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最希望他來的人

那本《枯枝敗葉》攤在沙發上,男人正看得如癡如醉,手剛拿起熱咖啡,屋裏突然間啪的一聲,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

“真蛋疼,褲衩又掉地上了!哥,麻煩幫我拿條底褲過來——”

蛋疼?老子先閹了你再說!

要知道在雲宅的家規裏,打擾家主看書就是天大的死罪。雲谲極度不爽,拳頭握得咯吱響,恨不得把書砸到他頭上。

翟星辰等了半天等不到大褲衩,就随便穿着條背心從廁所闖出來,用濕噠噠的屁股把雲谲擠開,從沙發的間隙裏掏出遙控,調到體育頻道:“八點十五、第一小節都打完了靠!19比4,奶奶滴,紅隊今天喝了興奮劑啊!”

少年眼睛盯着電視屏幕,一邊手忙腳亂地往還在滴水的身上套衣服,随手把毛巾一扔,剛好甩到雲谲臉上:“哥,幫我擦頭發!”

電視奏起籃球聯賽的主題曲,星辰樂滋滋地坐在雲谲腿邊,跟着狂野地甩頭,濕漉漉的發絲濺得滿地都是水,其中當然包括雲谲新買的、打了折還要三十八塊的新書。

“我的書!!!”

雲谲抖了抖可憐的印刷品,秀氣的雙眉凝成兩條直線,他火大地掐了一把星辰的胳膊,抓起那條幹毛巾,死死地勒緊翟星辰的脖頸:“哈、幾天不教訓找不着北了?擦擦擦,讓你拿命來擦!”

“唔,遮住眼睛了咳咳——”

翟星辰做着鬥雞眼吐舌頭的鬼臉,邊咳邊笑,“你可以奪取我微不足道的生命,但不可以抹殺我對籃球的熱忱!紅隊必勝!”

雲谲漂亮的眼睛一眯,笑得格外危險:“那就帶着你的熱證、見鬼去吧!”

他作勢勒住他的脖子,直到星辰開始嗆咳才放松了些,小孩連連拍胸,腦袋倒向他懷裏,仰頭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忽然間,星辰伸出修長帶繭的五指,輕輕地碰了碰雲谲的嘴唇,像碰着什麽易碎的東西。“不見鬼,見你。”

他的笑容帶着零星半點的狡黠,一點都不讓人讨厭,反倒暧昧得如同幻覺:“我才不要去死,我死了,你會傷心的。”

雲谲呆住,聲音添了一絲慌亂:“鬼才會。”

翟星辰別過臉去看電視,說:“我不在,沒人給你做飯,沒人給你揍,得多孤單啊,想罵人都找不到靶子了。”

不知為何,雲谲聽到他的話,反而不自然起來。有些為自己的失常懊惱,又一時找不到緣由,只能對着翟星辰黢黑的後脖子掐了一把。孩子殺雞一樣嗷地大叫,縮了縮肩膀。“不帶這麽暴力的!脖子皮都給你撸下來了!”

雲谲繼續掐他的肥臉:“撸下來正好,拿來包人肉餃子。”

“可別。我皮糙肉厚,您老咬不動,就別惦記着了,安心喝玉米粥吧您。”

翟星辰抓開他的手,心思完全被聯賽吸引住,激動得拍紅大腿:“卧槽!又一個三分、倒是過人啊——靠!傻子,飛鳥本賽季打暈菜了吧,三分都能丢!傻逼死了!”

