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份午餐很快上桌了,酒也随後端了上來。
周權把兩杯酒往旁邊推了一下,對她面前盤子示意:“先吃飯吧。”
封雅頌點點頭,握起叉子,挑了一些炒蛋放入嘴裏。
剛開始,他在對面注視着她,封雅頌吃得小心謹慎,幾口炒蛋後,她叉起一塊牛肉,剛送到嘴邊,就掉了下去。
她立即擡眼看了他一眼。
周權靜靜坐着,什麽表示也沒有,可封雅頌莫名覺得丢臉。
她低下目光,放棄了那塊牛肉,叉起一塊西蘭花吃。
周權胳膊動了一下,将自己酒杯端過來,然後拿出手機,不再看她。
封雅頌吃完了餐盤裏的大半食物,已經感覺很撐了。她悄悄将盤子推遠,把那個圓胖的紅酒杯移到面前。
紅酒微燙,封雅頌用手捂了一下,将裏面礙事的肉桂條拿出來擱在盤子裏。
她把杯子移到嘴邊,抿着嘗了嘗。
然後她擡起頭,看向他的表情。
周權端起杯子,朝她示意了一下,自己也喝了一口。
封雅頌輕輕笑了,她手指搭在杯子上,等了一下,問:“你今天,工作不忙麽?”
周權說:“電腦在車上。”
封雅頌“哦”了一聲,她順着問:“那我們是要聊天麽?”
問出口,發現是個傻問題。
周權下颌點了一下,回答她:“嗯,半天時間,來這裏坐會。”
這裏的環境有種令人昏沉的舒适,沙發松軟,桌子偏低,使得兩人對坐的形式像是一種非正式座談。
很安逸,只是,封雅頌不知道要聊些什麽。
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玻璃擱在桌面,碰出輕響。
氣氛一安靜,封雅頌就有些緊張了。她嘴唇開了一下,問:“……你一般都會聊什麽?
周權問:“是指我約女伴出來的時候嗎?”
封雅頌愣了一下,她都不清楚自己問題的含義。可是被他一提,她的問題,似乎确實有這樣的意思……
封雅頌心思亂動,手指捏在杯子上。
周權淡聲說:“除了實踐,有很多可以玩,比如,脫掉內褲去商場裏逛逛。比如,把小玩具放進身體裏面。”
他說的時候眼神看着她,封雅頌把眼睛低了下去。
周權停止舉例,拿起酒杯來:“不過,坐下來單純聊天,比較少。”
他把酒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封雅頌趴在桌前,也跟着抿了一口酒。
氣氛再次安靜了。
周權握着杯子,往後靠坐了一下:“這樣,我問你幾個問題。”
“嗯?”
“你挨打的時候,有舒适的感覺嗎?”
封雅頌愣愣地看向他。這個問題太敏感,令她腦子一下子鏽住了。她張了張口:“我……”
或許有感覺,或許她更怕疼,封雅頌自己也說不出答案。
她稍微一想,耳朵就已經開始發燙了。
周權等了一下,換了個選擇題:“小玩具和挨打,你會傾向選什麽?”
封雅頌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小玩具。”
“小玩具和挨打同時進行,或者單純的小玩具,更傾向哪個?”
封雅頌嘗試着認真想了一下,可她無從判斷。她看向他,小心翼翼地說:“我不知道……”
周權卻點了下頭。
他說:“我知道了。”
店裏放着一首薩克斯曲,曲調拉扯得蒼涼而悠長,像是一部老電影緩緩鋪開片頭。
封雅頌心裏激烈地跳着,回答這幾個問題,感覺比考試時間到試題卻沒答完更加刺激。
周權喝了口酒,說:“聊聊你學校的事情吧。”
封雅頌緩了口氣:“學校?”
“在手機裏,你總是有很多學校事情跟我講。”
封雅頌托住臉:“我平時除了上課就是寫作業,想找你聊學校以外的事情,也找不出來的。”
周權思索一樣,慢速說:“你在學校裏,應該是個很受歡迎的姑娘。”
封雅頌說:“我麽?”她笑了一下,“我朋友不是很多。”
周權說:“你對待人很溫和,也很有上進心。校園環境比較簡單,不像社會上有很多美的類型,白白瘦瘦,都是好看的。”
封雅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說:“你在誇我啊……”
周權對她說:“你可以比現在更有自信一些。”
封雅頌望向他,他坐在沙發裏,随意而安靜,可是他陳述的話語,卻帶着能夠灌進心底裏的力量。
她輕輕“嗯”了一聲。
他帶着話題與她閑散聊着,酒喝完了,他沒有再加,要了兩杯檸檬水。
店裏光線太昏暗了,呆得久了,封雅頌甚至忘記了這是白天。直到周權點開桌面上的手機看時間,然後問:“學校的運動會幾點開完?”
封雅頌反應一下,才回答說:“五點左右。”
周權:“到時間了,我送你回去。”
封雅頌立即說:“學校今天不上晚自習的。”
周權看着她。
封雅頌緊促地笑笑:“我沒有告訴家裏提前放學,他們晚上才來學校接我的。”
周權搖了下頭,說:“我現在送你回家。”
店裏薩克斯曲換了一首,依舊委婉而悠長。
封雅頌推着桌面站起來,跟着他朝外面走出去。
傍晚時分,外面天還亮着,封雅頌踏出店門,深深吸了口空氣,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他們并排走向車子,走了一半,封雅頌突然想到了,問:“我們是不是沒有結賬?”
