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玉憐
暮春四月, 晉國使者抵達樓蘭。
在晉國四方國境周邊的小國,沒有不知道這位強鄰的, 樓蘭也早已稱臣,每年晉商進入沙漠的兩個月對樓蘭人來說堪比過年, 同是做苦力,晉商再吝啬也比那些穿金戴銀卻無比殘酷的歐羅巴商人要好得多,他們是會讓苦力吃飽的。
樓蘭國雖然在晉國看來無比弱小,只不過是占據了一片沙漠綠洲, 位置險要一些,但在西域諸國看來, 樓蘭是當之無愧的西域大國,人口過萬,雄兵兩千餘,已經足夠在西域各國之間橫着走了, 衛青帶着五萬餘人的兵馬自邊關抵達樓蘭時, 幾乎讓途中所經的西域各國都驚呆了。
晉國平時極少置常備軍,有戰事需要才會大量募兵,千百年來自然領悟了一套速成練兵法,雖然武卒對奴軍有一種天然歧視,軍隊之中的上下欺也壓難以避免,但總體戰力卻在這一路上不斷提升, 這一點連不太習慣帶晉兵的衛青也不得不承認。
驕兵難帶, 但只要是個将軍, 沒有人不想帶這樣的士兵, 衛青這具身體是士族出身,又太過年輕,一開始肯服從他的人不多,幾次立威也沒能起到太大的效果,帶兵打仗不是朝夕之事,姬越已經看在衛青初來乍到的份上,将武卒中有積年威望的将領留下,故而這個雜合軍只是難帶,而非帶不下去。
不了解軍隊的人大約會以為軍中簡單,但這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的地方,争鬥就難以避免,更何況軍隊和士族天然對立,想要真正帶出一套自己的班底,還是得靠一場一場的戰事。
抵達樓蘭之前,衛青一直在觀察西域諸國的形勢,他倒不是有多急切打一仗,這是身為一個遠征将軍必備的軍事素養,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黑甲晉兵的故事在西域諸國都是被當成鬼怪故事止小兒夜啼的,傳了一代又一代的恐怖故事忽然成真,親眼見到馬蹄裹挾着飛沙的晉兵,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有孩童在路中間哭嚎,滿含淚水的眼睛裏倒映出黑色的鐵蹄。
衛青滿臉風霜,幾乎看不出少年模樣,他命身側掌旗兵打出停止行軍的旗語,從馬上跳下來,伸手遮住刺眼的沙漠陽光,看了一圈周邊的黃土建築,取了水囊用手掌接了點水,喂給喘着粗氣的戰馬。
孩童還在尖銳地哭嚎着,衛青招來樓蘭的向導,掏出一包有些化開的饴糖,喂了戰馬幾塊,剩下的都交給向導,只道,“去哄哄,問問是誰家孩子,大熱的天,哭得人心煩。”
樓蘭向導小心地接過饴糖,一路小跑着去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溝通的,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對父母跑過來,把孩童抱走了。
衛青注意到這對父母先前一直帶着幾個孩子躲藏在不遠處的土窯後面,竟就眼睜睜看着那麽小的一個孩子站在路中間哭,騎兵全速跑起來的時候是很難注意路況的,如果不是哭嚎聲太大,孩子極有可能就被踩死了。
可見百姓畏軍如虎狼。
衛青微微嘆了一口氣,即便他還沒有親眼見過晉國的少年天子,也不難從他的種種舉措之中看出一股為君者的雄心壯志,只是這裏沒有如狼似虎的匈奴,有的只是在大晉威壓之下瑟瑟發抖的小國弱民,天子按劍,欲霸四方,誰不是天子禦辇下的一粒塵埃。
樓蘭的情況比衛青想得要好一些,雖然貧窮,卻已經有了整齊的街道,泥磚的建築,樓蘭王宮的地面上還鋪了顏色一致的石磚,牆壁上有彩繪,放在晉國也許不那麽夠看,但在一路上經過的西域小國之中,已經算得上奢侈。
姬越派來樓蘭的官員經歷了一路上的颠簸,能打起精神幹活的沒幾個,最短的也歇了三天,但衛青帶來的兵馬已經安置在綠洲邊緣地帶,紮營練兵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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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的兵主要成分是奴軍,和武卒的比例是四比一,衛青路上采用以武卒治奴軍的方式,由一名武卒管轄四名奴兵,現在到了地方,他就不打算繼續下去了,仍舊将武卒整編成軍,由原本的将領操練,奴軍這邊則提拔了四名奴子出身的将領,都置校尉軍銜。
武卒世代從軍,心思靈活,對士族有敵視心理,對這一部分士兵,衛青不準備硬來,而是緩緩圖之,而對剛剛成軍不久的奴軍,可以用的法子就太多了,路上的時候衛青就發覺這部分奴軍主要是以籍貫分派陣營,其中以魯地陣營的戰力最強,人數最多,此外還有南地陣營,北地陣營,以及一小股軍、軍……女兵。
衛青對原身犯下的罪責已經心知肚明,但這些女奴兵雖然出身女闾,可和那些被陷害入女闾的無辜女人不同,這些女兵都是有罪案在身的,或許其中一兩個因為家人連坐的有些冤枉之外,基本上手裏都帶着人命,也不是那麽無辜了。
女兵沒有經過太多訓練,這一路上受不住勞頓,死在路途中的就有十幾個,撐着到了地方的,也有許多人病倒,衛青不是對将士對嚴苛的人,卻也實在沒帶過這樣的士兵,然而就在士卒操練幾日之後,有人來報,說是有很多士卒會在晚上偷偷去女兵的營帳裏尋歡,女兵在女闾習慣了這等營生,也就認了。
來報的也是個女兵,二十上下,雖然滿臉土灰,也能看出容貌不錯,衛青本在思考,也沒有注意其他,随手要将人打發出去,那女子卻擡起頭來,不避不讓道:“将軍如若默認此事,小女也該回去告知其他人,要仍操持起皮肉生意來,倒也省得練兵辛苦,不知将軍能否寬待些?”