雲谲拿起幹毛巾,蓋在他頭頂上亂揉一氣。五指□□翟星辰發間,輕輕地往後梳。難得見他那麽溫柔,少年假裝渾然不知,其實思緒已經被他梳動的指尖帶走,落在心頭微微地癢,像被羽毛瘙過。

“不知好歹的死小子……”

雲谲看他小嘚瑟的樣兒,莫名地覺得不公,在心裏罵道,老子又不是慈善機構,活了二十幾年,還沒人敢對我指東指西的,憑什麽我就要養你、供你上學、還要像老媽子一樣幫你擦頭發。

哨聲響起,紅隊暫時獲勝。雲谲有些失神盯着那顆刺啦啦的腦袋,心裏空落落的,像被人挖空了一塊。——憑什麽你會慢慢長大,而我還是十七歲的摸樣。

“真不公平。”

你是人類,可以堂堂正正生活在陽光下。我卻永遠走不出這黑夜的庇護。

真不公平。

雲谲像發洩不滿似的,使勁揉着小鬼的腦袋,千方百計不讓他看得舒坦。翟星辰巋然不動,看得各種投入。雲谲幹脆把毛巾一丢,往沙發躺着,把兩只腳打在小孩雙肩,在他看到最入迷的時候,用腳趾頭擰他兩只耳朵,玩得不亦樂乎。

“別弄,癢得很……媽蛋,16號有病吧,送上門的球還丢,幹脆回家種田算了。”

翟星辰沉浸在比賽中,恍然不知,直到耳朵被擰得通紅才嗯哼兩句,拂開他搗亂的腳,夾在雙邊腋窩下,用手給雲谲取暖。雲谲動彈不得,腳心被暖暖的火包住,舒服得不想動,這才好生自在地攤開手上的書,沒有再□□他。

籃球賽到了中場,星辰瞄了一眼比分,滿意地露出笑臉,“今天這場好刺激,緊張得寶寶心髒都要壞掉了。哥,我去吃個雪糕壓壓驚,你可別轉臺。”

雲谲哦了一聲,覺得中場休息的大波拉拉隊糟心得慌,幹脆把電視關了。

小孩回來時,嘴裏叼着一根冰棍,他知道雲谲不喜歡吃零食,便沒有給他拿。坐下時不知想起什麽,神秘兮兮地抱着書包,掏出兩張紙,像寶物攤在手心一樣拿出來:“猜猜看,這是神馬?”

雲谲看了一眼門票,“幼稚。”

“哎喲喂,別總整得自己多大歲數似的,你看嘛,南中對山中,最後一場決賽,VIP座,杠杠的!是不是很憧憬,很想來啊?”

翟星辰明顯很想把票推銷給對方,讨好地扒拉住雲谲的手,用上大段的華麗辭藻+肢體語言,跟他介紹兩支隊伍的特點,勾勒出當天比賽的精彩之處,最後從側面烘托出自己的關鍵地位,以突顯拒絕參賽的慘重損失。

少年的臉上神采飛揚,像極一位興奮的演講者——他都計劃好了,說,我要帶你去參觀學校,去看後山波的矢車菊,拜訪禿頂班主任,他提了好多次要見家長了,對了對了,我還要介紹兩個好兄弟給你認識……

翟星辰滿臉紅光,帶着壓抑不住的亢奮,眼睛緊盯着雲谲的每一個表情——聽得到我的心在說話嗎?其實,我最想看到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是白天的你啊。

心跳響得自己都能聽見,翟星辰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雲谲的表情,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催促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期待,VIP座哦,很難搶到的。”

雲谲沒什麽反應,繼續翻書:“吹吧你就,使勁兒吹,根本沒有多少觀衆,唬我呢。”

星辰一下心虛起來,還真被雲谲說對了,一個城市的籃球比賽,撐死能有多少觀衆?但星辰覺得,沒多少人看也無所謂,他只關心雲谲當天會不會在那兒。

可是雲谲不發一言,眉間清冷,直接忽視他的邀請,這結果完全出乎翟星辰的意料。

完蛋了。他心裏清楚,雲谲這表情意味着什麽,他并不想去。

沮喪滿當當地淹過頭頂,星辰幾乎要被雲谲冷淡的反應逼得窒息,又生怕得到拒絕似的,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可以麽?可以去麽?正因為觀衆很少,才需要隊員家屬們過來熱熱場,捧捧人氣啊!”

