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是罪?還是錯?
會大義滅親嗎?
徐淵清聽懂了雲容聲的話, 安靜地思考過後,只道了一句:“是罪,也是錯。”
“少年魔種最初無辜, 後來卻不再無辜。”
“倘若荒境城城主是為進階大乘, 而蓄養魔種, 便一直不無辜,既是錯, 如今也成了罪。”
倘若……是其他人呢?
雲容聲想出聲, 再問上一句, 最終卻無聲止住。
他應聲贊同:“你說得對。”
“此處小秘境應該是由修士開辟而成的。”雲容聲繼續分析道, “而能夠開辟這樣一個穩定小秘境的修士, 修為必定不凡。”
他收回手, 移開了目光,卻沒看見徐淵清下意識擡起的指尖,似想要留住他一般。
雲容聲道:“師兄, 這樣一看, 荒境城城主的嫌疑就更大了些。”
“你說他修為已至渡劫,我們在此處小秘境行事,須得更加小心才行。”
徐淵清喉結微滾,應聲說“好”。
兩人返回剛才之地,将餘下那些無處奔逃的魔物徹底解決,才繼續往小秘境深處掠去。
一路上,兩人遇見落單的魔物,皆是将其盡數解決。
在小秘境深處,被叢林掩映之間的, 是一座與地下黑市賭場相似的樓閣。樓高八層, 通體呈有流光溢彩, 耀眼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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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樓閣附近時,有帶着面具的魔種修士來回巡視着。
雲容聲與徐淵清隐匿身形,望見迎面朝他們走來的兩個帶着相同樣式的修士,雲容聲轉眸無聲喊了一句“師兄”。
待到兩個魔種走至近前時,雲容聲與徐淵清二人不約而同出手。
雲容聲手中長劍無聲,轉瞬朝其中一個修士襲去。
鋒利即将割破修士脖頸之力,雲容聲眼角餘光瞥見徐淵清出手時,神色微頓了下,長劍一橫,将他所對付的魔種修士打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另一處的徐淵清亦是将人敲暈放倒。
徐淵清擡手,以一道靈訣封印住此人修為,又施加一道沉睡法訣與隐匿法訣,将此人藏起來。
雲容聲安靜地望了一會兒,擡手照做。
這些法訣在天亮之前,是不會被解開的。
只是可惜,不能搜魂了。
雲容聲和徐淵清依照這兩人身形與面具,施訣做過僞裝,往那座樓閣鎮定自若地走了進去。
進入樓閣內後,雲容聲掩于袖袍中的手微擡,悄無聲息握了下徐淵清垂在他手邊的袖袍,一道靈訣無聲無息隐沒于徐淵清周遭。
樓閣內巡邏的隊伍彼此之間并不會出聲交流。樓閣此刻異常安靜,除卻來回巡邏者的腳步聲,再無其他。
兩人很快“巡邏”至樓閣第一層通往二樓的樓梯,入口處寫有龍飛鳳舞的“天道酬勤”四個字。
此處負責值守之人見兩人要上樓,便出聲問道:“口令。”
徐淵清目光一掃入口處那四個字的字跡,心裏一沉。
他認識這個字跡,正是他年幼時在荒境城城主府曾見過的字跡,出自荒境城城主本人。
竟然如此明晃晃地擺在此處……
徐淵清心緒浮動之際,正欲出聲時,他身旁之人卻搶先一步開了口,道:“沒有。”
周遭靜默了一瞬,值守者點點頭,說了一句“上去”,便讓他們兩人上去了。
兩人來到二樓。
雲容聲才傳音道:“師兄,你剛才是想說天道酬勤的後一句話嗎?”
此刻,遠離了“天道酬勤”那異常熟悉的字跡,徐淵清思緒回攏,傳音說:“天道酬勤,厚德載物。”
“這塊牌子是挂在荒境城城主府中的,連字跡亦相同,但凡是熟悉之人,必定能夠認出這是荒境城城主的字跡。”
而能夠走到此地者,不可能不知道荒境城城主的字,在心緒恍然之下,再遇見值守者追問口令,不知情者慌亂之中,就會順着“天道酬勤”的暗示,去接下一句話。
此計之深,處處皆是陷境。
雲容聲傳音:“所以,我就随便說了個‘沒有’。”
“與其去對根本不知道的口令,不如随便說。”
若是錯了,就錯了。
雲容聲傳音:“好在我賭對了。”
徐淵清道:“這還是險棋一招。”
此地處處都是陷境。
倘若剛才他們未曾對出口令,恐怕在樓閣第一層就已經打草驚蛇。
任誰也想不到此地通行的口令竟然是一句“沒有”。
相較于第一層的空蕩,此地樓閣第二層則是被分割成了很多個房間,兩人一路走去,發現每個房間門前都寫有相應修為的境界等級。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返虛,離合,渡劫,
“師兄,你覺得這些房間之中是什麽?”
