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遇

“诶诶诶——大哥哥你等會兒，我剛看見那邊有人打架，你別走過去啊！”

“大哥哥，你為什麽一直拿着一把西瓜刀？呃，對不起，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天哪，這是什麽鬼地方！黑得找不到路，救命啊——咦？你怎麽不聽我說話呢？！”

好端端被一個話唠黏上，雲谲心裏煩得要死，他拼命想甩了人家，不代表別人沒長腳不能跟着。“嘁，陰魂不散！！”

小孩子看不到他冷漠的表情，一步一步跟着他，像粘性十足的牛皮糖，雲谲拐了幾個彎都沒有甩掉，又不好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下手，只好扭頭怒瞪他：“別跟着我，臭崽子！否則我殺了你！”

小男孩的眼睛轉了轉，竟然一點都不怕生：“殺殺殺，你都說了好幾遍了……”

“不是，你有完沒完！”雲谲亮出刀來吓唬他，“我沒有錢，你跟着我到底想幹什麽？”

小孩子癟了癟嘴，眼眶泛紅：“我好害怕，這裏好黑，我怕他們吃了我——”

他們指的是誰雲谲當然知道，現在他被兩面夾擊，獵人在找他，連其他吸血鬼也在攔腰堵截，他自己都顧不上，更何況帶着一個來路不明的拖油瓶。

再說下去就沒完沒了了，雲谲往前探了探路，把身體藏在牆後，“算了，我帶你走過這段路，之後各走各的，不要再跟着我！”

“好嘞！”

小乞丐讨好地笑了起來，咧開嘴，剛好缺了一顆門牙。雲谲被他無憂無慮的笑弄得心情更差，這叫什麽事啊，給口吃的還得順便把保安當了，真他媽莫名其妙。

小孩提溜着大眼睛，學着雲谲看了一圈，覺得實在沒勁，肚子适時的咕了一聲，把雲谲徹底惹毛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轉而捂住自己的腹部，“我好餓，我走不動了，要不，哥哥你背我吧，我們可以走得快一點……”

“一邊去。”

雲谲小心地打探着周圍，背對着他，皺了皺眉，他的胳膊還疼着，剛被兩個病化的畜生咬了一口，血是止住了，但該疼的還是使勁兒疼。

他愈發煩躁，眸裏閃過一絲戾氣。受了傷，他的殺心已經比之前更難控制，欲望自然被無限地放大，如果不是尚存着幾分理智，他很難保證這個孩子，不會死在自己手裏。

“快走！”

“不行，我走不動了。”沒有意識到危險，男孩依然是呆站着。

“快！”

說遲時那時快，男孩的衣領被一股猛力揪到半空，雙腳迅速離地。還來不及發問，就被以老鷹抓小雞的姿态扛到肩頭，雲谲蹬着兩邊牆，一躍跳上屋頂，把披風一攬，将他瘦小的身板牢牢遮住。

噠噠噠——

因為聞到人味，吸血鬼們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原本他們站着的地方很快被包圍。這群活物剛剛被感染，沒能立刻死掉，也變不成真正的吸血鬼，反而被剝奪了最起碼的思維能力，一個個張着血紅的嘴巴，跑得東倒西歪，有的被掀開了鼻子，有的被咬下耳朵，剩下的都缺胳膊少腿，沒有半點活人的生氣。

對付那群異類不算什麽難事，雲谲習慣這種圍攻，但不代表他很樂在其中。這次他稀裏糊塗帶着一個拖油瓶，不好随意暴露自己，只能暗暗地躲在屋頂上，一邊盯着它們的去向，一邊伺機從矮樓的屋頂上轉移。

“吱——吱——吱——”

一陣陣尖叫聲瘆得人發慌，小男孩忍不住扒拉開雲谲的披風，好奇心地探出腦袋。等看到腳邊的路燈，他才意識到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頓時尖叫了一聲，幾只吸血鬼聽見他的聲音後，迅速掉頭，邁着滑稽的腳步朝他們撲去。

雲谲錘了一下他的腦袋：“叫什麽！都給你引過來了！”

“對不起，可是我忍不住。”

小孩怯怯地拽緊雲谲的衣服，往他身後躲了躲。空氣中的血腥味很是嗆鼻，小孩子想打噴嚏，雲谲一見，立刻捂住他的嘴，那孩子忍了老半天，聞到雲谲手裏的腥味更癢得不行，嘴巴一張，還是把噴嚏打了個爽快，噴了雲谲一手唾沫星子和鼻涕。

“找死呢……”

雲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居然不害怕，大咧咧地回應一個讨好的笑臉過去。“對不起啦，鼻子太癢了。”