雲谲冷淡地撇開眼,不去看對方期待的眼光,手指不厭其煩地撫平書頁的皺褶:“我那天沒空。”

“什麽沒空啊,才一天!只要一天就可以了!”星辰大叫起來。

不是不想去,是根本去不了。雲谲慢慢翻開新的一頁,自始至終不願直視他的眼睛,語氣也很冷淡:“都說了那天有事,沒聽見嗎?”

“哥!”

對方不愠不火的态度讓翟星辰很煩躁,他不滿地奪走他的書,聲音又擡高了八度:“你在撒謊!按照平時,你白天多半是在家裏睡覺,怎麽那麽巧,偏偏那天就有事?日子你都沒看清楚呢!”

“煩死了,纏人精!”雲谲啪的阖上書,“還有完沒完,你要什麽時候才懂得顧及別人的感受,學會做個幹脆的男人?”

“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雲谲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很正常,“別忘了明天還得上學,看完電視就回房睡覺去。”

“不睡不睡!話沒說清楚,睡毛線啊。”

星辰沖雲谲吼回去,他越想越氣,摁住雲谲肩膀,把他推到在沙發上。雲谲最近吸血不足,容易眩暈,被他粗暴地一推,掙紮了幾下,愣是起不了身。

“說清楚,為什麽不可以出席?你說你沒空,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辦?能重要得過我的比賽嗎?!為什麽從來都不能講給我聽?”

星辰力氣很大,長期訓練的手臂有着不輸給雲谲的力道,那張陽光的臉更是不怒自威。他的動作比之前少了幾分溫和,語氣也強硬起來。雲谲知道,這是星辰難得生氣一會的前兆,他也不甘示弱:“翟星辰,你在幹什麽,想造反嗎?趕緊給我走開!”

翟星辰咬了咬牙,情急之下竟然跨過雲谲雙腳,以半跪的姿态壓制着他。星辰平時愛笑,但是一旦生氣起來,那股強硬的态度是很滲人的,他這一發怒,竟讓雲谲體會到一股陌生的寒意:“別胡攪蠻纏、快起來,不然我揍你了。”

“我不走開!你不答應我就不走……我就——”

星辰張了張口,不知道應該接什麽話。自己住人家的吃人家的,确實沒有什麽資本可以威脅。他一時沒有了強硬的态度,像只無助的寵物,腦袋往雲谲頸窩蹭了蹭,幹了的頭發硌得雲谲下巴微痛。

“我真的……努力了這麽久的成果,很希望你能親眼看到。拜托了,不會花很多時間的,只要一天……不,只要一個下午就可以了,很近的,就在學校的體育館裏……好不好?”

翟星辰腦袋埋在雲谲身上,喃喃地說着,小心而謹慎,生怕說錯話似的。雲谲能清楚地感覺到,男孩子的肩膀因為失望而顫抖。

“……”

想說「不」字,開口卻只能嘗到滿嘴的苦澀。雲谲苦笑,我何曾不想看到,你打出漂亮的三分球的樣子。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有陽光的樣子。

“聽話,你先起來,星辰。”

雲谲不停地推開他,嘴唇輕擦過對方脆弱的脖頸,少年特有的汗味撲鼻而來,那敞開的領口露出一片健康的膚色,裹了一層蜜蠟似的,空氣仿佛也帶上甜膩的血味,刺激着他往前探去。

雲谲咽了咽口水,口腔裏分泌出更多的唾液。這種刺激好比在饑餓人面前擺上一桌滿漢全席,就算意志再堅定的人,也難免會動心。

血、血……

雲谲雙手搭在星辰肩膀上,揪緊少年薄薄的衣衫,指甲快要掐進肉裏去。翟星辰不明就裏,還在懇求他出席球賽,“只要哥在觀衆席呆上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也可以,看完兩小節,我就不再纏着你,行嗎?”

