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封雅頌為了十一的見面,做了許多準備。
她給自己搭配好了一套的衣服,并提前換上感受了一下。她從母親那裏拿了幾片面膜,每天睡前悄悄敷上一片。
倒計時還剩一天時,她拿出一瓶粉色透明指甲油,借着夜晚的臺燈,細細塗抹在手指和腳趾上。
晾着等甲油幹的時候,封雅頌發了會呆,感到自己的情緒發生了些許變化,從無限的期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只是,不知道這份緊張來自身體,還是心情。
在學校裏,封雅頌有意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十一的事情。可聽着聽着課,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飄騰了起來。
她想,與他的見面真是一場計劃已久,卻異常大膽的決定。
假前最後一天上課,到了下午,學生們的心也都浮躁了起來,熬完了下午的全部課程,還剩下三節晚自習,封雅頌在晚飯時間,又躲到天橋上,拿出手機。
等待開機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在這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提過見面具體的安排,或許是他沒有說,也是她沒有問。
她小心地詢問。
小頌:明天就是十一了,你放假了麽?
繩師27號:自然。
小頌:那你,回任安麽?
對方沒有繼續回答,而是問她。
繩師27號:今晚也在自習教室學習?
小頌:嗯是。
她回答完,很快對方發來文字——
繩師27號:明天我去小區接你。
他跨過她的詢問,直接說了決定,是他一貫的風格,封雅頌握了下手機,只不過……
小頌:還是,我自己去找你吧,可以麽?
她怕被認識的人看到。
對面了然,也沒再堅持。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我在東方中心酒店的大廳等你。
小頌:明天幾點呢?
繩師27號:随時。
看到這個回答,封雅頌輕輕微笑,回了個“哦”。
繩師27號:家裏管得嚴嗎?
封雅頌以為他問的是白天出去玩的事情。這個她早就想好了,十一假期衣然的高中也放假,可以讓她給自己打個掩護。于是她回答——
小頌:還好,畢竟假期,家裏不會管太多的。
繩師27號:可以在外面過夜嗎?
封雅頌愣了一下,她果然低慮了對方問題背後的深意。
小頌:晚上需要回去的,不然不好跟家裏人解釋……
繩師27號:知道了。
簡短的回應,封雅頌抿抿唇,往輕松的方向轉移話題。
小頌:我明天怎麽認出你啊,要不要給我描述一下,你的衣着,特征?
繩師27號:不用。
繩師27號:你朝我走過來,我可以認出你。
封雅頌心裏軟乎乎地笑了一下。
小頌:我是怕自己認錯了,萬一走進大廳,裏面坐着很多人,一個人朝我招招手,我就坐過去了,事實上,他是來相親的。我跟他聊了很久,越聊越不對勁,這可怎麽辦啊。
繩師27號:真是奇怪的擔憂。
小頌:很多電影,不都演過這樣的烏龍。
氣氛松弛起來,等了一下,對方發來消息。
繩師27號:我手邊有一件深灰色的襯衣,一件黑色的毛衫,挑一個吧。
小頌:給你挑麽?
繩師27號:你想見到我穿什麽?
封雅頌認真想了想。
小頌:襯衣。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希望明天來相親的男人不會穿深灰襯衣。
封雅頌又笑了下,這時下課時間已經縮短只剩五分鐘了。
對方也記牢了她的時間點。
繩師27號:你該去自習了。
封雅頌還想最後再聊兩句,她正好還有個問題。
小頌:你是自己開車回來麽?
小頌:假期路上大概會很堵。
繩師27號:沒關系,我已經回來了。
封雅頌感到很意外,看到他又說。
繩師27號:我現在就住在東方中心賓館。
繩師27號:等着明天,與你見面。
消息跳上屏幕,悠長而暧昧,落在封雅頌心上,使得她的心跟着猛然跳動起來。
卡着最後時間,封雅頌匆匆回到教室坐下。
她提起筆,不斷回想剛才的聊天內容。
他說,我已經回來了。
他問,今晚也在自習教室學習?
又問,可以在外面過夜嗎?
封雅頌突然意識到,他的“過夜”或許不是指明天,而是對于今晚的一份邀約。
現在他一個人呆在賓館裏,而賓館跟她只有咫尺的距離。
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麽?
桌上攤開着一份假期作業,是哪科,不知道,封雅頌連一道題目都沒讀完。她把用筆點着下巴,一整節晚自習都心神不寧的。
課間的時候,陳浩終于打斷了她。
“你怎麽一直發呆啊,放假了學不進去了?”
封雅頌回神過來,擡頭看着他:“啊,我沒發呆啊。”
陳浩一臉不信,笑了笑,然後說:“你把語文作文借我看一下吧。”
“什麽作文?”
“聯考卷的作文,關于“任性”的那篇。”
“哦……”
封雅頌找出文件袋,翻了幾下,把語文試卷抽出來給他。
“謝了。”陳浩抖抖卷子,靠着桌邊直接看起來。
封雅頌看了一眼教室的鐘表,距離放學還有不到兩個小時,距離明天見面,或許還有不到十二個小時了……
封雅頌把胳膊放上桌面,努力專心看着面前的作業。
第二個課間,陳浩站起來伸個懶腰。
“寫得是好,學不來學不來……”
他拎着封雅頌的卷子,悠悠讀了一句:“……過分的包藏心性,會使生命之花萎靡凋零;太久的隐藏秉性,會使淩雲夢想轟然倒塌,唯有率性而為者,才可驚奇發現,原來生命光彩可與日月争輝……”
“喂,別讀啊……”聽着自己的作文從別人嘴裏念出來,莫名的奇怪,封雅頌趕緊搶試卷,一伸手,看到了自己五指亮晶晶的甲油。陳浩也看到了。
封雅頌垂下眼皮,抓到卷子,把手縮進校服袖子裏。
她幾下把卷子塞回文件袋裏,繼續做題。
陳浩沒有坐回座位,上課鈴響了,他才小聲說了一句:“你下巴上有道筆印。”
封雅頌一愣,伸手抹了一下,又看了眼陳浩的表情,看來沒有抹掉。封雅頌拿出小鏡子,照着擦了半天,下巴都搓紅了。等收好鏡子,教室已經安靜下來很久了,封雅頌重新拿起筆,卻發現再也靜不下心來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封雅頌跟封媽說明天要跟衣然出去玩。
封媽看着前方開車,問:“作業不多啊?”