雲谲頭疼：“我看你是皮癢，欠揍。”

這下可好，所有僵屍都發現了，像提線木偶一樣，統一往他們的方向聚攏。雲谲可懶得跟一群沒腦子的家夥肉搏，很沒必要。

“趴下！”

男人大吼一聲，往遠處丢去照明彈，刺眼的燈光照得鬼哭狼嚎，他趁亂拿出□□，突突地打掉幾只最前排的，便扯住小孩的衣服使勁往前跑。

盲目的信任讓孩子抓住雲谲的衣袖，他發現那些僵屍是沖着自己來的，但有雲谲在，他便覺得很安全。那種信任沒有緣由，他就是得粘着他，仿佛這個陌生的大哥哥，就是天使派來救他的。

“松開松開，別碰我！脖子給你勒斷了。”

雲谲被親昵的動作弄得難受，使勁推開他，改成揪着他的衣領在房屋上跳躍。孩子又吓又興奮，根本沒有理會雲谲的別捏，拼了命地往他身上靠。雲谲一動，小孩雙腳馬上勾住他的大腿，牢牢貼着自己的皮膚。“我不要！你老想着甩開我！”

“誰叫你跟着了，纏人精。”

這猥瑣的動作讓雲谲氣得半死，他故意加大跑步的動作，想把牛皮糖甩開，不料臭小鬼怕掉下去，手腳并用，把雲谲當救命稻草抱得死緊，雙腿像長在他腰上一樣，鉗住他。

“嗚嗚嗚。我不要死。星辰不要死……媽媽！”

兩個人被追殺的人湊在一起，不作死才怪吧。雲谲眉頭跳了一下，看來這小孩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嘛，反正他是不願意帶着這個拖油瓶四處跑的，半點好處沒撈着，反而把自己往懸崖上推一把。

毫無疑問，撇下孩子，自己會安全很多。

相反，這孩子離開他，一定會死。

可是他終究沒有丢下他。

“大哥哥，你能不能跳到那棟房子去？”小孩看着那些快要碰到自己的僵屍手，小臉都快皺成包子，“這裏太矮了，他們很快就能爬上來。”

雲谲忙于警惕，只覺得耳朵邊叽叽喳喳響，很煩，小聲地吼了他一句：“閉嘴！信不信我把你丢去喂狗！”

“真的，他們追來了，我沒有騙你。”

男孩嘟囔着，用腳使勁跺着那些摸上來的僵屍手，他力氣實在太小了，而那群東西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被他用力踩着指骨，還是沒頭沒腦地往上爬。雲谲不得不聚精會神處理面前的，直接上刀，三下兩下砍斷了他們的手，僵屍們一個接一個摔下屋檐，倒在地面抽搐了一陣後，又不要命地往上爬。

“這些怪物是什麽呀！速度好快，像豹子一樣！”

僵屍從屋檐下露出腦袋，小孩幫着雲谲把他們踹了個遍，可是僵屍聞到新鮮的肉味，怎麽着都不肯放過他。從每個街道都聚攏過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幾乎每過一秒，就會有三四個新的吸血鬼出現在街頭。

雲谲心裏有了隐患，剎那間，近處的僵屍淩空跳起來，搖頭晃腦了一陣，朝小孩撲過去，他連忙上前一步，刀刃往上，狠狠地捅向對方褲裆，猛烈地一劈，那只倒黴的僵屍被活生生分成對稱的兩半，各自倒向兩邊，噴出淡色的血液。

雲谲神色嚴峻地看着地面黑壓壓的腦袋，有一只僵屍把尖銳的指甲□□他的黑靴裏，但他顧不及喊疼，右腿橫掃，把僵屍踹飛，幹脆從褲袋裏掏出槍，順手扯住男孩的後領，一邊拖着他，一邊用槍打出一條路來。

哐當一聲，小孩懷裏的咖啡掉了，正砸中一只僵屍的腦袋，但他一點也沒覺得高興。“啊，我的咖啡！”

“別撿，還要不要命了？快跑！”雲谲推搡着小孩的肩膀，趕着他往高處跑：“別往後看，白癡！想變成食材嗎？！”

小孩雖然矮，跑得倒是極快，狂奔起來跟帶了風似的，“不、不是！後面、我後面有狼！”

雲谲沒有理他，那些根本不是狼，而是眼泛紅光的吸血鬼，小孩之所以把他們認成狼，是因為他們早已沒有人的自覺，為了保持最佳的狩獵狀态，他們必須同時用手腳抓着地面，時刻保持着匍匐向前的姿态。

“什麽玩意兒，好吓人！大哥哥，前面是不是沒路了！”

