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永恒之血（下）（四更）

第二天。

巨大的浮沙城正在一座沙漠小鎮不遠處稍作停留。每一個乘坐沙舟到達浮沙城的人，在經過浮沙城的碼頭——同時也是城門——時，都忍不住膽戰心驚。

“這真是……”一位老者忍不住搖頭感嘆。

數十具屍首被懸挂在城門附近的長杆上。熟悉浮沙城內部情況的人自然能辨認出其中的弗爾南多中将，以及加德納議員，其餘人則是兩人的黨羽。可以說，弗爾南多和加德納的勢力，在一夜之間就被連根拔起了。

“這是震懾。”有人議論。

連一些和兩人交好的軍人和官員也受到影響，遭到降職甚至罷免。這起事件在浮沙城中帶來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暴，但在奧卡德聯邦之外的世界，卻沒有掀起多少浪花。在廣闊的雲上大陸，每日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

……

尼古拉斯議長的法師塔中。

“你看看這個，”尼古拉斯議長笑道，“我剛起草的調令。你感覺如何？”

白衣面具男子從議長手中接過文書，認真的着。

“我覺得很不錯，”白衣面具男子說，“忠誠的人應該得到獎賞。只是，我擔心有人會說閑話。”

“随便他們，”尼古拉斯議長斷然道，“當初內戰的時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非議我……結果呢？還不是一個個要服從于我的力量。”

長期隐藏實力的尼古拉斯?貝斯特建成浮沙城，并被迫向當時的奧卡德議會舉起反旗……當時舊議會的兵力是尼古拉斯的數倍，也有久負盛名的傳奇法師支持他們。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以卵擊石的戰争……但結果呢？尼古拉斯贏了。

尼古拉斯甚至寬恕了那位支持舊議會的傳奇法師。對方年事已高，是萬萬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直到戰争結束，尼古拉斯都和對方保持了基本的默契，沒有對普通軍隊出手。去年，那位老法師安然去世。

“牆頭草到處是，”白衣面具男子感慨，“您剛取得一點優勢，對方就兵敗如山倒。反而是收拾那些流竄各地的殘黨，費了您不少工夫。”

“這其中兩位老将軍出力甚大，”尼古拉斯議長說，“可惜，兩人退意已決，我也留不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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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紙調令一旦公布，肯定有人說您逼走他們任用新人，”白衣面具男子唏噓，“就算兩位老将軍親自澄清，只怕也不管用，人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

尼古拉斯議長的命令，正是聯邦五位上将中的兩人正式卸去軍職退休，由年輕的阿姆斯特朗和莉潔受封上将軍銜，領地擴大為過去的兩倍。而這之後，兩人會立即離開浮沙城。

“他們兩個在風口浪尖受銜，恐怕會有不小壓力，”尼古拉斯議長提醒道，“你注意幫他們分擔一下。特別是年輕的克萊門斯少将……現在是上将了，她脾氣有些執拗。”

“克萊門斯……哦，是莉潔啊，”白衣面具男子楞了一下，“我知道了。”

克萊門斯家族是奧卡德聯邦的一個小家族。在戰争中，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尼古拉斯這邊，可是……戰争奪走了克萊門斯家族幾乎所有人的生命，到現在，除了一個遠嫁帝國陽炎城的姑姑外，莉潔就是這個家族在奧卡德最後的成員了。

……

兩人就這樣聊了一會。

“我有點擔心法權國的動向，”白衣面具男子沉思道，“弗爾南多先不提，加德納一定是和埃裏奧斯人有聯系的。”

“可惜，我們并不知道幕後的是哪一位。……是星河？霧隐？”尼古拉斯議長眉宇間有着煞氣。

星河之主，索利達爾學院的總校長，教育了無數年輕法師的長者。霧隐之主，則是埃裏奧斯法權國最神秘的一位傳奇法師。

“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查出來的。”白衣面具男子說道。

“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尼古拉斯議長說，“戰争一定會爆發。到時……”

“凡不服從于您的，只怕都是我們的敵人，”白衣面具男子嘆道，“人們一定覺得，您又在打一場實力懸殊的戰争。”

即使不包含那位最為恐怖的“黑之主”帕拉梅德斯先生，埃裏奧斯法權國明面上的傳奇法師就有四位。除去較為低調的“霧隐之主”、“雲詠之主”，還有埃裏奧斯的最高領導者，首席法師“碧空之主”，索利達爾學院總院長，高深莫測的“星河之主”。