封雅頌說:“還行,後面剩下幾天抓緊寫嘛。”
封媽點頭:“去玩玩吧,寒假之前,你們也就十一這個大假期了。”
封雅頌聯考考了27名,比上次有了很大的提升,封媽對她的态度也更寬松了起來。她認為封雅頌學習狀态很好,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少影響她,多做些有營養的夥食,當一個合格的後勤軍。
封雅頌失眠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卻早早就醒了。她去衛生間洗了澡,吹幹頭發,又停在鏡子前面磨蹭了半天。
封媽簡單做了些早餐,吃完早飯,封雅頌回到房間換衣服。
她穿上了無袖的棉麻白裙子,外面搭了齊腰的牛仔外套,這只是外表。裙子裏,她悄悄換上了整套的內衣,簡單的基礎款式,顯得不會太用力,淺粉純色,又有少女的柔軟。
封雅頌整理好小挎包,走到門口準備穿鞋時,封媽路過,立即皺眉。
“怎麽穿這麽少?太冷了,今天外面又刮風了。”
封雅頌鎮靜地說:“之後越來越冷,更沒機會穿裙子了。”
封媽放下手裏的抹布,往卧室走去:“想穿裙子也行,但別直接露着腿,着涼了……”
封媽從衣櫥裏翻出了一條肉色毛線褲襪,遞給封雅頌:“加上這條襪子。”
封雅頌哭笑不得:“這麽穿也太醜了。”
封媽說:“哪裏醜了?這襪子就是肉色的,不是跟光着腿一個效果嘛。主要是保暖啊,出門玩一圈凍感冒了,豈不是得不償失,回頭開學……”
封雅頌趕緊接過襪子:“知道了,我穿上還不行麽。”
封雅頌把褲襪穿好,重新來到門口,穿上白球鞋,然後她喊:“我出門啦。”
封媽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零花錢還夠麽?”
“夠的,上次給我的還沒怎麽用。”
封媽說:“嗯,去吧去吧。”
封雅頌下了樓,站在樓道外面,呼了口氣。
她沒有直接往小區大門走,而是沿着小區道路先走到了公共廁所。
封雅頌進入一個隔間,鎖好門,交替擡腳,把褲襪脫了下來。
光滑的腿部重新露了出來,封雅頌感覺舒服多了。她扶着門框,赤腳蹬進鞋子,然後看着手裏的一團襪子,也沒有太多處置辦法,只得把它塞進小挎包裏。
封雅頌從公共廁所走出來,感到外面溫度一下低了幾分,風微微刮着,帶來料峭的秋意,裙擺拍打着小腿,無盡清涼。
她迎着早晨的太陽走,感到心裏有些不安,又有些緊張,她仰起臉呼吸,在那些背後,又體味到了更深處的自由。
封雅頌在小區門口坐上公交車,兩站之後,她下了車。
公交車門關閉,從面前駛走了,東方中心賓館就在馬路對面。
封雅頌等到交通信號燈變綠,然後度過馬路,這個路口的人很少,斑馬線上只有她一個人在走。
東方中心賓館是一個很老,也很高檔的賓館。封雅頌小的時候,聽說一些大型會宴都會在這裏舉辦,不過這些年過去了,各式各樣的酒店飯店層出不窮,東方中心賓館也幾經裝修,變得接地氣了一些。
賓館占地很大,門前留了很闊綽的一塊空地作為停車位,兩名保安站在路口巡視。封雅頌路過他們,感到心裏更緊張了,一個保安視線正好看向她,封雅頌沖他笑了笑。
她匆匆走到大門口,呼了口氣,推開旋轉門。
玻璃轉動間,封雅頌看到賓館側面有很大一片咖啡區。
他說在賓館大廳等她,想必不會站在門口幹等,封雅頌沿着幾盆綠植,朝咖啡廳走過去。
遠遠的,她看到那邊擺了十來張咖啡桌,每個桌子面前都擺着一圈沙發,大約一半座位中都坐了人,有的人面對着她,有的人背對着她。
她要找一個穿着深灰色襯衣的男人。
視線掃過去,封雅頌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長相很周正的男人,他穿着深灰襯衣,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不過他正在使用筆記本電腦。
封雅頌目光率先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曲起,按動鍵盤,看上去幹淨而有力。
封雅頌一時間猶豫了,她站在原地,手伸進包裏摸手機。
指尖碰到手機的那一刻,男人手上突然停了,接着,他擡起頭來。
他看到了她,同時認出了她,然後他伸手把電腦合上了。
封雅頌腳跟頓在地上,一時間忘記了打招呼。
男人雙手交叉,對她開口。
“你好啊,小頌。”
他眼神微笑,目光跨過幾張桌椅,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樣的目光與态度,叫做你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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