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日後, 厲引危去了一趟辦事堂。

常管事早就等在那兒,殷勤地迎過來,讨好地說:“厲前輩, 城主府這邊已經派人去通霄山探查看過,赤霄妖之患确實已經解決,這是您的酬勞。”

他恭恭敬敬地将一個儲物袋遞過去。

以前常管事對待厲引危就十分殷勤,這次更是殷勤得過分, 只怕對他爹都沒這麽周到小心。

這也是有原因的。

常管事這次也随城主府的人一同前往通霄山探查, 并且看到西面赤地那邊的滿地赤魈妖的屍骸, 觸目心驚。

以前就知道劍修能打,沒想到這個劍修更能打。

他沒用多長時間,就将連元嬰修士都無可奈何的赤魈妖之患解決,連那元嬰邪修都死在他的劍下。

這般可怕的劍修,哪敢不敬。

辦事堂裏的幾個女修看到厲引危時, 眼睛不禁亮了亮。

她們年輕貌美,姿色不俗,都被常管事騷擾過,因他與城主府有關系只能忍耐, 總擔心哪天忍不下去,一劍将他劈了, 自己成為通緝犯。

這會兒,見有人能克住常管事,讓他發天道誓不得再騷擾女修,自然十分高興。

厲引危掃了一眼儲物袋裏的靈石, 見數目不差,将之收起,轉身離開。

“厲前輩。”常管事跟在他身後, “您還要接任務嗎?”

“有什麽任務?”

常管事知道他不接那些簡單的任務,最好是那種難度極高的,因為報酬也多。如果是其他修士,肯定會斟酌一下自己有沒有實力接,這位完全沒有這種顧慮。

劍修是狂妄的,同時也是最能打的,他們喜歡挑戰,難度越高越感興趣。

常管事說了幾個任務,可惜都沒被對方看上。

他也知道這位前輩接任務的條件,不能太簡單,也不能太耗時間,更不能離通霄城太遠,最好能在當天來回。

這樣的任務有限,目前還真沒有。

厲引危走出辦事堂,默默地盤算這兩年賺的靈石,雖然在尋常人看來頗為豐厚,仍是不夠,他都不好意思給師姐。

看來還是得去找更能賺靈石的事來做。

“厲前輩!”

一道謹慎的聲音響起。

厲引危漠然回頭,便見不遠處站着名金丹修士,欣喜又忐忑地看着他。這人的五官長相皆有幾分相似,估摸有血緣關系。

兄妹人見他停下,心中一喜,趕緊上前拜見。

“厲前輩,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等,上個月,在通霄山,您出手救過我們……”

兄妹中最年長的男修恭敬地說。

厲引危面容蒼白,白衣如雪,靜靜地站在那裏,如冰雪雕琢般,冰冷又不真實。

兄妹人都不覺屏住呼吸。

劍修本就鋒芒畢露,更不用說對方還是一名元嬰修士,如孤月寒山,氣勢凜冽強盛,就連同為元嬰的修士都要避其鋒芒,更不用說元嬰之下的修士。

兄妹人都是金丹修士,面對這位劍修前輩,幾乎不敢直視。

“記得,有事?”厲引危開口。

兄妹人面露喜色,心知劍修不喜歡拐彎抹角,趕緊道明來意:“前幾日,我們在辦事堂見到您,聽說您經常在辦事堂接任務,不知您願不願意接我們的任務?我們會給您報酬,一定不比辦事堂少。”

厲引危淡淡地掃他們一眼,說道:“找個地方說。”

兄妹人心中一喜,只要這位前輩願意坐下來詳談,那再好不過。

四人來到附近的酒樓,特地要了一個隐秘的包廂。

兄妹人先自我介紹。

他們是同堂兄妹,分別叫胡振堂、胡振軒、胡振婉,胡振堂是金丹中期,胡振軒和胡振婉皆是金丹初期。

上個月,厲引危接了一個圍剿六階堕妖的任務。

六階堕妖相當于元嬰期的修為,更不用說堕妖比尋常妖獸更加難纏,就算是同階的元嬰修士都不一定能擊殺。

胡振堂兄妹很倒黴,他們進通霄山尋找靈藥,沒想到會遇到堕妖,差點就死在那裏。

在緊要關頭,厲引危出現,一劍擊殺堕妖。

他殺完堕妖後,将堕妖的屍體收起就走,估計都沒怎麽注意到死裏逃生的兄妹人,因他走得太利索,胡家兄妹人來不及向他致謝,感謝救命之恩。

直到幾天前,他們在辦事堂遇到厲引危。

原是想向那常管事打聽一下這位厲前輩,自然打探不出什麽,只知道他姓厲。

兄妹人這幾天都在盯着辦事堂。

得知這位前輩今天會出現,他們一大早就守在辦事堂外,在他出來時,終于鼓起勇氣叫住他。

自我介紹完後,胡振堂先是在周圍布下一個隔音咒,又讓兩個弟妹在外守着,方才道:“厲前輩,我等今日來找您,除了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外,其實也想聘請您陪我等前去一個秘地。”

