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哪個是玩家?
六月來臨,灰藍色的天空被餘晖染成紅色。
風麗小區老人活動中心的一棵樹上趴着一只蜷着長尾巴的黑貓,它正懶洋洋地掃了一眼站在樹枝上一群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然後又将腦袋埋在自己的左前臂,繼續眯覺。
忽然,它豎起了耳朵。
隔壁那棵老榕樹下坐着幾位下棋的老頭兒,穿着老頭衫的老頭旁邊放着一個收音機,裏頭正播放着社會新聞。
“近日,我市接連發生多起自殺事件,一起是三名高中生相約在酒店自殺,目前警方尚未公布詳細案情。”
“第二起是在昨日下午兩點,一名家庭主婦無故跳樓。據記者調查,該家庭主婦兒女雙全,與丈夫恩愛,婆媳關系和諧,卻突然選擇跳樓自殺。”
“第三起發生在昨晚淩晨,市中心的商場裏,一名顧客全身突然自燃,當警方和急救人員到達時,女子已無生命特征。”
黑貓突然睜開淺綠色的眼睛,神采奕奕地站起身,在粗壯的樹枝上伸了大大的懶腰,它半躬着背,敏捷地從樹枝的前端跳到尾端,樹上傳來嘩啦聲響,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從濃密的樹葉間飛了起來。
樹下的老人們早已見怪不怪,這只黑貓是有主人的,平日裏極少見得到它的身影,黑貓極為冷酷,從不親近人,卻也從不傷人。
黑貓從容地從樹上輕輕跳下,借着腳下肉墊的緩沖,四肢輕輕落在柔軟草地上。
他叫顏寄雲,曾經是一個人類,現在是一只貓,叫焦糖。
一年前,他出了一場意外,再醒來時就變成了一只小黑貓,并被一個人類收養了。
顏寄雲穿過小區的高樓部分鑽進小道前往獨棟別墅區,越往別墅區走,周圍就愈發地安靜。他的聽力極好,二十米開外也能分辨出相距一米的兩個不一樣的聲音,他在第九號別墅前停了下來,靈巧地從院子的鐵栅欄間隙鑽了進去,再從門側開的一個小洞鑽了進屋。
這時候的屋裏空蕩蕩的,沒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他來到自動喂貓器前,拍了拍開關,混合着凍幹的貓糧從機器裏嘩啦啦地掉到食盆上。
作為一個人類,每天被迫吃貓糧,真的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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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鏟屎官苛刻他的飲食,而是經過多次進寵物醫院的結果證明,他真的吃不了太油太膩的人類食物。
現在是吃貓糧吃到靈魂發麻。
顏寄雲擡了擡右前爪,嫌棄地拍了一把陶瓷食盆,看着裏面掉出來的貓糧,很好,他快斷糧了。
他選擇放棄吃飯,轉身朝二樓跑去,在書房門前停下,輕跳起打下門把,咔嚓一聲,門應聲而開。
書房內沒有人。
男人這次回來的時間比以往都要晚,好幾天過去了還沒見到他的身影。
他是很好奇鏟屎官到底從事的什麽職業,時常突然不見人影,不久後會從他消失的位置出現,從他消失到他出現的時間基本在三天到五天左右,最長持續消失了七天。
而這次已經超過七天了,今天是第八天,鏟屎官再不回來,他就該去街頭要飯了。
顏寄雲在書房明黃色的懶人沙發上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窩了下來,他将自己團成一團。
他來這兒以前,屋子裏的擺設都是黑白灰三個色調,自打他成為這屋子主人的主子之後,他的主人時常因為他毛發黑到找不着影子,花了兩個月時間把房子裝修成現在的暖色調,無論他在哪裏都很容易找到,除非他刻意藏起來。
午後的陽光曬得顏寄雲全身都暖洋洋的,他緩緩閉上眼睛,但并沒有睡着,耳朵豎着聽周圍的動靜。
一個小時後,靜得針落可聞的書房內憑空出現一個長手長腳的高挑男人。
男人神情微頓,身形微晃,他深深地呼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單手按了按腦袋,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他手裏抓着一個挂着銀色銘牌的銀鏈子,滑落在沙發上。
顏寄雲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睜開了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男人。
男人緩了緩後才朝顏寄雲開口,他的聲音嘶啞低沉,顯得有些嚴厲:“焦糖,過來讓我抱一會兒。”
顏寄雲伸了個懶腰跳下懶人沙發,聽話地跳到男人的腿上,找了個舒适的位置趴好。
他能感受到,每次憑空出現時,鏟屎官的情緒都會略顯低落。
鏟屎官的手指搭在顏寄雲的背上,輕撫着他背上油光水滑的毛,不知他在想些什麽,有些出神,抱着顏寄雲才能讓他內心更加平靜。
顏寄雲視線落在男人放在沙發上的銘牌上,顏色比銀色更深一點,正面是一串數字編號。
對鏟屎官來說,撸貓确實能夠緩解他的心裏壓力,讓他從極端的環境中快速緩過來,回歸到正常的狀态。
十分鐘後,他放開了顏寄雲,轉身進了書房裏的配套浴室。
顏寄雲好奇地扒拉沙發上的銘牌,來這兒有一年了,鏟屎官可從來沒把這鏈子拿下來過,他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研究這鏈子哪裏值得他寶貝,難不成有什麽特殊含義?
鏈子上的銘牌顏色比銀色更暗一點,上面的一串數字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他将反面撥了過來,上邊是一只小浣熊頭像,尖嘴猴腮的,沒他的貓殼子帥氣。
他撥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聊,爪子剛好按在小浣熊的頭像上。
就在這時,顏寄雲眼前一黑,身體被一股力量卷起,全身失重!
