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徐淵清垂下的手擡起來, 手掌不輕不重地貼近雲容聲後頸,然後扣住,不讓人後退半分, 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強勢卻又溫柔至極。
待到唇分時, 他以額相貼,抵于雲容聲眉心, 眼睫微顫似地閉上眼, 低聲喚道:“聲聲。”
雲容聲呼吸加重, 又在聽見徐淵清的輕喚聲音後, 将呼吸慢慢放緩。
他聽出了眼前人話音間的遲疑與不确定之意, 似如墜夢境般。
從驚鴻十五年到驚鴻二十五年, 這十年對于他而言,是沉睡而空白的十年,仿若一場冗長的夢境, 夢醒便是驚鴻二十五年。
而徐淵清呢?
這十年間, 他是怎麽過的呢?
雲容聲擡起手來,輕輕地環住徐淵清的腰身,應了聲:“嗯。”
徐淵清如鴉羽般的眼睫發顫,又喚了一聲:“聲聲。”
“嗯。”
“聲聲。”
“嗯。”
“聲聲。”
“嗯。”
“聲聲。”
“我在。”
徐淵清複又睜開眼,眸光撞進那雙澄澈而平靜的黑眸之中,再度吻了上去。
雲容聲幾近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徐淵清好似要将他揉進骨血裏去般,不肯放開。
不過,修士一時半會兒不換氣, 也沒什麽問題。
良久之後, 徐淵清松開雲容聲, 微垂的眸光落在那被吻得發豔的唇,無聲地移開視線。
雲容聲靠在殿門後,擡手拉住徐淵清,眸中帶着笑意,輕聲道:“看徐少主這架勢,不像是為了報當年我睡你之後卻一走了之的仇的。”
徐淵清驀然回眸,盯着雲容聲。
雲容聲微微仰起頭,修長脖頸展露在他的視線裏,像是某種無聲的邀請一般,連那枚喉結都透着瑩潤與漂亮。
雲容聲好奇地問道:“那徐少主是為了什麽呢?”
徐淵清克制下內心躁動的情緒,低聲道:“不要這樣叫我。”
“那我還叫你什麽?師兄?還是……”雲容聲語調輕喚地出聲道,“哥哥?”
徐淵清話眸光微顫了下,竭力平靜地開口道:“我都知道了。”
雲容聲眸中掠過一絲遲疑,問道:“什麽?”
徐淵清簡要道:“幽夢蝶。”
雲容聲聞言,移開視線,緩慢地站直身形,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轉瞬消失。
他想到了當年跟着他一起出雲荒天宮的那只幽夢蝶,當時那只幽夢蝶的确是要給他編織夢境的,只是由于外界靈氣的不足,而歇了。
倘若幽夢蝶要給他編織夢境,那一定不是一場美夢。
那是一場噩夢,是困擾他很久的噩夢。
雲容聲變得沉默。
而後,他一言不發地繞開徐淵清,朝殿中走去。
徐淵清從他身後抱住他,低聲喚道:“聲聲。”
雲容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驚鴻十五年。”
“原來……”
雲容聲緩聲道:“是在那時候。”
那只幽夢蝶本就被徐淵清以靈石喂養着,跟着徐淵清一起到了雲荒天宮,自然就有了充足的靈氣可以繼續編織夢境。
然而,那只幽夢蝶分辨不清他與徐淵清的區別。
因為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于是,幽夢蝶為他編織的噩夢,落在了徐淵清身上。
思及此,雲容聲又出聲問道:“那我不告而別,你肯定很痛苦吧。”
徐淵清沉默着,不知如何開口。
他們本就是一個人,他能猜透他所有的想法。
縱使經歷不同,但驚鴻十五年他的想法卻是一樣的。
就算他想說不是的,卻不敢開口說這個謊。
因為這個謊,一戳就破。
雲容聲開口問道:“幽夢蝶編織的夢境到了哪一步?”
徐淵清如實出聲:“夢境的最後,是無望的黑暗。”
這才是他怕黑的真正原因。
雲容聲彎唇笑起來,道:“你知道那片黑暗是什麽地方嗎?”
“極淵之地。”
在這十年間,他調查過很多地方,直到最後,才确定那無盡的黑暗之地究竟是何處。
是五域之中最深最黑的極淵之地。
雲容聲擡手輕輕地拍了下徐淵清從身後抱住他的手,道:“你松開手,我想看看你。”
徐淵清緩慢地放開手,眼見雲容聲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繼續肯定問他:“這十年,你一定去過極淵之地。”
徐淵清短暫的沉默過後,應聲道:“是。”
“我無法去到極淵之地最深處。”
雲容聲問道:“那你還去過哪裏?”
徐淵清安靜地看着他。
雲容聲道:“這次,我真的猜不出來了。”
“為什麽呢……”雲容聲眸光微顫地想了下,解釋說,“因為從驚鴻十五年,到驚鴻百年,我哪兒也沒去,這數十年的經歷屬于一片空白。”
“所以,我猜不到你這十年的大多數想法。”
自驚鴻十五年之後,他的人生,走到了兩個方向。
一邊是錦繡前程,而另一邊是末路煉獄。
徐淵清聞言,呼吸微滞,低聲道:“聲聲……”
雲容聲望見他現在的模樣,彎唇笑起來,道:“那你不多心疼心疼我?”