“唔,起來……你先起來……”

不妙,情況非常不妙,雲谲的手開始顫抖,好像完全不屬于自己的,一路順着星辰的肩膀往上移,不知不覺中,已經按在脆弱的脖頸上。

現在很危險,雲谲比誰都清楚,那一片麥色的肌膚就是誘人的□□,誘惑着他将星辰攬住,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懷裏。

“怎麽了?”星辰被雲谲的手按得低下頭,鼻子碰到睡衣領口,因此看不清雲谲的表情。他莫名地不安起來,不太敢亂動,覺得奇怪的是,雲谲一直催促他起來,但那雙手卻把自己抱得非常緊,恨不得把他嵌進身體似的。

“你……快走……”

餓,瘋狂的饑餓,他聞到人肉味兒,亢奮得幾乎要抓狂。

不行了,我抑制不住想殺了你啊!

雲谲難耐地捏着拳頭,長出來的指甲掐進他的肉裏。星辰被死死地箍在懷裏,差點被勒死,來不及掙脫,只覺得脖子間一陣劇痛,腦袋就開始眩暈,一股奇怪的熱氣從腹部騰騰升起,“啊,脖子好痛,哥你咬我幹嘛……”

被咬的傷口開始滲出血,雲谲拼命讓自己去舔滴下的血,而不是直接用牙齒啃噬傷口,畢竟吸血鬼的獠牙藏着劇毒,他的底線就是不能讓星辰受到感染。

“好熱啊……哈……”

星辰被身體裏那股燥【熱攪得迷糊,他難受得撐起身體,去看雲谲的表情,那雙黑得如墨的眼睛竟然變了!竟然變成紅褐色的,紅寶石般,漂亮不得了。小孩看得又熱又癢,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頭,卻沒有地方可以發洩。

“我去,頭好暈,怎麽回事……哥,你的眼睛好紅,啥時候戴的美瞳?還挺漂亮的……”

媽的。雲谲罵了句娘,在心裏大叫不好。吸血鬼為了吸食,牙齒接觸到獵物的血液時,會自動分泌出一種荷爾蒙,使得獵物産生情【欲,從而迷陷在激烈的肌膚之親裏。跟溫水煮青蛙的原理一樣,渾然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唔……熱死了……”

星辰不安地扭着身體,撐起身體,呆呆地看着雲谲。青春期的他對一切感覺都很模糊,只覺得今天的雲谲格外好看,染血的唇嬌豔欲滴,眸裏帶着難【耐的妩媚,他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去,啃骨頭似的,貼着他紅色的唇瓣,慢慢地探出舌頭。“嗯……好軟……”

雲谲本就無力,這下被吻得呼吸不暢,接連咳嗽了幾聲,魂魄弄丢了似的,只剩下濁重的喘息。“翟星辰你丫的……”

“這樣不行,要專注。”

星辰嚴肅地批評他,腦子在激素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的,喝醉酒似的,見他不專心,眉峰皺得很緊,伸出手去摸雲谲的身體,手胡亂摸索了幾下,不自覺地伸入雲谲的睡衣裏。

“啊!”

被火熱的手摸到身體,雲谲本能地一驚,腦裏徹底醒悟過來,幾乎手腳并用,推走星辰湊過來的臉,從後面一揚手,砍向他的後脖子。

星辰軟綿綿地壓在他身上,不省人事。雲谲瘋了似的沖進廁所,鞠了一捧水澆在臉上。

他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有什麽費心自欺的東西正在滅頂——男人忍不住伏在洗手盆裏幹嘔,鏡中的那張臉在月光下更加猙獰,醜陋,連眸色都不再是淡漠的黑。

如他所料,因為太靠近新鮮的肉體,他已經抑制不住對翟星辰的殺意。

——你不知道的一切,是我永遠都不想讓你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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