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坦誠相告（下）

直到确認踏入陽炎城公國的領地，阿黛爾臉上才浮現出笑容。

“我們逃出來了，”她說，“他們不可能追到這裏來。”

“不能掉以輕心，”伯恩斯卻提醒道，“我們依舊身處荒野。”

秋日的清晨，陽光溫暖、和煦。清風拂過，吹動樹梢上微黃的葉子，遠遠傳來清脆的鳥鳴。

“我們現在去陽炎城嗎？”阿黛爾問道。

“不，”伯恩斯搖頭，“根據我從‘雲海之手’買來的情報，你弟弟的老師，艾肯法師，上個月跟随公爵離開了陽炎城。就算我們前往陽炎城，也未必能見到你弟弟和艾肯法師。”

“他們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雲海之手’的情報裏沒有提到，”伯恩斯自嘲一笑，“也許，是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多。”

作為瑟厄蘭大陸最神秘的組織之一，“雲海之手”在收集情報方面的能力堪稱恐怖。即使是伯恩斯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傭兵，也僅僅能接觸到“雲海之手”的最外圍而已。

“那我們去安瑟爾鎮。”阿黛爾連道。她的聲音裏透着急切。弟弟在信中提到，艾肯法師将自己在安瑟爾鎮的閑置房産送給了他們。那是一棟寬敞別致的二層小樓。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安瑟爾鎮地處偏僻，但全家人已經很滿足了。

只要到了那裏，就能見到久別的弟妹們了……一想到這裏，阿黛爾就有些按耐不住洶湧的心緒。

“別急，我們先重新确認一遍地圖。”伯恩斯卻始終很冷靜，取出了地圖和指南針。

“即使星夜趕路，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到安瑟爾鎮，”伯恩斯很快做出判斷，“我們正南方有一個伐木場，我們先前往那裏稍作休息，然後再沿路前往安瑟爾。”

“嗯。”雖然急切，但阿黛爾還是沒有反駁老傭兵的意見。她的确很疲勞了。

在家鄉的野外，阿黛爾會始終繃着自己的神經，提防那些兇狠的野獸和攔住的盜匪。不過，陽炎城公國顯然要安全的多。兩人很快到達了伐木場，途中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伯恩斯披上了他的鬥篷，把腰刀隐藏了起來。

“梅森伐木場，”阿黛爾看着入口附近的路牌，“地圖上寫的是安瑟爾伐木場。”

Advertisement

“也許什麽時候改了名吧，”伯恩斯不以為意，“那裏有一個小酒館。”

兩人向酒館走去。酒館門口正在聊天的幾個伐木工瞥了兩眼他們，并沒有理會這兩位“普通”的旅者。

“聽說陽炎城是帝國北方最繁華的城市，”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阿黛爾感慨，“可是這小酒館，卻和家鄉的相差無幾。”

“陽炎城距離這裏還有好幾天的路程呢，”伯恩斯啞然失笑，“別多想了。這酒館不僅桌椅和酒桶，連酒瓶酒杯都是木頭做的，倒是有點稀奇。”

阿黛爾點頭：“能在這種地方生活，也不錯。”

伯恩斯看着她期待的表情，心中卻暗暗嘆息。只有在提到弟妹們的時候，阿黛爾才會像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平時，她就只是一名厭倦了沙場的非法傭兵而已。

也不知道，她今後如何與天真無邪的弟妹們相處，伯恩斯悲哀的想。也許弟妹們熱誠的希望姐姐回來，可姐姐卻已經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姐姐了。

“說起來，阿黛爾，”伯恩斯問道，“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我？”阿黛爾有些詫異，在逃亡路上，伯恩斯老爺子從未和她聊起過這個話題，“我還沒有想好。如果艾肯法師不嫌棄，我可以給他當個仆役。不過我還是想留在安瑟爾，好照顧弟妹們。亞西姆要待在陽炎城，沒法和其他人在一起。老爺子，你呢？”

“我這一輩子拿得出手的也就一身武藝，可是我老了，動不了了，”伯恩斯搖頭，“我也許會找個貴族人家，教教小孩子武藝。半年前我聽旅者說起，陽炎城公國東境荒廢多年的城堡正在翻修，應該就在安瑟爾鎮附近。也許，就會有陽炎城的貴族入駐那裏。你要是當了他的宮廷法師，可別忘了向他引薦老爺子我。”在心中，伯恩斯還是希望阿黛爾能重拾法師之路的。

“我的功課都荒廢好幾年了。”阿黛爾卻道。

“你十五歲就成了正式法師，”伯恩斯勸道，“你有巨大的潛力，不應該浪費。”

