續教:“跟我說再見。”
“主人,再見。”
“好,再見。”
電話挂了。
他最後的尾音拉長,顯得輕松,卻黏得人心裏發癢。
封雅頌抱膝坐在地上,呆了一會兒,才起身收拾紙箱。
不一會兒,封媽打電話叫她出門吃飯。
吃完大餐,封媽又帶她去超市逛了一圈,買了酸奶水果,屯了幾盒咖啡,還有她愛吃的各種零嘴。
明天,就是高三了。
封媽一邊開車往回走,一邊跟她閑聊,封雅頌随意應了幾聲,側頭望向車窗外的夜幕。路燈晃過,車燈流淌,她心裏默默滑過一個想法,開學比他先來。
車子慢慢降速,駛入小區。
人們都說,高三生活令人難忘。
封雅頌确信地想,她的高三生活,一定是格外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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