“哥哥。”
雲容聲輕聲喚道:“準确來說,我的确可以喚你一聲‘哥哥’的。”
徐淵清看向雲容聲。
雲容聲道:“在上一世,驚鴻十五年,當我墜入極淵之地的時候,已經死了。”
“我只是我臨死前因不甘和絕望而生出的心魔。”
雲容聲道:“我是上一世你的心魔,誕生于驚鴻十五年。”
“心魔替活近百年,他替他從極淵之地爬出來,重回修仙界,然後一步一步滅了他的宗門與家族。”
“複仇之後,心魔發現自己無論怎樣,都活不成他的模樣。他在驚鴻十五年之前,最愛看書,心魔就在天衍宗舊址上建了東荒最大的藏書樓。”
“心魔住在藏書樓中,學着他最愛看書的喜好,将偌大藏書樓中的所有藏書都給看了一遍。”
“心魔偶爾入睡,能夢見的,便只有那一場噩夢,這是他留給心魔最真實與感同身受的記憶,所以這場噩夢會伴随心魔的一生。”
“然後,心魔死後,時間扭轉,回到了驚鴻十二年,見到了過去的他,一個真實的、不再只存在于記憶中的他。”
“他看起來真好騙。在心魔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魔就想占有他,于是心魔從過去的記憶裏找到了他曾經用過的名字。”
“雲容聲。”
雲容聲好似在講一個故事般,将其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最後,他看向徐淵清,道:“心魔跟人不一樣,心魔是不會感覺到疼的,所以不必心疼我。”
“不。”徐淵清搖頭道,“一樣的。”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道:“是一樣的。”
雲容聲聽見這話,出聲問道:“那你心疼我了?”
“那能不能原諒我?”
徐淵清聞言,話音間帶着遲疑,低聲問:“原諒你?”
雲容聲理所當然道:“原諒我當年的不告而別啊。”
徐淵清啞然,而後認真開口:“我……從來沒有生氣過。”
雲容聲再問:“我擅自做主,你也不生氣?”
徐淵清敏銳地有所察覺,點明道:“過去的。”
過去的,不再生氣。
倘若在未來……
雲容聲傾身,親昵地吻了下徐淵清唇角,道:“久別重逢,我們來一次吧。”
雖然剛一見面,這樣看起來也太快了些,但是當他在混亂城看見神情幾近冷淡的徐淵清時,他就想将人往床上帶了。
那時候的徐淵清看起來太冷了,就好像任何事情都無法驚擾到他眸底深處的平靜與冷淡。
——徐師兄現在看起來跟在天衍宗時不太一樣了。
雲容聲想起陳安對他說的話,擡起手去,卻在下一瞬被徐淵清扣住手。
徐淵清低聲道:“聲聲。”
雲容聲應了聲“嗯”。
徐淵清道:“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
雲容聲擡眸看向他。
須臾,徐淵清就着那只扣住雲容聲手腕的手,将人帶進了殿中。
雲容聲見狀,笑起來。
當徐淵清伸手擁住他時,雲容聲擡眸看向将他按在床榻之間的人,又出聲道:“哥哥,我好像還從來沒見過你的十方須彌境。”
徐淵清眸色變得幽深。
雲容聲認真建議道:“帶我見識一下啊,哥哥。”
雲容聲話音落下的瞬間,殿中靈光一閃。
兩人很快消失于城主府。
……
“都說昆侖聖地的少主天賦絕豔,是最不沉溺于情愛之中的天才,今日一遇,我發現世人的确說得有些道理,果然不怎麽沉溺于情愛。”
“聲聲……”
……
“聲聲。”
“嗯?”
……
“聲聲。”
“嗯。”
……
“聲聲。”
“……怎麽?”
……
“聲聲,哭出來吧。”
“我心疼你。”
“……”
……
“看起來徐少主這十年過得的确是……”
“清、心、寡、欲。”
……
一日一夜後,徐淵清帶着雲容聲離開了十方須彌境,再度出現在城主府。
雲容聲望見外界天色,挑了下眉,略顯好奇地出聲問道:“我把昆侖聖地的少主都給擄進混亂城了,你們昆侖聖地的人竟然沒接到這個消息,派出人手來解救你嗎?”
徐淵清道:“我不需要救。”
雲容聲問:“為什麽?他們又不知道你與我厮混縱情之事。”
徐淵清解釋說:“在中州,除了那幾位大乘尊者之外,其他人對我無法造成威脅。”
“而那幾位大乘尊者會顧及到昆侖聖地,我不會對我出手。”
雲容聲饒有興致地問:“最近不是出了一個近萬年間第一個進階大乘的神秘人嗎?”
徐淵清反問道:“不是你嗎?”
“我又不會顧及到昆侖聖地的面子。”
雲容聲笑起來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在此前……”
徐淵清聞言,含糊不清地道:“感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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