雲容聲在看見這些境界劃分的時候,心裏便有了一個極明顯的猜測。
徐淵清沉默瞬息,傳了音道:“是靈脈。”
路過一處寫有“渡劫”二字的房間時,雲容聲問:“東荒近年來可有渡劫期修士隕落?”
此處是樓閣第二層為數不多的“渡劫”房間。
“有。”徐淵清道,“大概是六年前,東荒曾有一位渡劫期大能壽元盡終而隕落。”
“那我們就去驗證一下。”
雲容聲察覺到四下無人,拉着徐淵清,轉瞬掠進這間“渡劫”閣。
“小心此處有禁……”
徐淵清還未傳音,便已經被雲容聲拉進了房間。
雲容聲道:“我猜想,荒境城城主應是一個極為膽大又謹慎的人,随心所欲,不按常規行事。”
一塊寫有“天道酬勤”的牌子,一句“沒有”口令,以及此刻再次被驗證的“渡劫”閣未設置禁制。
他最善弄人心,自然能夠猜到荒境城城主的行事規律。
徐淵清聞言,道:“此處渡劫閣不設禁制,卻會在最放松警惕的煉氣閣設下最重的禁制。”
按照常人的思路,要麽是謹慎至極,不去碰樓閣第二層所有房間,要麽是小心翼翼地試探看起來最不重要的房間——煉氣閣。
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曾知道這位荒境城城主如此善弄人心,所設陷阱皆為詭術。
“是這樣的。”
雲容聲應答,見徐淵清沉默,突然湊近了問道:“師兄,我能猜透這樓閣背後主人這些詭術心思,你會覺得我也是這樣的人嗎?”
徐淵清輕擡眸光,撞進雲容聲澄澈而坦然的眼眸深處。
雲容聲問得直白又在意,他思忖之時,便已經先一步無聲傳音:“不會。”
詭術與心術只在一字之差,用在正途是心術權謀,用在邪道方為禍害。
徐淵清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真的嗎……”
雲容聲笑了下,眸中浮現碎星般的光,深邃漂亮。
純良白兔看起來真的好當。
房間正中央浮有一團盈盈光華,內裏交織着纏亂的靈脈。
而在一旁,立有一塊木牌,上面寫着“驚鴻六年,封”。
徐淵清道:“那位前輩便是驚鴻六年隕落羽化的。”
現在想來,當年那位前輩……真的因為壽元盡終而隕落的嗎?
離開此地前,徐淵清又回眸看了一眼浮于房間正中央的靈脈光團。
兩人靠着從樓閣第一層摸索出來的規律,順利進入樓閣第三層、樓閣第四層。
此處樓閣從第二層到第五層,竟全是修士的靈脈光團,以封禁封印,一旦觸碰,便會驚動荒境城城主。
雲容聲和徐淵清兩人進入閣樓第六層時,入眼是一間間分隔開來的牢房。
很顯然,此地是賭場将部分修士抓來之後的暫且關押之地。
徐淵清目光一瞥,便看見了其中一間牢房內已然被取下面具的謝述與霍沉時,神色稍緩了下。
就在此時,負責值守此地的人走過來,出聲問道:“你們是來接替我們值守的嗎?”