衛青擰眉看向這女子,只道:“不必出言激我,此事需要上報天子,由天子決斷,在此期間,我會讓人看守營房,禁止男兵出入,女兵照常訓練。”
那女兵笑了一聲,說道:“若不是親眼見過,小女還真認不出趙五公子了。”
衛青猛然反應過來,眼前這女子應當是認識這具身體的,他停頓片刻,只道:“出去吧。”
女兵柔柔一禮,竟是世家的禮節,只道:“玉憐告退。”
衛青在大帳裏坐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劍柄被掌心捂得滾燙,最終卻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認識原身的人是殺不光的,他甚至不認識任何一個趙家的人,怕是父母當面也如陌路,今日就算殺了玉憐,又有什麽用呢?
姬越收回金臺,讓人去查了一下玉憐,意外發覺她雖然不認識這個玉憐,但這人卻和她有些關聯,四年前她盜了父皇禦筆圈下滿門連坐的一樁大案,這玉憐因是案犯之女,也被連坐,本該判處死刑,但她自願以身代罪,更名玉憐,沒入女闾,當時還成了一件豔談。
姬越沒有半點同情和憐憫,她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樁案子的細節,案子本身沒什麽可說的,身為邊關大族,世代郡官,玉憐之父崔定舉族私通秦人,盜挖鐵礦,被告發之後上八議,父皇定其斬首之罪,崔氏全族三代之內不得為官,她認為此舉等同叛國,不應輕判,于是盜改禦旨,改為崔定本人五馬分屍,崔氏嫡支斬首,庶支五代不為官,旨意下達之後難以追回,後來她才知道,崔氏一族被斬首三百餘人,嬰童不赦。
作為整個崔家嫡支唯一的遺孤,姬越十分懷疑這個玉憐的居心,更別提她還試圖吸引衛青的注意,衛青是什麽人?姬越的大将軍,領兵五萬在外,盤踞樓蘭要塞,地位何其重要!
姬越立刻就起了殺意,女兵營的計劃已經定下,這個時候發旨追到樓蘭殺個女兵會顯得很奇怪,這一點姬越壓根沒有思考,直接拟旨定了個秦人細作的罪名,不光玉憐要死,她還要衛青查明女兵營中和玉憐關系密切的人,一并處死。
除此之外,姬越使用金臺的回溯能力,略過那些讓人不适的內容,仔細茶查看了玉憐在女闾的幾年間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的人,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才算是篩選出了幾個大分類。
第一類是花錢來找樂子的平民百姓,一次就走的暫時不算在內,主要是從玉憐一開始進女闾的客人和幾年間來往頗多的客人裏篩選出了三個。
第二類是朝中官員,主要是士族一類,這部分人比較多,而且多少常客,姬越只能用排除法去了一部分不可能有問題的,剩下的按照玉憐的殷勤程度劃分。
第三類,也是姬越最關心的一類,行商。
她沒忘記,崔氏一族的罪名就是販鐵給秦人,行商南來北往,最為可疑,姬越現在已經懷疑玉憐壓根就是秦人留在曲沃王城的細作,尤其以她士族之女的身份和對晉國的怨恨,這個細作就能用得十分放心,相應的,她也是沒什麽用處的,能忍受四年的非人境況,這個女子的心境已經難以想象,不可能盤問出什麽。
經過整理,姬越确定了,這個玉憐就是細作。
每年都會有一個姓趙的行商來曲沃販賣寶石,這種寶石只在西域一個小國出産,産量稀少,一來一往間的利益根本不成正比,更何況這人是一年來兩次,以西域的氣候,再貪婪的商人也只會一年去一趟,更重要的是,這個行商和玉憐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這就奇怪了,一個辛苦奔波的行商,花了大價錢找曲沃最紅的娘子,竟然只是為了和她說說話?
姬越聽不明白那些詩詞歌賦裏暗藏着什麽秘語,但不妨礙她準備順着行商這條線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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