而奧卡德聯邦呢？就只有尼古拉斯議長一個而已。甚至有傳言……尼古拉斯議長年輕時曾經受過埃裏奧斯法權國首席法師“碧空之主”的恩惠，才将稱號定為“隼之主”。

“随他們怎麽想，”尼古拉斯議長說，目光宛如鷹隼，“我已經準備好再打這一場仗。再贏一次！”

“如果您真的取勝，人們會明白的。”白衣面具男子說。

“其實我有點擔心你，我年輕的朋友。”尼古拉斯議長忽然話鋒一轉。

“我？”白衣面具男子吃驚。

“你來到我們的世界，也有好幾年了。”尼古拉斯議長說。

白衣面具男子微微錯愕。

“托您的福，”他說，“我這幾年過的還算不錯。”

“但這裏終究不是你的世界，”尼古拉斯議長緩聲道，“在這裏，你終究是個異鄉人。你學習通用語時養成的壞習慣，讓你說話的語氣十分古怪。明明你都已經糾正過來了，卻還是故意在人前保持那種奇怪的口吻。”

“呃，我覺得這是一種個人風格而已，”白衣面具男子尴尬道，“我會再考慮的。”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尼古拉斯議長說，“關于你的靈魂。”

“我？您知道，我是個沒有靈魂的‘無魂者’。在我的世界，記憶也好意識也好，都只是複雜的普通物質形态。”

“不是，”尼古拉斯議長搖頭，“我為你準備的假靈魂，已經做好了。”

“什麽？”

“沒有靈魂的你，是這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永恒之血’，”尼古拉斯議長說，“終究不能離開我和教會的庇護。我不可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我年輕的朋友。一旦其他法師知道你的存在……他們可能會發狂的。”

受到深入靈魂的詛咒影響，雲上世界的一切生靈都不能實現永生。但是，讓肉身生命永存的技術依舊留存着。在尼古拉斯議長看來，如果現在的雲上世界有誰擁有永生的機會，那就是眼前的白衣面具青年了！一個沒有靈魂也能擁有複雜意識的異界生物。

一旦白衣面具男子的身份公開，自然會有很多法師會想，既然意識不依靠靈魂也能存在，我為何不能把自己的意識轉變為純粹物質的形态，繞過靈魂中的衰老詛咒，實現永生？可尼古拉斯議長卻深知，将蘊藏在自己靈魂中的意識轉化為物質形态的手段，至少在目前的雲上大陸還沒有人能夠做到。公開白衣面具男子沒有靈魂的事實……只是為他徒增麻煩而已。

白衣面具男子猶豫半晌。

“感謝您的恩賜，”他向尼古拉斯議長鞠躬行禮，“您為此費心了。”

擁有假靈魂，就算其他施法者對他施展直接影響靈魂的法術，也察覺不出他沒有靈魂，最多只是覺得他意志堅定，不受法術影響罷了。

“我并不專精于靈魂之道，”尼古拉斯議長搖頭，“這次為你制作假靈魂，足以騙過那些普通法師……我也是得到了一位朋友的幫助，才能走到這一步。”

“那更是要感謝您。”白衣面具男子誠懇的說。他生性寧靜，可空有一身實力，卻只能憋在大人物身邊，總是非常郁悶的。

“我希望，你自己在大陸上四處逛逛，能夠走出陰影。”尼古拉斯議長囑托道。

“我沒什麽心理陰影……”白衣面具男子還要解釋。

“夠了，”尼古拉斯議長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真的沒什麽心理陰影的話，就不會不肯摘下那個面具，更不會連取一個化名都不情願。”

白衣面具男子沉默。

“我理解，”尼古拉斯議長說，“把你送到這個世界的神秘存在，讓你的身體完好無損，卻唯獨消抹了一部分記憶……你感受到自己的記憶都不完整，自然會有心結。”

“至少，我的自我沒有因記憶的缺失而動搖。”白衣面具男子自嘲。

穿越者是個“高貴”的職業，但一個連自己是何許人也都想不起來的穿越者就另當別論了。穿越這麽長時間，白衣面具男子一直保有地球的知識，可自己的私人信息，能記起的卻只有自己的名字！

“不過既然您說起，”白衣面具男子忽道，“那我就為自己取一個代號吧。這樣，也方便稱呼。”

“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我的朋友。”

“就‘永恒之血’如何？您剛剛說，我身上流淌着所謂的‘永恒之血’……即使其他人聽到這個稱號，也不知道它到底代表什麽。”

“好。‘永恒之血’嗎？不錯的稱號。”尼古拉斯議長稱贊。

“當我解開心結的一天，就是我取下面具，并恢複本名‘遠河’的一日。”白衣面具男子堅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