“秘地?”厲引危神色微動。

“這是我們胡家先祖留下的秘地。”胡振堂沉聲說,“我們胡家曾經在中央界也是一個實力不俗的家族,可惜家中弟子不肖,加之數代修行資質皆一般,家族漸漸沒落,後來胡家經歷幾番變故,如今只剩下我們兄妹人……”

兄妹人的資質還算不錯,他們自幼拜入淩谷藥宗,特別是最小的妹妹胡振婉,她是木系單靈根,在種植靈藥方面頗為擅長,深得藥宗看重。

厲引危對胡家的變故沒興趣,讓他說秘地的事。

胡振堂心知這些劍修冷硬果決的行事風格,簡單地解釋完胡家的來歷,便轉入正題。

“其實我們也是最近遇到胡家昔日的故人,偶然間得知這秘地的存在,原是想親自進入秘地看看先祖曾經留下什麽,未想那些故人也觊觎秘地,暗中對我們出手,要不是……”

說到最後,他的臉色很不好。

這其中顯然又有一番錯綜複雜的糾葛,厲引危全無興趣,直奔主題。

“報酬。”

胡振堂斟酌道:“我們會給前輩五十萬靈石,兩株八階靈藥,以及……”他咬了咬牙,“以及秘地六成的寶物。”

這報酬十分豐厚,豐厚到胡家兄妹都虧了。

厲引危漠然地看着他,神色冰冷。

胡振堂渾身僵硬,最後承受不住劍修銳利冰冷的審視,小心地道:“其實此番若是前往秘地,可能會遇到那些故人,對方也一直想方設法進入秘地,一直盯着我們兄妹幾個……”

這事确實挺複雜的。

胡家兄妹能知道秘地的存在,不是家中長輩告知——胡家只剩下他們兄妹人,而是偶然間從胡家昔日故人那裏知曉,對方想謀奪那秘地。

對方目前還沒和他們撕破臉,只是打着胡家故人的名頭,想要借兄妹幫忙打開秘地。

因那是胡家的秘地,只有胡家的後裔才能打開。

兄妹也不是蠢的,知道他們的目的後,自然不想便宜他們。

只是他們也知道,對方知道這秘地的存在,肯定不會放棄,遲早會使出什麽手段對付他們,好霸占秘地。還不如他們主動出擊,只是要如何做,兄妹人暫時沒頭緒,如若他們冒然打開秘地,只怕會被那些人算計,怎麽死都不知道。

所以他們才會找上厲引危,想用豐厚的報酬讓他保駕護航。

厲引危聽罷,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說道:“你們是藥宗弟子,可以尋藥宗幫忙。”

尋求宗門幫助,好過在外找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

財帛動人心,殺人守寶之事屢見不鮮,單以豐厚的報酬來請人,并不牢靠。

胡振堂有些尴尬,“前輩,我們雖是藥宗弟子,但藥宗內派系複雜,我們也不好什麽都麻煩師門。”

寥寥數語,道出藥宗內部也不是那麽平靜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計,藥宗的醫修雖然生性平和,但也有不少心思叵測之人,兄妹人如今在藥宗的處境顯然不好。

“何況,前輩對我等有救命之恩,我們方才決定過來找前輩。”

胡振堂滿臉誠懇。

他們看到過當日他斬殺堕妖的那驚豔一劍,熾陽霸烈的劍意,勢不可擋。擁有這般劍意的劍修,都是頗有原則之人。

兄妹人經過一番考量後,終于鼓起勇氣來找他。

厲引危道:“那秘地在何處?”

“就在南地百蝶谷附近,那裏曾經是我們胡家的舊地。”胡振堂馬上道。

厲引危擰眉,“太遠了。”

胡振堂:“……”他不太明白這位前輩是什麽意思。

厲引危道:“我要考慮一下,明日給你們答複。”

“可以。”

胡振堂松口氣,見他起身,忙恭敬地将他送出去。

送走厲引危,兄妹人坐在包廂裏。

“大哥,真的要找那位前輩合作嗎?”胡振軒有些憂慮。

胡家昔日的故人為了一個秘地,露出猙獰兇狠的嘴臉,連故人都靠不住,更何況是一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

“目前別無辦法。”胡振堂道,“平家人得不到秘地,不會擅罷甘休,随時可能會對我們出手……我寧願将秘地送人,也不想便宜他們。”

說到最後,他神色陰沉。

胡家與平家原是世交,關系密切,然而胡家經歷幾番變故,只剩下兄妹人。

曾經平家幫助胡家良多,他們極是感激平家,直到最近,他們偶然知曉,原來胡家曾經會有那些變故,平家竟然是推波助瀾者。

平家雖然沒直接出手,但也有間接關系,他們如何不恨?