“我受夠了。我就是當個侍衛，也不想再……”阿黛爾搖頭。

許多普通人對她的天賦贊不絕口，但阿黛爾卻明白……在法師之中，自己的天賦只勉強算是中上。在傳言裏，那位道格拉斯家族的大小姐，僅僅十五歲就跨入青空級了！而自己，別說青空級，連雲海中級都達不到，和人家整整差了三個大級別。聽說法師之國埃裏奧斯的天才更多，也有天賦能媲美道格拉斯小姐的。和他們相比，自己實在不算什麽。

伯恩斯知道阿黛爾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有人來了。”他猛地瞳孔一縮。酒館有酒客光臨不是怪事，可老練的伯恩斯僅憑腳步聲，就判斷出來者絕非一般的伐木工。阿黛爾從伯恩斯的表情上讀出了異樣，她低下頭，把臉埋在陰影裏，眼睛的餘光卻警覺的盯着門口。

但來者卻讓兩人大吃一驚。

那是兩位美麗的少女。其中一位金色長發，身着紅色武者服裝，腰間配着長劍，年紀看起來和阿黛爾相仿；還有一位暗金色短發，穿着白色衣裙，手持着陽傘，看上去比阿黛爾還小幾歲。

不是來找我們的。阿黛爾稍稍放了心。似乎是一位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和她的親衛。

“阿黛爾。”阿黛爾忽然到伯恩斯壓低聲音呼喚自己。他的右手看似随意的放在桌上，食指卻不住的在桌面上移動着，好像在寫着什麽。

“偵測……魔法……”

讀出伯恩斯在桌上偷偷用指頭“寫”出的字，阿黛爾不由得感到吃驚。“偵測魔法”是一個簡單實用的小法術，以阿黛爾如今的能力，不需要念誦咒語就可以施展。但是，為了一個離家出走的大小姐施展法術，值得嗎？

雖然阿黛爾心中有着疑惑，她還是執行了伯恩斯老爺子的命令。她信任伯恩斯的判斷，他老道的經驗曾屢次讓傭兵團化險為夷。

然後，她感受到了震撼。

白衣少女的花瓣形發飾，以及手指上宛如白玉的戒指，都閃爍着明亮的魔法靈光。但真正令阿黛爾感到震驚的，還是白衣少女手中的金色陽傘，以及紅衣少女腰間的長劍。她曾多次用“偵測魔法”檢測過附魔武器，可沒有一件和它們近似。

正常的附魔武器，或是在開刃處附魔，或是在手柄上附魔，其靈光不會聚集在一處。但陽傘和長劍卻非如此。它們的魔法靈光雖然黯淡，卻極為均勻，每一寸的靈光強度完全相等，仿佛那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位師用奧術能量凝聚而成的藝術品。阿黛爾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上面元素力量的流動。

“阿黛爾？”阿黛爾的神情告訴了伯恩斯偵測魔法的結果。

而阿黛爾卻不敢說話。她生怕那神秘的兩人會聽到自己的聲音。直到她确信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付賬問題時，她才小聲向伯恩斯報告了她的發現。

“阿黛爾，”伯恩斯卻另有想法，“待會兒我找個理由，邀請那兩位少女過來和我們共飲。”

“可……”

“這是結交她們的一個好機會！”伯恩斯低聲道，“她們年紀輕輕就能攜帶強大的魔法物品，出身定是不凡……想要結識她們，就得趁現在了。”

“哈哈……這兩位貴客的酒，就由我們請了。”看到兩人陷入困境，伯恩斯發出了聲音。

--------------------------------

酒館的儲藏室裏。

伐木工們把這裏弄做了暫時的囚室，而負責審問的人自然是少女了。少女堅持進行一對一的審問，酒館老板對讓少女和這兩個“罪犯”獨處還有些不太放心，直到林娜等人回來，才讓林娜“保護”着少女，讓那一老一小分別接受兩人的問詢。

“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伯恩斯低沉道。

“感覺如何？”少女轉向林娜。

“我有點後悔了，”林娜懊惱的撓了撓頭，說出來的話卻讓伯恩斯驚疑不定，“我剛剛就不該隐藏實力。就是要把他們徹底擊潰。”

駐紮在伐木場的士兵只有十位，也沒有施法者，無論比質量還是數量，非法傭兵一方都占據上風。幸好他們只是一心逃竄，而帝國士兵們也不趕追得太遠。

“他們一定還有援兵，”少女冷靜的說，“不打草驚蛇是對的。要打……就得一鍋端。”

“說得對，”林娜贊同，陽炎城公國多久沒出過這種窮兇極惡的非法傭兵團了？必須狠狠懲治才行，“那麽，這兩位逃兵呢？你打算怎麽處理？”

“他們啊……”少女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