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在旅店中

旅店裏。

小旅店的店主費恩太太，是個為恩戈爾家族勤懇工作了一輩子的老佃農。侯爵大人可憐中年喪偶的她，讓她負責這間小旅店，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旅店主要接待來往的旅行者、行腳商和傭兵，很少有貴族會拜訪這裏。

侯爵大人的大孫女，瑪格麗特?恩戈爾是個例外。

這位侯爵家的大小姐沒事就會來到旅店，朝費恩太太唠叨煩心事——沒辦法，誰叫費恩太太的和氣遠近聞名呢？而這一次，瑪格麗特大小姐抱怨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安琪爾?恩戈爾。

旅店為數不多的房間已經滿了，剩下的人就擠在大廳裏。火盆裏生着熊熊的炭火，劈啪作響。勞累的旅客們或蓋着毯子，或裹着睡袋，倒在石頭鋪成地面上沉沉睡去，而剩下的就和費恩太太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聽瑪格麗特小姐唠嗑。對侯爵老爺的家事，大家對表現出了極高的興趣。

“還有那什麽——”瑪格麗特小姐苦苦思索，“對了，圖書分類法……”

“圖書分類法是什麽？”費恩太太好奇的問。

“就是……”

吱的一聲，瑪格麗特小姐的講述被打斷了。旅店的木門打開，兩位旅客走進旅店。幾個住客把目光投向他們：那是一位暗金色短發，身着黑色衣褲和長靴的少女和低着腦袋，披着亞麻色披風的年輕男性。

這風塵仆仆的兩人自然就是少女和迪米了。在這家接待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旅店，沒有人對這兩人組的到來表示驚奇。

櫃臺內的費恩太太頭也不擡的說：“沒有房間了，你們恐怕只能睡大廳或馬廄。一人兩銅幣，如果你們要點吃的，每人再加一銅幣。酒不算在內。”

迪米伸手去兜裏摸索零錢，但少女的反應比他更快。她掏出六枚銅幣，遠遠的擲在費恩太太桌上。自從因為沒有零錢吃了一次大虧後，少女就養成了随身帶夠零錢的習慣。

“帝都附近總是這樣熱鬧嗎？”少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大咧咧的靠牆坐下。

“新年的時候會更熱鬧。”迪米說，看了看周圍。他有些擔心少女能不能适應這樣的環境，少女的滿不在乎的目光讓他放了心。

【其實我比較想去侯爵府。】心靈世界裏，小薇說。

【是想練習法術嗎？】少女回複，【你最近每天都在努力，偶爾休息一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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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想洗澡而已。】小薇說。

【……】

少女閉上眼睛。“完美之軀”帶來的過人聽覺讓她能聽清周圍人的每一句閑談。行商們忙着談論土豆的價格；幾名“野薔薇”在讨論明年将即将退役的弟兄；更多人聚集在櫃臺周圍，聽着那位穿着淡藍色連衣裙的瑪格麗特小姐（那個老太婆店主這麽喊她）抱怨她沒事找事的妹妹安琪爾。

“只要安琪爾她一看到新鮮玩意，”瑪格麗特說，擺弄着自己的黑色發辮，“就馬上什麽都不顧了——”

“等等，”忽然，聽衆裏忽然有人開口，“剛剛的那個什麽法，您還沒給我們解釋呢。”

“你說……”瑪格麗特小姐稍稍停頓，旋即反應過來，“哦，你是說新的圖書分類法？”

少女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坐在少女身邊的迪米也把目光投向那邊，皺起眉頭。

“那個呀，沒什麽大不了的，”瑪格麗特小姐說，“就是給圖書做分類的方法罷了。書籍多了之後，就要它們按一定的規律上架，免得要找的時候找不到——”

“書還找不到？那得多少書？”有人小聲驚呼。

“我去過一次帝都圖書館，”費恩太太說，她的見識比那些普通旅客廣上不少，“不好好管理的話，确實會是個大麻煩。”

“可圖書館的書并不是亂擺的，”一位戴着眼鏡，商人模樣的人說道，“帝都圖書館已經有規矩了。”

“就是說呀！”瑪格麗特小姐說，“把圖書館的書全部搬空，然後再一本一本的重新放好，想想都叫人頭疼。這可不僅僅是帝都！搞不好全國都會接到這種無聊的倡議。他們還要編纂什麽新的圖書目錄呢。”

“他們就沒更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幹了嗎？”一名冒險者諷刺的說，“難不成，這個什麽新法是皇帝陛下親自頒布的？”

“不知道。我聽說是北方一個什麽女男爵鼓搗出來的，”瑪格麗特小姐唉聲嘆氣，“我妹妹逢人就啰嗦新管理法有多麽天才。祖父大人明明都說了，他會不會支持新圖書管理法，要等親眼見過發明人再做決定，可她就是不死心。”

“安吉爾小姐一定癡迷于讀書。”費恩太太笑着說。

“我看未必，”瑪格麗特小姐冷笑，“她也許是因為維克托殿下支持新管理法，才會去跟風支持的。我是不理解為什麽維克托殿下會對這種無聊的事情感興趣……好了，接着說我妹妹……”

迪米擔憂的看向身旁的少女。年輕的皇子有些擔心，瑪格麗特小姐等人的蔑視會不會讓少女感到難堪。

但少女卻只是困擾的撓了撓頭。

“看來我不受歡迎啊。”她輕聲笑道。

“聽我說，這沒什……”

“我并不認為這有什麽，迪米，任何一個新生事物的誕生總是充滿了阻礙，”少女說，“我的計劃也不只是推廣分類法。如果分類法推廣成功，下一步我可能會嘗試推進讓圖書館免費對公衆開放的法案，就像帕拉梅德斯城那樣。”

迪米被吓了一跳。

“在帝都的圈子，我只是一個新人，被質疑也是理所應當的。圖書分類法的影響會很長遠，但對于眼下，它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務而已。如果我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少女搖頭。

“需要我幫忙嗎？”迪米問道。他拿不定主意，過多的關照是否會傷害到這個極有主見的女孩子。

他能夠察覺，少女內心深處是很要強的。

“你願意幫就幫吧。”少女說，盯着不遠處在火盆裏跳動燃燒的炭火，她雖然自信，但也沒狂妄到拒絕別人的幫助，“不要搞得太過火。”

在帝都要忙的事，恐怕還多得很，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