周權看了她一眼。
封雅頌:“真的沒有結……”
他們剛才從沙發起身,直接就出了店門,而在店內期間,他既沒有去前臺,也沒有使用手機付款。
封雅頌腦子轉了一下,小聲問:“這個酒吧不會是你的店吧?”
周權開口回答她:“是我朋友開的。”
說話間已經走到位置,他按動車鑰匙,拉開車門,對她說:“上車吧。”
車子平緩駛了回去,停在距離小區一段距離的路口。
車頭朝西,夕陽微微晃眼。
封雅頌按開副駕駛安全帶,轉過頭:“那我……”
周權突然伸手,打開了她座位前面的化妝鏡。
封雅頌不明所以,依舊看着他。周權把紙巾盒遞給她:“嘴上有顏色,擦一下。”
“哦……”封雅頌趕緊擡頭去照鏡子,看到自己嘴巴上一圈紫色,是抿紅酒時沾上的。
她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然後對鏡子認真擦了好幾遍。
終于擦幹淨了,封雅頌将車上鏡子合好,把用過的紙抓在手心,又看向他。
周權下颌一點,對她說:“下車吧。”
封雅頌說:“我十一月初會放月假。”
周權:“好。再聯系。”
“嗯……”封雅頌把書包拎到腿上,猶豫一下,抱着書包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可以找我聊天的……”
周權看着她,只是說:“回去吧。”
封雅頌輕點了下頭,打開車門,又對他擺擺手:“主人,再見。”
車子朝着夕陽下落的方向駛遠了。
封雅頌背好書包,沿着道路走到小區大門。進入小區,走到樓下的時候,正好碰到封媽往樓道裏走。
封雅頌吓了一跳。
封媽更驚訝,看着她問:“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封雅頌開口說:“我們不是開運動會麽,通知可以不上晚自習,我就回來了。”
封媽問:“坐公交回來的?”
封雅頌:“對啊。”
封媽:“也不跟我打電話說一聲,我正好去接你啊。”
封雅頌說:“我有同學也回家,正好一起順路回來了。”
上樓的時候,封雅頌又随口問:“現在都快六點了,你剛下班麽?”
封媽說:“沒,我剛在車裏接了個電話,一打打了半個小時。”
封雅頌松了口氣,那她應該沒有看到自己在小區外面,從一輛陌生的車上下來了。
今晚作業不算太多,封雅頌坐在桌前,一邊回想他們今天的碰面,一邊美滋滋地做了一些題目。
更晚一些的時候,她換下運動服,去洗了個澡。
封雅頌插上吹風機,正打算吹頭發的時候,封媽突然在客廳對她說話。
封雅頌把吹風機放下,走過去問:“怎麽了?”
封媽翻着手機日歷,問:“你說我是下個周末去看奶奶,還是下下個周末呢?”
“看你時間……”封雅頌話說一半,反應了一下,“下下周末我不是放月假麽?”
“對啊。”封媽以為她想要一起去,說,“你奶奶特別囑咐了不讓你去,怕耽誤你學習。”
封雅頌頭發濕漉漉的,帶着令人清醒的涼意,她把頭發往耳後別了一下,開口說:“下個周末我也要上課的,早上的公交車很不方便的,要等很久。我覺得你下下周去比較好。”
封媽說:“那你放假就要一個人在家了。”
封雅頌:“沒關系啊,我在家裏點外賣,或者去小區裏快餐店吃都可以的。”
封媽思索着說:“也是,你在家裏學習,我還總怕打擾你。”她點了下頭,“行,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封雅頌回到衛生間,站在鏡子面前,若有所思地把頭發吹幹。分明今天剛見過面,可她的思緒已經不由自主地飄到半個月以後了。
吹完頭發,封雅頌回到學習桌前整理學習資料,拉開抽屜時,她看到了藏在書本下面的那盒水彩。
她伸手把水彩拿出來,搪瓷盒厚重而冰涼,打開蓋子,有種淡淡的墨香。
封雅頌靈感突然一動,她想自己可以畫一幅畫,下次見面時送給他。
用他送的禮物,來制作一份回禮。他大概會覺得驚喜吧。
封雅頌充滿興致,立即把水彩本攤開了。
畫什麽呢?她思索着點開了他的微信頭像。
頭像圖片是一棟漆黑的大樓,只有一扇窗戶是亮着的。
她也要畫一棟大樓,在同樣位置開了一道窗,不過畫面是彩色的。
封雅頌趴在桌前,耐心地添添改改,用鉛筆先把畫面大致勾勒了出來。
等她想起看時間,發現已經十二點過了。
封雅頌打了個呵欠,把本合上,上床與他聊天。
他的語氣依舊如常,可封雅頌隐隐感到,經過今天下午的相處,似乎有什麽悄悄變了。
比如,她今天忘記寫五道物理錯題了,也大膽地沒有跟他彙報。
比如,她跟他說主人晚安之後,他也回複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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