雲容聲無聲笑起來,卻是出聲道:“不是。”
“管你們是不是,我們反正已經值守一個時辰了,該換你們兩個倒黴鬼了。”
兩個值守者把一大串鑰匙“砰”的一聲甩在桌上,便匆匆下樓去了。
雲容聲目送兩人離開,傳音道:“第六層,是此前樓層唯一不存在半點靈性或魔性的地方。”
徐淵清道:“此地不利于修煉,負責值守此處,是一件苦差事。”
而且,那兩位值守者的問話太過于有針對性,是同此前一般無二的詭術陷境。
沒到值守交接的時間,尋常人看見來者,首先該質問一句他們是來做什麽的才對。
雲容聲走過去,将那一大串鑰匙拿了起來,每把鑰匙之間彼此碰撞,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引得身處牢房的那些人齊齊望了過來。
“你在此地幫忙開鎖,我去七樓看看情況。”
徐淵清傳音之際,已經悄然離去。
雲容聲站在原處等了一會兒,又才等到他的下一句傳音。
“一切小心行事,保護好自己。”
得了這道傳音,雲容聲才心滿意足地走向第一間牢房。
開鎖的過程中,他仍舊在想:他怎麽會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呢。
樓閣第六層代表的是已知,再加上将謝述和霍沉時救出來,就多了兩個幫手。
而樓閣第七層,代表的是未知與危險。
他總是會将自己首先放置于相對危險的境地之中,讓旁人退而其次地留在安全地。
雲容聲開鎖時,被關在牢房之中的修士急切撲過來,追問道:“你是來救我的嗎?請一定要來救救我。”
雲容聲笑着應聲道:“嗯,我來救你們的。”
他的聲音平靜,在這寂靜無聲的重重牢房之間,卻如救命天音一般,落在那些人耳邊。
四周沉寂過後,那些被關在這裏已久的修士像是終于見到了希望般,接連出聲。
“也救救我吧!”
“救救我,救救我!”
“我被關在這裏快一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來救我們。”
“道友大恩大德,我必定湧泉相……”
雲容聲打開第一間牢房的牢門,緩步走進去。
撲在地上的修士似見了希望般,連連跪拜,口中還念叨道:“多謝恩人的……”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低垂的目光之中由感激瞬間轉變為陰狠,手中暗芒一閃,便朝雲容聲刺去——
“刺啦!”
變故發生的瞬間,此人只聽見一聲血肉被長劍穿透的刺耳聲響。
他覺得有些冷。
雲容聲握住斷因果的手指一收,将長劍抽了出來。
走出牢門時,他的劍仍在滴着血。
此起彼伏的救命聲因為那一滴血而頓住,幾乎不可聞的滴濺聲似響起在衆人心中一般,頓時讓他們止住了求救。
站在長長走道上的人,看起來好像冷漠的修羅殺神,戴着銀質面具,更顯森冷與無情。
“你不是來救我們的!”
“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不要抓我去割靈脈!”
“惡……”
“他是魔種,你們不知道嗎?”
謝述為眼前這變故,都驚了,更被同處一間牢房的霍沉時發言所驚,下意識問道:“啊?什麽?你說誰是魔種?”
霍沉時盯着走向他們這一間牢房的人,見雲容聲并未出聲解釋,眉心微蹙了下,冷聲道:“整個六層的房間設置,只有第一間牢房是錯位而設,我們在無法動用神識的情況下,都無法看清第一間牢房的情況。”
“而剛才……你們說這是第一次有人來救。那為什麽身處第一間牢房的人會覺得來開鎖的人是救人的,第一反應是喊救命,而不是求饒?”
在這裏,開鎖并不代表是救人者,在更多的時候,應該是象征迫害與血腥。
“第一間牢房的錯位設置,是因為那裏經常是無人在的,被‘關押’在那裏的人可以随意離開。”
雲容聲緩步走來,走到謝述與霍沉時兩人所在的牢房面前,目光與霍沉時對上。
他平靜地評價了一句:“很聰明。”
霍沉時最聽不得雲容聲這種平靜又高高在上的評價,好似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透了一般。
鋒芒畢露,不加掩藏。
兩面三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今日若是徐淵清在此,沒人會見到這樣一個幾近冷漠的雲容聲。
霍沉時垂眸,眸光落在那柄清冷如雪玉的長劍上,劍尖滴下的血落在了地上。
他出聲解釋,只不過是不想有人會誤解這一張臉。
徐淵清從來不濫殺無辜。
雲容聲好心似帶着關切意味地詢問道:“那又怎麽被抓了呢?”
此話在霍沉時聽來,尤為刺耳。
他冷冷盯着雲容聲。
要不是謝述拖他後腿,他何至于如此?
現下,他竟然還要雲容聲來救!
“嗚!”
時至此刻,驚住的謝述終于反應過來。
他認出了雲容聲,迅速扒拉至牢門前,兩眼淚汪汪地道:“是我,是我不好。”
緊接着,謝述道:“不過,也怪他!就怪他太不能打了!”
“你好厲害!你在我心中,是能能能打!”
在謝述心中,雲容聲俨然已經成為了和徐淵清一樣地位的人。
能能能打。
雲容聲笑了聲,因為謝述的踩一捧一而心情愉悅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上上章,聲聲醋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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