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再見

鑒于曾經的楚其深居簡出的生活習慣，首都星的大部分他都不算太熟，只除了他幼時的居住地，從小到大讀書的學校，以及工作的研究所。

他拿出導航圖來看的時候，發現經過六十年的變遷，這些地點的名稱居然都沒怎麽變，而阿爾傑給他的地址正是在研究所附近。

楚其記得當初被逮捕時，研究所已經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各種器材能當場損毀的便損毀，實驗室被封鎖起來，最後一把火燒光了一切，這樣也方便對外宣稱是意外火災引起的事故。

後來因為與外界隔絕，一點消息都投不進來，楚其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逃出去，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研究所早已化作一片焦土了。沒想到，兩份邀約叫他去的地點都是曾經的研究所附近，楚其不得不相信這或許就是宿命的安排。

于是他路過時，特意去原來的舊地址看了一眼。想象中的焦土并不存在，甚至當年整整一條街的科研院所現在全挂牌成了私人會所，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高檔的紅燈區。

楚其轉了一圈已經找不到當年的遺址了，環顧四周心茫然，不由暗自感嘆，真是世風日下。

他對照導航圖走到其中一家會所門口，然後聯系阿爾傑：“我已經到了。”

阿爾傑很快回複：“你就在門口等我。”

再轉身，看向威廉請示：“将軍，我去接他上來。”

威廉點點頭，而他身邊的其他人詫異且好奇地望過來：“能叫阿爾傑親自去接的，是什麽人啊？”

“是個小明星。”威廉笑了笑，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

“你什麽時候堕落了？”有人帶着驚呆了的表情看向他問。

很快旁邊的人戳了他一下，糾正道：“是開竅了。”

威廉笑着說：“你們別亂想，是個未成年。”

衆人紛紛點頭：“懂了懂了……”

“都懂什麽了？”威廉尾音一挑，頓了頓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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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見不平的後續應該是以身相許吧？”

威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既然不能許以婚姻，以身相許也沒什麽意思，眼前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了。”

在座的是威廉的世交好友，也都是一半投緣一半投機的那種，算是他的嫡系了。只不過從小一起長大，如今威廉尚未登上那個位置，彼此也便以朋友相稱，大家都樂得自在。

此刻所有人都懂他的身不由己，太子殿下的婚姻必然是要選擇對鞏固儲位有最大幫助的家族，一個空有容貌的小明星實在連入圍都做不到。

然而聽威廉這麽說，衆人便當他是日行一善了，反正太子殿下一向樂善好施，幫助別人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只是就算如此，在座的人對即這個将被帶進來的這個小明星也不免深感好奇起來。到底是怎樣的人，能得到全帝國的omega都想以身相許的太子殿下的援手，運氣也實在是太好了一點。

楚其在等待阿爾傑的同時，也在默默地看着這裏嶄新的精巧的建築群，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那時他向政府申請了課題經費和場地，撥給他的建築物起初除了外框什麽都沒有，全部是他一手打造。楚其考慮到不同的功能區，在其中設置了極其精密的結構，并且深挖地下三層作為實驗室和儲藏室。

那時整棟樓應該是被炸毀了，所以那些地下室應該也被深埋在斷壁殘垣之下了。如今在廢墟之上重新起的不知道是哪一棟建築，而住在裏面的人一定不知道自己腳下藏着過去的秘密，以及那些被烈焰焚化的屍體。

這裏竟然變成了風化場所，大概真的沒有人記得那段刻意被掩蓋的歷史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正要回身，卻看到對面街道有飛行器落地，從中走出來一個人，似曾相識。

而那人同時也注意到站着發呆的楚其，于是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過來說：“這麽快就想好了？”

他給楚其傳輸的名片中寫着自己的基本信息，蘭德爾，十八歲，是學校表演系畢業班的學生。

難得幫學生會的老師代一次班就撞到了楚其，蘭德爾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他出身沒落貴族，幼時家貧受過不少苦，也自以為知道些世間的艱難。有顏值的多了去了，能混出來的卻有幾個？找機會讨好權貴才是正經事。

正好他認識一些第一大學的纨绔子弟想找新人玩玩，要是哄得他們開心，好處是少不了的。

只是看楚其那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蘭德爾就知道不好下手，所以也只是留了句話，并沒有報太大期望，沒想到在這裏遇到楚其，卻是意外之喜了。

“一起進去？”蘭德爾眉梢一挑，有些輕浮地說。

楚其搖搖頭：“我在等人。”

“哦……”蘭德爾拖長了尾音，“原來如此啊。”

看簡歷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楚其的身世一欄填的是戰争遺孤，被當地政府收養，哪個星系被收養的戰争遺孤有這樣的運氣，能直接移民到首都星？居然連學籍都給他續上了，畢業的前半年轉校，明擺着是要拿這裏的畢業證。要說背後沒有人給他安排好這一切，蘭德爾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所以你大概也不需要為畢業作品什麽的犯愁了吧？”蘭德爾自嘲一笑，正要轉身，卻發現自己肩頭搭了一只手，剛才還坐在駕駛位上等他的alpha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

