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宴會

小王子楚其一戰成名。

西蒙對此很是憂慮了一陣子，這個非主流娛樂節目的受衆有相當一部分人來自上流階層，他們看上誰會直接聯系到本人，而後者幾乎不可能拒絕。這或許就是政府當初決定收養他的真正理由，親眼看到政敵的後代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心理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滿足，那些聯邦高層一定是這麽想的。

如果西蒙是一個純粹的特工，他現在一定十分高興，并且樂于推動眼前的狀況，但事實上又并非如此。

好幾年的時間，整天面對着一個信息素濃度如此之高的少年，就算他未成年，就算西蒙有信息素抑制劑，可他畢竟還是一個正常的Alpha。

楚其的身份有多尴尬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上一次把楚其送上那位太子殿下的床，是多方面博弈的結果，不僅僅是艾米克星球聯邦政府，牽扯的甚至還有遙遠的帝國王都那邊的人，西蒙對此無能為力，可是內心的痛苦卻是不足為人道的。

好在那個太子殿下也不是個草包纨绔，看到美人并沒有忽略他身後的麻煩事，最終還是把人完完整整送了回來。

西蒙不得不承認，知道楚其沒事後，他着實松了一口氣，他并不想看到楚其被那些上位者玩弄，最後屈辱地死去。

而經過那次事件，西蒙終于認識到，他看守并保護了七八年的小王子，已經沒辦法繼續生活在溫室裏了。

楚其還有不到一年就要迎接自己的成人禮，而他最近的舉動又打亂了原本的節奏，讓自己提前暴露在那些仇視并觊觎他的人眼前。

節目播出的第二天，西蒙已經收到了多方面的打探，甚至還有一些私人宴會的邀請函，其中不乏有不懷好意，西蒙自己發了一會兒呆，最後連線了一個保存號碼之後從來沒有聯系過的人。楚其的Omega哥哥，安迪·羅恩。

成王敗寇，失敗者家屬的結局通常也不會太好，安迪的境遇大概是那種最糟糕的。

他們的父親戰敗後，安迪已經成年，尚未婚配。這樣一個Omega曾讓現任政府高層的許多人瘋狂，最後得到他的，是開國上将龐德将軍。

龐德将軍以鐵血著稱，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威信，為了得到安迪這個珍貴的貴族Omega，他抛棄了自己的原配。但是可悲的是，安迪并沒能為他誕下期待中的高純度Alpha後代，在生下第二個Omega孩子之後，安迪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再孕育後代，龐德簡直失望透頂。

他自己是平民出身，基因純度并不高，他的原配Omega就更不用說。可想而知，龐德與原配的四個孩子中，兩個Alpha資質都十分普通，一點都不符合他心目中合适繼承人的标準。

寄希望于安迪又再次失望以後，龐德對自己血脈的優化基本死了心，雖然沒有将安迪掃地出門，卻頻繁出門應酬，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安迪的處境十分尴尬，但他畢竟有着高層配偶的名頭，比起楚其這種別人砧板上的魚肉好上太多。他畢竟是楚其的親哥哥，西蒙想，他大概有辦法拉楚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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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懷着試試看的心情撥通的聯絡號碼，十幾秒鐘過後，那邊終于有人回應，接通了視頻對話。

視頻畫面中出現的是一個很難形容的男人，他的輪廓與楚其有點像，但因為年長七八歲且已婚已育，有着成熟Omega獨有的風韻。

與此相比，就連出身貴族的容貌特征也不算什麽了。

西蒙從未見到過如此妖嬈的Omega，隔着影像都能感覺到那渾身散發着的信息素的味道。

但這并不是一個好現象。信息素越濃郁，說明獨守空房的時間越長，這樣誘人的Omega都得不到那個鐵血将軍的憐惜，顯然對方只把他當作生育工具，在失去作用以後完全棄之不顧了。

西蒙微微低下頭行禮，然後聽到對方冷淡的聲音：“你找我幹什麽？”

西蒙把事情簡短地陳述了一遍，他知道自己眼下的行為已經有些過線了。沒有直接彙報上級聽從安排而是有了自己的打算，這同樣不是一個好現象，可是他并不後悔這樣做。

安迪皺着眉頭，像是想了一陣子才記得自己還有這麽個Omega弟弟。

“哦，楚其啊……”他的聲音冷淡，面露譏諷，“你對他還挺上心的嘛，看起來我的這個小兄弟運氣不錯呢，你怎麽不先下手為強？”

沒等西蒙說話，他又自顧自地嗤笑起來：“只是個普通的特工而已，近水樓臺也沒有用。”

“我是政府安排給他的監護人，所以在引導他走上正确的道路之前，我想至少應該咨詢一下他的親人。”西蒙淡淡地說。

“正确的道路？”安迪的笑聲更大了些，“一個Omega正确的道路，不就是結婚生子麽？哦，這樣的說法并不準确，是得生出Alpha才行。”

