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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記最近的氣壓很低,大家上下統一,齊齊繃着一根筋,連玩笑都開得少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叫——“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他們老板,就是那個天上人。
從前三過店門而不入,最近卻頻頻下凡。
好像被王母娘娘私罰下界的七仙女兒,自帶一股悲天憫人的意味。
但是還不如七仙女兒,仙女兒起碼溫溫柔柔的有說有笑,老板可不是。
他像是錯生了副漂亮面孔的雷神電母,板着一張俊臉,随時準備叫人灰飛煙滅。
以往大家湊在一起的時候也時常嬉皮笑臉,“薄林哥薄林哥”的喊,可真到了正經時候,大家都有點兒怵得慌。
你縮我也縮,大家比着縮。
反正是不敢上前,因為那張臉上實在一點兒笑影也沒有。
這天洗完菜,小李忍不住問在後廚裏轉悠的“代店長”∶“王哥,你是不是做假賬讓老板發現了?”
王哥一臉迷茫∶“沒發現啊……呸!我就沒做假賬!”
說着拿手去掐小李胳膊,“你個小兔崽子,能耐大了是吧都敢潑我髒水了,有能耐你去老板跟兒上蹦噠啊,在這兒嘴斥我算什麽好漢!”
小李“哎呦”一聲,直往後躲,“問問!王哥,我就是問問!老板最近實在是太奇怪了,我就合理性的推測一下……”
“你還合理推測”
王哥把賬本往臺子上一甩,“今天爺爺我要是不掐死你,就是白練了這幾年的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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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玩鬧歸玩鬧。
安靜下來之後大家又不免心有戚戚,老板這幾天板着臉鬼氣森森的,好像随時要和他們秋後算賬。
天涼了,人心也跟着涼了嗎?
凜冬已至啊。
明明從前多麽随和而接地氣的老板,現在也變成一塊兒“飕飕”冒着冷氣的冰坨子了。
過了一會兒,王哥問,“老板在樓上?”
小李∶“在……呢吧。”
反正上午從外頭回來,還沒見他再出去。
“一會兒你上去送飯。”
“憑什麽又是我!”
“憑你剛剛無中生有,惡意诽謗,對我進行人格侮辱!行了行了,趕緊端了飯上去吧,多好的機會啊,說不定送上幾回溫暖你就送成心腹了呢。普通人求還求不來,你怎麽還推三阻四的?”
心腹?
心腹大患吧。
小李心涼如水,“大家夥兒有誰想求,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
大家夥兒聞言沉默了一瞬,然後齊齊轉身忙碌了起來。
小李∶“……”
名不虛傳啊,果然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片刻後。
小李端着餐盤站在緊閉的門前,有些舉步不前,像是房門裏的不是他們老板,而是什麽洪水猛獸。
他輕輕叩了幾下門,沒有回應。
又輕輕叩了幾下,還是沒有回應。
小李琢磨着,可能是在補覺。
老板最近不止情緒怪異,作息規律也很奇怪,雖然這段時間幾乎天天在店裏出現,但真正待的時間并不多。
有一天小李早起倒垃圾的時候,就撞見過晚歸的老板。
他好像一整夜沒睡,不知道去了哪裏,神情清肅,臉色憔悴得可怕。
難道小老板娘都不管的嗎?還是老板也有那些有錢人的通病,比如說嬌妻懷着身孕,他偷偷溜出去打野食?
犯不上啊?
他想起老板那張天怒人憤的帥比臉——不能夠啊。
怎麽看老板也不像那種人,但不排除知人知面不知心。
害。
說到底那是人家夫妻間的事兒,輪得着他一個外人來過問嗎?
嗯……
送飯還是輪得着的。
又屏息靜等了一會兒,小李把腦袋貼到門板上細聽了聽,沒有一點兒動靜。
估計真睡着呢。
他就輕輕的開門,輕輕的進去,輕輕的把餐盤放下,再輕輕的出來……不就好了嗎!
沒錯。
這樣還省得正面跟老板對上,小李得意的晃晃腦袋,就他這智商,得一百八。
悄咪咪的把門把手壓下去……!
沒開燈。
窗簾也都拉起來了。
大白天也有點兒灰蒙蒙的。
他小心翼翼的挪動着身體,時刻關注着老板躺在床上的清瘦背影。
端着餐盤的手就要放下了,突然聽到了一下很輕的抽噎聲。
小李∶“?”
然後床上的人轉了過來。
小李∶“!!!”
那雙桃花眼的主人坐起身,不帶任何感情的凝視他。
小李∶……
媽媽,為什麽我不近視?
