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真相

這是一間嶄新的實驗室，新粉刷的牆壁，新購置的設備，已經新聘用的人員。幾個實習生打扮的年輕人緊張地抄錄着儀表顯示的數據，完全沒有注意到從門口走進來的楚其和提姆。

楚其靜靜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莫名有些激動。此前他只是聽說實驗室已經開始運轉，但總不如親眼見到來得震撼。這裏的一切他都似曾相識，曾經失去了，經過多少努力才又重見天日。

然而這還不算重見天日。

楚其上前，開口問：“你們的老師在哪裏？”

實習生這才反應過來，警惕地望着他們質問：“你們是誰？”

提姆上前一步，驚訝地說：“他們竟然不認識我們。”不是他自戀，當紅影星國民偶像，又是這家醫院的所有者，這幾個年輕人竟然不認識他。

楚其倒是十分能夠感同身受：“他們不看電影的，綜藝節目也不看。”醫學院課業繁重，學生們恨不得争分奪秒，哪有放松娛樂的時間？

“你們到底是誰？怎麽進來的？”實習生面色不善地圍了過來。實驗室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來的，楚其和提姆突然闖進來，看起來是有些可以。然而他們中多數都是alpha，并不用害怕這兩個漂亮的omega。

提姆挑眉，涼涼地笑了起來：“給你們發薪水的人都不認得，是不想在這裏幹了吧？”

“大老板？”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他們只是知道，醫院被一個omega明星收購了，至于那人叫什麽長什麽樣子，似乎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這時候想起來，能堂而皇之走來并且開口就這樣嚣張的，倒是很符合大老板的形象。

提姆收了笑容，伸出手指了指楚其說：“這才是我們的大老板。”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着明顯的讨好，話說出口才想起既然楚其一直隐藏在幕後，未必願意此時暴露出來，于是便有些忐忑。

而楚其竟沒有反駁他這個說法，只是擡起頭望着他們說：“把你們的老師請過來吧。”

“你找他幹什麽？”對方仍有些狐疑地問。

楚其笑了笑：“給你們支持啊。”

提姆拉了拉他的衣角，壓低聲音說：“你就這麽掃一眼，就确定了？”

楚其點點頭，雖然只有一眼，可那幾行數據足以證明實驗室已經步入正軌了。

“可是……”提姆湊到他的耳畔，小聲說，“為了買下這家醫院，我已經把家族可以動用的那部分全拿出來了。如今資産雖然升值了，但是沒有變現，要追加的投資從哪裏來？”

這時候裏間的門茲拉一下被推開，艾伯納從裏面走了出來，看見對面的兩人驚訝中有幾分欣喜，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見楚其轉過頭對提姆說：“我想投的，不是錢。”

“楚其？好久不見，你已經給我們太多幫助了，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吧。”艾伯納感激地說。

很明顯他的神态表情與之前又有不同。之前雖然是名校畢業的醫生前途無量，但他畢竟太年輕，職稱是需要熬資歷才評得上的，于是待人溫和的同時也有些羞澀。但是這時候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艾伯納的氣場變得強大而自信，像是對未來充滿了明确的希望，整個人的精神都顯得煥發起來。

同為科研工作者，楚其對他的心理再理解不過了。

一開始，或許心中還有猶豫，畢竟是別人的成果，自己無意得到就拿着做下去，這無異于盜竊。但是正因為是科研工作者，觸摸到前所未有的科技前沿，再想收回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艾伯納沒有經受住誘惑，在那些數據的基礎上繼續做了下去，而這正是楚其希望看到的。

僅僅是一個試探，楚其沒有放出最終的成果，所以即便公諸于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所幸艾伯納正像他期許的那樣，走上了與曾經的他同樣的道路，區別只是當初的楚其沒有另一個自己誘導和指引罷了。

他走過去，有拿了一個同樣的存儲器，遞到艾伯納手心。

艾伯納心頭猛跳，表情幾乎有些扭曲地質問楚其：“這東西是誰的？”

楚其不答，只是問：“對你有用嗎？”

艾伯納頓了頓，因為心裏的掙紮臉上看起來有些猙獰，但是看見楚其那雙平淡無波的眼，他忽然就冷靜下來，點點頭說：“很有用。”

“那就好。”楚其便也點頭認可道，“這是別人留給我的，他希望能夠物盡所用。既然你覺得有用，那剩下的資料也給你。”

“剩下的資料？”艾伯納呆呆地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單詞，反應過來以後拿着存儲器的手幾乎都在顫抖，他激動地拔高了聲音，“那個人簡直是個天才。楚其你知道嗎？他留給你的東西，足以改變這個世界，對人類發展都有劃時代的意義。他是什麽人？在哪裏？我能見見他嗎？”

楚其搖搖頭：“他死了。”

艾伯納沉默片刻，鏡片背後的眼睛裏突然開始發光，如果人死了，接替工作的是自己，那麽成果和名聲是不是也能算是自己的？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楚其又笑了笑，說：“死人不需要榮譽，但我想如果人死有靈魂，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如果你能實現他的夢想，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離開時，提姆一直在對楚其抱怨：“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來的東西，但是你就這麽給了那個研究員，是不是太讓他占便宜了？如果他們研制的那東西可以賣大價錢的話，專利權和所有權都應該是你的啊，你就這麽讓給他了？”

楚其搖頭道：“賣不出大價錢的。”如果真的待價而沽，等待他們的無非是重現六十年前的結局。這一次，他可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提姆一愣：“那研發的價值在那裏？”

楚其擡起頭望向澄碧如洗的藍天，許久，才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正如自己對艾伯納所說，楚其并沒有想過名垂青史，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或許在更早以前，在他懵懵懂懂走上這條道路後，他就想好了遺臭萬年的結局。但就算這樣，也好過真相被掩埋。他放出來的是天使是惡魔，自己并不能預知結果，但或許只是一把鋒利的刀，割開溫情脈脈歌舞升平的現實，露出這個世界殘忍和真實的一面。

無論好還是不好，每一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那才是人類進步的源泉。

楚其沉默地閉上眼睛。

他忽然想起威廉深沉的目光和溫暖的微笑，想念他的懷抱和他的吻，他只貪戀着對方給予的溫暖，卻忘了自己刻意忽略的現實。

在他想要打碎重構的這個世界裏，威廉即将成為主宰一切的王。這才是楚其最終的秘密，是他無法對威廉宣之于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