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你別說話, 認真看。”

林南星輕輕應了聲。

他看不清霍德爾，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話說時的氣息拂過脖頸。

像雪落在頸間，涼涼的, 癢癢的。

後頸莫名其妙地有些癢, 他抓了抓，摸到T恤的商标, 便沒有多想, 繼續看小短片。

大致劇情是一個女高中生轉學後頻頻撞鬼，周圍朋友一個個出事, 經過偵查發現學校在幾十年前所精神病院, 私下更是個醫學實驗基地，害死過不計其數的人……

看着看着，林南星打了個哈欠, 希望這個密室逃脫能在解密上有些新意。

短片結束, 一個穿着道袍的工作人員出現, 揚聲道：“看完咱們就可以進去了，大家跟我往這邊走。”

“友情提示，落後的人會被抓走, 獨自走完全程。”

林南星起身, 慢吞吞地往工作人員的方向走。

他知道密室逃脫有單線任務，可按理說最後還是會變成團隊合作。

獨自走完全程更像是……

他正想着，前方響起溫玚的咆哮：“鬼屋？！”

“這他、他……”他艱難地把髒話咽了下去, 咬牙切齒, “不是密室逃脫？”

“我明明是在密室逃脫排行榜上找的！”

“這尼瑪是鬼屋？！”

“卧槽，我瞎了。”

“啊啊裏面好黑啊。”

…………

林南星擡頭, 一片漆黑。

鬼屋裏面沒有絲毫亮光, 他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不知道周圍有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方位。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邁了一步，感受到身側熟悉的涼氣，林南星扭頭：“同桌？”

“嗯。”霍德爾應了聲。

林南星對他說：“我什麽都看不清。”

“你看得見嗎？”

霍德爾又嗯了一聲。

下一秒，涼氣更近了，似乎就在他手邊。

他不說話，手卻放在自己身旁。

林南星想了會兒，試探地開口：“同桌，我可以抓着你往前走嗎？”

霍德爾唇角微微揚起，側了側身，離他更近一些。

身體很誠實，嘴上依舊還要念一句：

“麻煩。”

林南星擡手，慢吞吞抓住了他T恤的一角。

他小聲道：“這樣就好了，我們走吧。”

霍德爾看了看前方組團握手的隊友，又低下頭，看着自己和林南星之間還能站一個人的空隙，眉心微蹙。

鬼屋的音效十分逼真，呼吸聲、低語聲，360度全環繞立體，時不時會暴起一道刺耳的尖叫。

臨近音響的隊友被喊得原地蹦了起來。

“嗚嗚嗚南無阿彌陀佛。”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愛國敬業愛國敬業……”

簡至軒一邊念一邊往回走，想來找霍德爾。

他年紀小，和普通人類差別不大，只比其他人視力稍微好一點，正好能模模糊糊看清周圍的恐怖道具。

霍德爾撩起眼皮，随意踹了踹邊上的桌子。

桌子與地面的摩擦聲吓得簡至軒扭頭就跑。

林南星躲過了鬼屋的尖叫聲，沒有躲過簡至軒的尖叫。

這種一驚一乍比鬼更可怕。

他彎了彎手指，勾住霍德爾袖角。

走動時，溫熱的指腹會掠過肌膚，刮起一陣陣的電流，電得霍德爾手臂都僵住了。

這時有時無的觸碰比握手還要致命。

霍德爾舔了舔牙，木着臉往前走。

隊友們生怕走在最後，被NPC拎走，一個個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很快就看不見蹤影了。

走過第一間，便出現了一條狹窄的走廊，牆壁上寫着血淋淋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頭頂的燈光閃爍不停，音效是蒼老女聲念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重複不斷，一遍又一遍。

能看清路了，林南星便松開手自己走，還吃了顆糖慰勞自己。

霍德爾垂下眸子，盯着手臂發呆。

林南星見他不動了，問道：“怎麽了？”

霍德爾挪開視線，随口說：“他們在念什麽經？”

林南星頓了頓，滿吞吞地說：“念的是——”

他說到一半，音響的聲音忽地加強，蓋過了他的聲音。

霍德爾偏頭看着他。

林南星湊過去，提高音量繼續說：“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嗅到對方身上的清香，霍德爾停下腳步：

“什麽？”

林老爺子退休前是從政的，時常念叨起這些，林南星對方面還挺了解，索性便給霍德爾解釋起來：“基本內容是十二個詞語，前四個是……”

從基本內容到政策文件，把知道的全都講了一遍。

希望他能做個愛國守法的好吸血鬼。

林南星講得口幹舌燥，餘光瞥見後方的鬼影，連忙閉嘴，拉着霍德爾往下走。

下一個房間是裝扮成廁所模樣的，每一個隔間的門都關着，剛走進，燈亮了，昏黃的的燈光投射下來，似乎是故意想讓他們看清楚些。

他們一進來，方才的工作人員便不見了。

林南星輕聲道：“我們剛才好像在走廊待太久了，工作人員來趕我們了。”