“這是誰呀？介紹下？”alpha将伸手搭在蘭德爾肩膀上，渾身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氣息。

“這是我的同學楚其，也是畢業班的學生呢。”蘭德爾偏過頭看他笑，親昵地說。

“帶過來一起玩啊。”alpha看着楚其就挪不開眼，有這樣的容貌，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顯然是有可趁之機的。

“人家在等人呢。”蘭德爾看了楚其一眼，說，“我身邊這位可是第一大學政治系的，要不要考慮一下加入我們這邊？”

第一大學政治系，全宇宙最頂尖的權貴子弟聚集的地方。

楚其搖搖頭，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想節外生枝。

“這是……還看不上我的意思？”alpha頓時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顯然他是少有被拒絕經驗的那種人。

楚其最讨厭跟這種不講道理的人理論，他移開眼神，轉身就走。

“哎，你等等。”alpha追了上來，伸手去抓楚其的胳膊。

楚其側身避開，握住對方手腕關節處，稍一用力就将其反剪抵在旁邊的牆上。

蘭德爾頓時就驚呆了，這是個omega？自己沒有看錯吧？

楚其這才開口說：“現在能好好說話了麽？”

在omega面前動手卻被其制住毫無反手之力，極少受到挫折的alpha簡直羞憤欲絕。他很想說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可是這話對一個omega說，怎麽想怎麽不對味。于是他只能咬緊牙關不說話。

楚其正待說些什麽，身後緊閉的大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身着筆挺的軍服大步走來的alpha打斷了他的話。

“每次見你都能看見你遇到麻煩，就不能讓人省點心？”他是替威廉說的這句話。

楚其放開了手，默默地走到他的身邊。

見人如此乖巧，阿爾傑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向在場的其他人冷聲道：“你們可以走了。”

他身上的這身衣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楚其是受軍方保護的人。

另外那兩個人再怎麽說也只是個學生，在這種絕對權勢壓迫下就算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這時候阿爾傑才轉向楚其說：“跟我來。”

楚其卻沒有立刻跟上他的腳步：“不是說只是拿我哥哥帶來的東西？”

阿爾傑頗有些抑郁地說：“将軍在上面等你。”

楚其的心跳驀地快了一拍。

原本以為再也不會見的人，怎麽這麽快就又要見面了？轉交東西這樣的事情，怎麽敢勞駕太子殿下親力親為？總覺得有些不科學。

然而阿爾傑并沒有再給他什麽解釋，腳步不停向裏面走，楚其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當阿爾傑敲門并推開時，房間裏的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過來，落在楚其的身上。

威廉起身走了過去，低頭看楚其時目光奇異地柔和下來，但他只是平靜地說：“叫你這麽晚過來，真是不好意思。只不過湯米難得有空，我想你們大概有談得來的合作，所以就自作主張了一下，請你們不要見怪。”

湯米微笑着點頭示意，即便跟威廉是從小到大的交情了，這時候聽着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是有些震撼。

他什麽時候難得有空了？太子殿下召喚，沒空也得随時待命好不好？還有什麽談得來的合作，根本就是殿下的吩咐要他照辦好不好？為了讓這個小美人坦然接受又不會多想，威廉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合作？”楚其微微有些驚訝。

“嗯，我正打算拍個電影什麽的……美食相關的，看了你的節目覺得你很不錯……”

湯米是福克斯財閥的唯一繼承人，三代單傳，比起元首家嚴格的精英教育，他可以說有點被慣壞了。雖然家族事業以支柱産業為重，湯米卻表現出對娛樂圈極大的興趣，也正因為如此才被威廉找上。

楚其初來乍到，謀生尚且困難，畢業還需要作品，他這個邀請來得正是時候。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交換了聯系方式，楚其不便多留，便起身告辭。而此時威廉親自送他出去，幽暗狹長的走廊通道就剩下他們兩人。

“你哥哥的信。”威廉不動聲色地伸手遞過去。

“謝謝。”楚其接過來，不經意間，手指相觸，人體相似的溫度陡然相接，片刻分開後，竟有些流連。

楚其先一步低下頭，轉身欲走，卻在慌亂中踩空了一級臺階。

威廉迅速伸手拉住了他，手心再次觸碰，結結實實地糾纏在一起。

楚其靠着欄杆站定，對于自己一陣快過一陣的心跳頗有些不解，他在黑暗中仰頭望上去，威廉的面容他并不能完全看清，而對方的輪廓和那種熟悉感卻讓他有些難以呼吸。

“謝謝。”他再次短促地說着，勉強維持着那份鎮定，飛快地把手抽回扶着樓梯迅速走下去。

威廉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沉默許久，才終于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好像有點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