見兩個弟妹面露仇恨之色,他的神色緩了緩,“既然已經決定找厲前輩,就不能反悔,大不了咱們不要那些寶物,直接返回藥宗。”

“可是……”胡振婉咬唇,“大哥,師尊已經隕落,咱們不願改投別的藥峰,藥宗不會護着我們的。如果平家要做什麽,我們會很危險。”

胡振軒氣急,“大不了與他們同歸于盡!”

“胡說什麽!”胡振堂厲聲道,“好死不如賴活着,當年咱們都能好好地活下來,現在為何要為那起子小人去死?”

胡振軒見狀,趕緊道歉,他當然也不想死,就是心裏憋悶得厲害。

“大哥、一哥,咱們也不能如此灰心。”胡振婉安慰兩位兄長,“我覺得那位厲前輩應該是個好人,昨兒我去辦事堂,聽辦事堂的一位姐姐說,那常管事仗着身份經常騷擾女修,厲前輩見到後,竟然出聲警告他……”

以小見大,由此可見這位前輩确實是一個頗有原則底線之人。

修士為了自身的利益,殺人奪寶之事确實屢見不鮮,但這世間也有好人,有堅守底線之人,他們不能因為自己遇到壞人,就覺得這世道是崩壞的。

大不了,他們不要秘地的寶物,只要平安避過這劫即可。

厲引危又買了一些吃食回到洞府。

這兩年,他每次出去,回來時都要帶些東西,皆以各種吃食居多,拿回來投喂小師姐。

“師姐,這是百花齋的點心,聽說很多女修都喜歡,你嘗嘗。”

他将一匣精致的點心放到她面前。

小怪物探頭看了看,幾根觸手伸過去,想要卷起一塊,就被裂陽劍拍開。

裂陽劍虎視耽耽地盯着這只小怪物,敢伸觸手就切掉。

小怪物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姬透。

姬透笑着拿起一塊給它,自己也拿了一塊吃,身體沒什麽進食的**,不過精神上卻很滿足。

她知道小師弟的心意,對他買回來的東西,從來都不會拒絕的。

如同一個正常人,吃吃喝喝。

只要他開心就好。

“師姐,我今天遇到個兄妹……”

厲引危将胡家兄妹的事和她簡單地說了說。

姬透捏着點心,一時間忘記了吃,望向坐在那裏的小師弟,“你怎麽看?”

“報酬很豐厚,可以去看看。”厲引危說,“不僅是我,你和燕同歸也一起去!”

姬透想了想,說道:“正好洞府的免費期已經過去,如果再住,就要繼續付租金了。”

厲引危:“……”

“行,咱們就離開吧。”她很快就作了決定,并給隔壁正在閉關的燕同歸傳訊。

燕同歸來得很快,“姬姑娘,厲公子,我們要離開通霄城?”

姬透嗯一聲,“洞府的免費期已經過去,想要再續租就要靈石了。”

燕同歸滿臉贊同,“确實,再租不劃算。”

看着精打細算的兩人,厲引危:“……”

接着姬透将胡家兄妹的事情告訴他。

燕同歸謹慎地問:“會不會有詐?不會是邪修的陰謀吧,故意将我們引過去?”

他不啻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沒辦法,天漏命格給他帶來的從來不是幸運,而是各種撕殺逃亡,面臨太多的危機,他每次都要謹慎再謹慎。

“不會,他們确實是藥宗弟子。”厲引危道,“他們身上的藥香濃郁,那胡家女是木系單靈根,對靈草的親和力頗強,其他兩人手指間有經年煉丹留下的痕跡。”

他的觀察十分仔細。

燕同歸聽罷,總算放心下來。

藥宗弟子前途無量,肯定不會和邪修勾結,也沒那個必要。

“不過他們難道這麽傻,竟然将秘地拱手相讓?”他實在不解,說句不好聽的,等打開秘地後,厲引危完全能仗着修為,搶走秘地所有的寶物,甚至将他們斬殺在那裏。

姬透道:“不是傻,應該是他們目前的處境很不好,甚至藥宗內也沒有值得信任、托付的長輩,只能铤而走險,孤注一擲。說不定他們找小師弟只是個由頭,屆時會放棄秘地的所有寶物,只求能全身而退。”

厲引危點頭,“确實如此。”

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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