霍德爾低垂着眸子，看着兩人相握的手，早就飄飄然了。

對方的手比他的小上一圈，因為走得急，只抓住了他四根手指，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走到正中央，吱呀一聲，隔間的門開了，從裏面飛出一個仿真娃娃。

林南星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霍德爾生生掰下了娃娃的胳膊，地上散着不少塑料碎片。

他愣住了。

末尾隔間準備出來吓兩人的女鬼也愣住了，抱着懷裏的小娃娃默默往後退了步。

林南星沉默片刻，走到女鬼身邊：“我們會賠的。”

女鬼小聲說：“好像是不用賠的。”

這個娃娃作用之一就是挨打，舒緩玩家緊張的情緒。

只是一般人頂多踹一腳或者打一拳，沒有人像霍德爾出手這麽狠。

霍德爾回過神，手背的溫度已經消失了。

林南星站在他身側，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在和扮演女鬼的工作人員聊天。

“好的，謝謝。”

“那我們繼續往下走了。”

霍德爾臭着臉：“你知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麽？”

女鬼茫然地擡頭：“怎、怎麽了？”

霍德爾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敬業點。”

林南星朝着女鬼笑了笑，連忙把人拉走。

鬼屋的場地其實并不大，為了充分利用空間，之後的路程幾乎都是在爬上爬下，直到可以看見出口的光亮，才恢複正常的路。

出口處站着個工作人員，一邊低吼一邊揮舞着手裏的電鋸。

林南星恍然，難怪之前的那些人都是跑出去的。

剛才的攀爬運動消耗了太多體力，他揮揮手，對逼近的工作人員說：

“不好意思，跑不動了。”

林南星慢吞吞地走出鬼屋，門口的休息處坐着一片臉色煞白的人。

他掃了一圈，發現了角落裏的溫玚和簡至軒。

溫玚看起來狀态不錯，簡至軒好像有些恍惚了，都沒注意到他們出來。

“他沒事吧？”林南星小聲問。

“沒事，”溫玚搖搖頭，“被廁所的女鬼吓到了。”

他俯到林南星耳邊，壓低聲音問：“你們班長是不是虛啊？”

林南星怔了怔：“啊？”

“他體溫比我還低，”溫玚瞥了眼簡至軒，嘀咕道，“Alpha不都應該是熱血沸騰的麽……”

林南星頓住了，他想不出別的理由解釋，又不能告訴溫玚簡至軒是吸血鬼。

糾結片刻，點頭道：“可能吧。”

“哎，”溫玚嘆了口氣，幽幽道，“幸好我膚淺，不圖他腎，只圖他車。”

說完，他擠眉弄眼道：“你和霍爺在裏面幹嘛了？”

“怎麽這麽慢才出來？”

林南星想了會兒，實話實說：“學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溫玚：？？？

等簡至軒恢複狀态，幾人離開鬼屋，準備找家店吃飯。

商場有萬聖節的專題活動，走一段路就能看見幾個換裝的人，鬼怪幽靈，最多的還是僞裝成吸血鬼。

一連見到三個僞吸血鬼，林南星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兩個真吸血鬼。

不知道兩年的壽命什麽時候能到賬？

想着，他問小E：【如果霍德爾一直不說他是吸血鬼，我就一直得不到壽命嗎？】

【對，】小E頓了頓，給他喂了顆定心丸，【不可能一直不說。】

它早就監測到霍德爾想說了。

林南星疑惑：【你怎麽知道？】

小E沉默了會兒：【與你無關。】

【你知道為什麽李奶奶能活到一百多歲嗎？】

林南星眼睛一亮：【是有什麽祖傳養生秘方麽？】

小E：【不錯，想知道麽？】

林南星：【當然想！】

話是這樣說，但他已經做好了被狠狠拒絕的準備。

小E：【聽好了。】

居然要告訴他？

林南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不符合小E的統設啊。

小E冷笑：【那是因為她少管閑事。】

林南星：……

見他一直望着那幾個裝扮成吸血鬼模樣的人類，霍德爾皺了皺眉。

真的就在邊上，看什麽假的。

他半阖着眸子，目光落在林南星瘦弱的背上。

不能直接告訴小麻煩精他的身份。

需要循序漸進地暴露，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下午消耗了不少體力，溫玚餓得眼冒金星，把周圍幾家好吃的店名和招牌菜都報了一遍：

“你們想吃什麽？”

林南星不挑食，哪家店都可以。

麻煩的是霍德爾和簡至軒。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仍然不清楚吸血鬼除了血液還能吃什麽。

林南星走到霍德爾身旁，問道：“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有。”

霍德爾抿着唇，緩緩抛出一個線索：

“我不需要吃東西。”

瞎說什麽大實話！

林南星連忙看了眼溫玚，磕磕絆絆地給他找理由：

“啊，為、為什麽？”

“你、你不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