傾刻間,沙發上不見了顏寄雲的蹤影,只留下幾根黑色的貓毛。
半小時後,男人沖完澡出來,他拿起沙發上的沾了黑色貓毛的銘牌,卻不見顏寄雲的身影。
恢複精神的男人邊擦頭發邊走出書房,順便尋找剛成年還調皮的貓崽子:“焦糖?”
養一只不愛叫的黑貓實在是一種特殊的體驗,時常找不到貓影。
而此時被打上“難找”的顏寄雲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呆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身體随着籠子晃動,這種感覺他很熟悉,他應該在一個航空箱裏面。
難道是他剛才昏迷之後,這是鏟屎官帶他去醫院的路上?
顏寄雲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哪裏不對勁,再來就是鏟屎官現在帶他去醫院并不需要航空箱,用的是定制貓包。
他透過航空箱看到外面的世界,但視野範圍太過狹小,無法觀察附近的地形。
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打破他的猜測,他的腦內響起了一道聲音,輕快活潑的年輕男人聲音。
【歡迎玩家來到《命運》游戲,通關游戲副本獲取積分,達到一定積分可在系統商城中購買人類身體時間卡。】
顏寄雲心想,難道還能變回人不成?
【什麽願望都可以?】
【當然可以,您是新手玩家,當您完成第一個副本後,可附贈您五分鐘人類體驗時間。】
顏寄雲在這裏感覺到了系統的惡意。
【系統檢測到您是通過其他玩家賬號進入游戲,将為您在該玩家的賬號下開啓子賬號功能。
【玩家顏寄雲數據已生成,是否開啓直播?】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又聯想到鏟屎官的情況,沒準他的銘牌聯系着的是這樣一個游戲?
到底是什麽樣的游戲把人折磨成那樣?
顏寄雲快速理順這其中的關系。
他問:直播有什麽用?
【系統:開啓直播後,觀衆可以給主播打賞命運幣,命運幣和積分是一比一的兌換比率,是快速獲得積分的方法之一,只有進入副本闖關才有機會開啓直播,其他時間直播一律不開放。】
顏寄雲:開。
【請給您的直播命名。】
顏寄雲想了三秒:想做個人。
【直播間改名成功,那麽,游戲即将開始,生死自負,祝玩家游戲愉快!】
緊接着,他腦內響起的是一道沒有靈魂和感情的機器音。
【請玩家在二十四小時內完成“放學回家”的副本。】
【副本名稱:放學回家】
【副本時長:24小時】
【副本難度:困難】
【主線任務:護送李牧陽放學回家。】
【李牧陽目前生命值:90%】
【玩家存活數:10/10】
緊接着,一個中年男人自言自語的聲音傳入顏寄雲耳朵:“陽陽今天生日,我送他一只貓,應該會非常高興。”
李牧陽是誰?
他的任務是護送李牧陽放學回家,作為一只貓,他怎麽護送任務對象?又不是動畫片裏黑貓警長!
他在航空箱裏颠颠晃晃,隔夜貓糧都快要吐出來時,終于被平放在地上。
透過隔門可以觀察到現在是夜晚時間,屋子裏開着燈。
盡管剛剛的中年男人充滿對孩子的拳拳愛意,還給他抓了一只黑貓作為生日禮物,可是當顏寄雲緩了一會兒後,聽到的是母親對孩子的辱罵聲。
“李牧陽,你可真是個蠢貨,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我都教你幾百遍了!”女人尖銳刺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客廳。
顏寄雲差點沒被她吓得心髒驟停。
“你是豬嗎?這道題剛講過又忘記!”
“你個惡魔,只會來折磨我!”
而剛進屋的男人卻什麽都沒說,他像是開了屏蔽器,完美的屏蔽了妻子對兒子做的一切。
小孩受到母親的辱罵卻始終沒有吱一聲。
這樣折磨人心靈的時間持續了半個小時,男人在一旁開電腦打游戲,期間還不停地爆粗口。
母親停下打罵,男人的電腦裏出現“失敗”兩個紅色大字,相當刺激人的視覺。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中年男人停下了游戲,他這才起身跟臉頰紅腫的小孩說:“陽陽,明天是你的生日,你不是喜歡貓嗎?爸爸給你抓了一只。”
航空箱的隔門中年男人打開,他粗魯地伸手将往裏縮的顏寄雲拽了出來,硬生生塞到小男孩的懷裏。
顏寄雲被小男孩抱着,他能感覺到小孩的手在顫抖,猛地擡頭,看見了小男孩紅腫的臉頰和充了血泛紅的眼睛,最吸引他注目的是他的咽喉處有一條六七厘米左右長的疤痕。
而剛剛怒罵不止的暴力母親臉上僵硬着微笑,和他們站在一起欣賞這只成年黑貓。
換作別的家庭這畫面理應相當溫馨,可是在這裏卻無比地恐怖。
李牧陽嗓子咔咔地說:“謝、謝、爸、爸。”
顏寄雲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我他媽可真是謝謝這個奇怪的游戲!
與此同時,【想做個人】的直播間。
“來掃掃幼苗主播,一上來就是《放學回家》的困難模式,期待期待!”
“這第一視角怎麽這麽奇怪?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NPC的臉!”
“培養幼苗來了,換第三視角看看,玩家長啥樣!嗯???玩家呢?”
“第一次看到副本有玩家在第一晚上直接闖進任務NPC的家。”
“小聲問一下,哪個是玩家?”
“我從第三視角換成第一視角,又從第一視角換成第三視角,然後又看了一眼直播間名字,系統出BUG了嗎?為什麽第一視角是一只貓?”
“游戲喪心病狂啊!連可愛的小貓咪都不放過了嗎?我竟然覺得好興奮!狠狠關注貓咪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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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