不近視就算了,為什麽偏偏讓他撞上老板偷哭這種事啊?
自取滅亡的近義詞是什麽來着,有沒有人替他想想?
本來老板是安靜的躲起來一個人傷心的……
現在好了。
小李屏住呼吸,他也有點兒想哭了。
那啥。
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老板的淚珠子應該都夠彈琵琶了吧。
薄林靜坐着。
阖然桃花眼裏冷氣森然,黑眼珠沉沉的,像兩顆不通人情的烏檀木。
但是烏檀木珠子上挂着未幹的薄淚,眼窩深紅。
小李僵硬微笑着,內心一片哭爹喊娘。
“老板,我來、來給你送飯……”
坐着的人沒說話,極緩慢的,又偏過頭不看他了。
小李∶謝天謝地嗚嗚嗚,不看他好啊。
他感恩的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提着嗓子小心問,“這飯……我給放這兒了?”
還是沒理。
小李當他默許,如蒙大赦的把餐盤往桌子上輕輕一放,又捏着步子,逃難一樣緩緩溜走了。
房門重新合上,他才捂着小心髒站在過道裏淚流滿面的罵娘。
媽的。
吓死送飯的了。
陰雨天氣,最适合一個人窩在房間裏醒醒睡睡。
外面淅淅瀝瀝的還在滴着從昨夜延續下來的薄雨,只不過勢頭弱下來,總也下不大。
真正從沙發上起身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常吃飯的點了,秦青揉揉發脹的眉心,揉完了又對着電視機發呆。
她現在能做成的最有水準的兩件事∶發呆和睡覺。
而且有的時候,竟然也能發着呆就睡着。
不知不覺的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開着電視機才能睡覺,不開睡不着。
秦青例行怔愣了一會兒,先起身去廚房給自己溫了一杯牛奶,再把涼了的外賣放進微波爐加熱。
湊合吃過了午餐,把記事本拿過來,提筆寫了幾個日期,歪歪扭扭的,再用紅筆圈起來。
又不免走了神。
她給自己的人生預設過很多種走向,唯獨沒有現在這種。
阿爾茨海默病。
多麽新鮮而惡毒的一個詞彙,它幾乎代表了命運投注在她身上的最大惡意。
就好像從前的二十多年人生是一張寫滿字的信紙,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信紙上的油墨變成了鉛筆字,又被一只怪手捏着橡皮擦一點一點擦幹淨了。
她做不回一張嶄新的白紙,留給她的不過是一張被反複揉擦過的有許多坑坑窪窪印記的白色廢紙。
她是恨過薄林的。
恨他在冥冥之中做了命運的幫兇,陰差陽錯把她推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也恨那一場車禍,更加恨唐家父女。
如果只是缺失了一段記憶也沒關系,她還有一輩子可以和薄林在一起慢慢填補……
秦青阖了眼睛,忍不住就開始想。
怎麽樣才算活着呢?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成為一個只具備呼吸能力的“人”,那樣算活着嗎?
她放下筆,走到客廳一角,停在儲物櫃的最低一格,拉開抽屜,拿出那只小小的白色藥瓶。
“嘩啦——”,把藥片全數倒在手心,一粒一粒的數。
一天攢兩片,等到她把這只藥瓶攢滿,應該就不用再對未知害怕了。
不是沒有想過別的方法,告訴許樂,和她一起密謀騙過薄林。
然後帶着足夠的錢財去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找一個沉默憨厚的看護,陪她到人生的最後時光。
但是能瞞多久呢?或早或晚,她不想要看到的情況總會發生。
許樂總會忍不住告訴薄林,他也總會任性的找過來,而她連選擇的意志都已經喪失。
無法拒絕的被照顧,再無法拒絕的被厭倦。
她總是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預測。
蝼蟻尚且知道偷生,人卻不能,如果偷生的代價巨大慘痛,那麽她寧願舍棄這一種可能。
淚水滴在手背上,秦青緩緩擡手,再一點點擦去。
把藥片整理放好,重新回到玻璃桌前,攤開筆記本放在膝蓋上。
猶豫了一下,最終在最後那個紅色圓圈上打了一個大大的星號。
淚水在眼眶肆意打轉,她卻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也還對這個世界懷抱着巨大的眷戀,也還有一些來不及說完的話。
希望還有來日方長。
希望女兒可以好好長大。
希望下一輩子再遇見的時候,薄林能繼續愛她。
秦青忍不住呼了一口氣,睜大了眼睛,卻帶出一層微弱的水光。
她對着窗外雨幕喃喃自語,“對不起啊,我也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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