越往高走，可選擇的路越少，雖然甩下了不少，但個別家夥跟開了挂一樣，竟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兩後面，雲谲被逼的無路可走，一顆子彈也沒留下，全射進吸血鬼的腦顱裏。

可就在他開槍的那一瞬間，落在後邊的吸血鬼又追到他面前，這一次，不再是一群傻逼兮兮的僵屍。

對比很明顯，這波人同樣長發赤瞳，獠牙誇張，臉上卻不再是呆滞的表情， “雲谲！你他媽還敢跑？獵人公會那幫人也忒垃圾，逮了你老半天，最後人還是落在老子手裏，哈哈哈哈！”

雲谲皺眉：“你們是誰？”

“媽的！你不認識老子？”混混老大咧咧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老子就是蘇池航的死對頭！操，那蘇池航算什麽垃圾，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還敢在南市稱王！爺這就給他送去一份大禮！嗯？——還有一個小孩，剛好，哥幾個還沒有吃飯，正好給我們打打牙祭！”

小孩連忙往雲谲身後躲，黑亮的眼睛轉了轉。

雲谲總算聽懂了七八分，這幫家夥估計是和蘇池航結怨，玩不過他，就把賬算在自己頭上，他冷眼看着：“原來是喪家之犬。行啊，要報仇你找他去，在我跟前吠什麽。”

“草！敢罵老子，你們不是一夥的？”

“智障。”

雲谲懶得解釋，回頭看了看，他們跑到五樓，後面是空蕩蕩的空氣，往後一步，則是烏漆墨黑的地面，也就是說，沒有路了。

對方人多勢衆，他現在空有一把冷兵器，強怼也得不到好處，雲谲索性往後退了幾步，捏住小男孩的肩膀，指着地面：“喂，敢不敢跳？”

小孩往後一看，身體都吓哆嗦了，拼命扯着奶聲奶氣的哭腔大喊：“太高了，跳下去會死人的！我不要！星辰不要死——”

吸血鬼們龇牙咧嘴地吼：“你他娘的別慫，到是跳呀！不跳就乖乖給爺爺們嘗個鮮！”

兩人都被逼到角落，靠着一只腳支撐，再稍微往後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孩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無助地望向雲谲，男人冷淡地看向他，“這裏是五樓，跳還是死，你自己選。”

“啊啊啊，好高！我不要跳！大哥哥，你不要推我——！”小孩鼻涕眼淚都吓出來了。

“那就去死。”雲谲一手把他拎起來，作勢要往外扔。

小孩吓得哇哇叫，雙腿在空中撲騰，忽然一下拼盡吃奶的力，猛地一勾夾住雲谲的腰，整個人挂在雲谲身上，哭得楚楚可憐：“我跳我跳……你別推，你、你抱緊我。”

雲谲只好一手把他托住，一手舉着長刀。“不許哭，吵死人了。我數一二三，就往下跳，你記住，一手抓着我，一手護着脊背。”

不知怎的，小男孩膽子忽然壯了起來，他看了看張牙舞爪的吸血鬼，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不哭了，我跟着你。”

“先說明一點，我沒有義務救你，接下來是活是死就看你造化了。”

雲谲漂亮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地面，轉身把孩子推到自己面前，自己站在懸空的一側：“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護好脊椎，捂好自己後背。但從這裏到地面，我會盡量保證你的腦袋不被砸成泥漿。”

“嗯——我怕、啊啊啊啊啊！”

小孩被帶着往後仰去，他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一時間，只看見世界天旋地轉，那幾張青目獠牙的臉縮小成遙遠的點點。咒罵聲什麽的，已經完全聽不清，他能感覺到雲谲一手包住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在墜落的途中，往外甩出一只挂鈎，而挂鈎的另一頭，則纏在雲谲的右腳上。

嘎噠一聲，尼龍繩繃直的瞬間，兩人下落的速度同時減緩了，在即将撞地時，雲谲護着他的後腦勺，在草地上猛烈地翻滾了幾圈，小孩的肩膀和腿都撞痛了，大哥哥估計更疼，所以他不敢喊出聲，在雲谲懷裏害怕地發抖，緊閉着眼睛。

兩個人的心髒聲激烈地撞在一起，好像一對真正的患難之交，剛剛在懸崖邊上死過一回。

“呼……”

小孩如軟泥一般，癱倒在草地上，傻了似的，直瞪着一雙圓咕隆冬的眼睛，“吓死我了，以為這次死定了，哈哈哈。大哥哥，繩子什麽時候——诶？”

雲谲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抛開勒在腿上的草繩，縱身一躍，等小孩回過神來時，已經離開了他的視野範圍，如夜行俠般，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