“先生，”西蒙打斷了他的話，“您的弟弟現在的問題還遠遠沒有到結婚生子這一步。首先，得有人願意跟他結婚；其次，假設遇到最糟糕的情況，您知道，當年同意收養這個孩子的那些人都等着他成人禮的那一天，如果他們同時……他大概永遠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種最糟糕的狀況……信息素紊亂，精神崩潰，安迪沉默下來。他不得不承認，即便被冷淡對待，自己還是必須感激那個站在對方面前都會發抖的Alpha。至少那個沒有用完了就把他丢到軍營裏去，還給予他體面的身份地位。

現實将他逼迫得越來越讨厭這個世界和自己，安迪幾乎無法回憶過去那些美好時光，以及共享美好時光的那些親人。知道他們一個個過得都不好，又有什麽用呢？但是血緣關系是無法抹殺的。無論如何，楚其是他的弟弟，他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主動關心，但是讓那孩子的将來不至于那麽糟糕，卻是活着的他不得不盡的義務。

“我可以試試。”安迪有些艱難地說，“但是如果他願意，我會設法讓他認識一些年輕人。”

這一屆政府高層的後代，以他将軍配偶的身份多多少少可以請到一些。

如果有人願意排除萬難，跟他結婚……安迪與西蒙隔着電波對視，彼此的眼中皆有無奈。這種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人們總是願意試試看的。

幾天後，楚其收到了一封鑲着金邊的邀請函。

這個時代流行的花紋十分複雜，複古的程度就連六十年前也不多見。

此刻的楚其已經大致了解了時代背景，民用科技發展驚人，娛樂産業十分發達，可見這裏享樂主義盛行，表現在邀請函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精致而無用是最貼切的形容。

但是涉及到這個世界本質的科學，卻是倒退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在害怕什麽？

楚其無聲冷笑着，唇角挑起一絲嘲諷。

西蒙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指着光幕說：“你最好還是去看看，安迪·羅恩也會到場。”

聽到這個名字，楚其想了幾秒鐘才從知識庫裏翻出他本該銘記于心的事實。

那是他的哥哥，一母同胞，從小照顧着他的Omega哥哥，但在大家都成為戰俘之後，誰也沒有見過誰。

他擡頭望着西蒙的臉，那是一張極普通，掉進人群裏就找不着的臉，符合這個人的職業特質。楚其未能從對方臉上捕捉到任何情緒，但是與原主身份有關的邀請，他無法回避。

“好吧。”他偏過頭，仔細看光幕中邀請函上的內容，酒會的主題是一個Alpha的成人禮，下面寫着一行地址，帝國大廈這幾個字給楚其一種熟悉又荒謬的感覺。

那個地址是他重生後為數不多的深刻記憶之一。

他記得一開始的慌亂，記得那地方留給原主的屈辱，記得那張俊朗得有些耀眼的Alpha的臉。

“你放心，他已經拒絕你了。”西蒙不知道又在想什麽。

楚其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還是你後悔了？”

這句話說完，西蒙也後悔了。

他本意并不想刺傷眼前的少年，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語，正如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想到一旦楚其成年，他就再也碰不到眼前的少年，西蒙的心就嫉妒地發狂。

這一切趕緊結束吧，他用手指推了推眼鏡，擋住自己眼底的陰霾。即便将來他退役後得在貧民區的小酒館裏喝得醉醺醺的來忘記一切，也不願追憶過往時會因為這件事而後悔。

出發後，楚其坐在飛行器裏，對這種通用的交通設備他已經很熟悉了，熟悉後依然覺得十分便利。他拿起邀請函來又看了看，随口問道：“那個Alpha是什麽人？”他微微偏着頭思考的樣子看起來頗有幾分單純無助，此刻的神情倒讓西蒙想起了最初接手他的情景。

那時的楚其還是個孩子，華麗的衣服掩蓋不住Omega天生弱小的身體，讓他站在列隊的士兵顯得面前天真又脆弱，像是失去了巢穴的雛鳥。

西蒙按捺下那些不應該有的情緒，仍用冷漠盡職的語氣對他解釋，“林頓少爺是龐德将軍最小的堂弟，雖然出身貧民，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有龐德将軍這個靠山，他在王城裏是可以橫着走的。”

“所以現在是想讓我勾搭上他？”楚其有些震驚地說。他畢竟做了許多年的Beta，而一個Beta去勾引Alpha簡直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務，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完全适應自己的Omega身份。

“或者其他有權有勢并願意為你折騰的Alpha。”西蒙冷着臉回答。

“這不是你的任務吧？”楚其突然問道。

西蒙愣了愣，沒有吭聲。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呢。”楚其感嘆着，這具身體的基因純度在那裏，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對西蒙的吸引力。

西蒙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居然什麽都知道！可是什麽都知道的他，為何還能表現出這種漫不經心的态度？除非，他是真的漫不經心……

楚其唇邊的微笑證實了這一點。

即便西蒙對原主有心，卻還是默許別人把他送進那位将軍的房間，沒有任何計劃，即便有也沒有任何可行性。

所以說，信息素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這些愚蠢的凡人。

楚其轉過身，透過飛行器的玻璃外牆冷眼望向這個邊遠星系王城的夜空。

這一次，他已經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