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我把人生還給你

薇璇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唯一的色彩是那個躺在社辦天臺上的自己。那具身體靜靜地躺着，還帶着汐初一貫溫柔的笑，就像睡着一樣，只是左手心的生命線在沁着鮮血。她就像一個游魂，那樣看着，心痛得無以複加——她還是沒能阻止豔陽冢麽……

“小璇。”

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薇璇一驚，連忙回頭——汐初站在了那裏。

“姐姐！”

“別過來！”

薇璇剛想撲上去，就被汐初制止了。她們之間隔着的五米距離，對她們來說就是咫尺天涯。

“小璇，別過來，我只是想說些話。”

汐初在對面笑着，薇璇卻無力開口。她的雙眼已恢複成海天的顏色，而姐姐那對祖母綠在溫柔地笑。

“小璇，對不起！一直要你為我犧牲，我才是那個最自私的人。你別說話，讓我一件件說給你聽，我希望你不要再背負着不該由你來承擔的責任和愧疚活下去。”

汐初說着，在黑暗中坐了下來，閉上了眼，柔柔地笑着：

“小璇，你不用再瞞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真的，我自己的身體我怎麽會不清楚呢？……你不知道爆炸時你護住了我，但我的手腕割到了玻璃，可是我在身體上卻沒找到疤痕。在和你分開的三年裏我的額頭曾經劃出過傷痕，你也不知道。

“小璇，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靈魂還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心願未結。但你真的沒必要把自己的身體讓給我……

“我很早就有懷疑，可也一直以為這是送院時可能做過皮膚移植。直到你的字條出現在桌上那天。佐晴梓的出現更讓我相信，你可能和我換了身體。有天淩晨我醒來，鏡子裏映出的眼睛是寶藍色的……每天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做，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對碧綠眼眸下翻湧的深藍，你知道嗎？一定是佐晴梓施了魔法的隐形眼鏡吧，所以大家才一直堅信活在世上的是我。每次大家誇我的手好看的時候我都很怕，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雙手……我可以感覺到啊，我不是傻瓜……

“雖然入住了你的身體，但我的肢體協調永遠不會像你那麽好，鋼琴也依舊是那般水平，只是體力好得不可思議。我當時一直以為，是老天為了補償我失去了你……

“尋找真相的那段時間我很恐慌，就像全世界都在對我欺騙。無論是你的存在，還是阿闵的去向，到處都在欺騙……經常有人來問我一些我沒有做過的事，無法應對，然後它們就變成了指責。有時候大家讨論一些事情津津有味，但一看到我靠近，就笑着不肯再說。校祭表演後我在舞林社的身份好像也變得很尴尬，尤其是夜會長在我面前的笑容，憂傷得總像我對不起他。呵呵，最後知道他那樣深愛着你，我真的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我一直以為那個雪天他已經告訴我真相了，結果卻是冰山一角。後來，他向我道歉，我不能說‘沒事’，我真的很難受。但是也是因為我搶了你的身體才會讓你們過得如此疲憊……”

“姐！不要再說了！你沒有搶！是我！是我一開始就下不了決心……都是我的錯……”薇璇哭泣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這一年的委屈要一起都哭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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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初笑，沒有睜眼，只是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繼續道：“不要哭了小璇，你不是遇到什麽事都不哭的嗎？這跟你到底有什麽關系？幹嘛自責？你想活下來，我也想啊。我真的沒有那麽善良。

“第一次我從鏡匣裏看到你活在現實世界的那天，我已隐約知道那是你的身體，我一直想說——小璇，我把人生還給你。但最後實在說不出來，心裏有個聲音一直說——你還沒有找到阿闵，你還沒有完成約定，你千辛萬苦考上了莛禦怎麽能放棄，你還沒有……還沒有做很多很多事情……而且鏡匣的那邊那麽黑，我很怕，我知道你也怕黑，可是……所以才虛僞地說——我們平分生命吧……小璇對不起……

“我一直很難過大家都在隐瞞我，哪怕是懷了善意，但隐瞞始終是隐瞞啊！就算是白色謊言，被蒙在鼓裏的人都會難過啊。可是後來，我覺得自己也很過分，明明知道身體是你的，卻故意裝作一無所知，只想活下去，甚至心安理得地把你的榮譽占為己有……”

“可是為什麽要自殺啊！小初你到底為什麽要自殺！”薇璇已經啞了嗓子，明明她為預防她自殺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為什麽還是逃不過這結局。“只要你還活着……只要我們都活着……就能想出辦法啊……”

“算了吧小璇，算了吧。”汐初的眼角也沁出了淚，隐瞞什麽的真的太累，說出來也算得到了解脫。“什麽叫‘只要我們都活着’？明明先要離開的人是你，不是嗎？如果我不是意外提前發現了絕筆信，如果不是昨晚沒有月亮，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初陽旋月陰晴變，浴火沐霖繞蔓結。碧血紋心豔陽冢，藍淚漫心悲月墳。莫癡莫忘莫放開，雙伴雙生雙奇現。’你以為讓佐晴梓封印我的記憶就沒有關系了嗎？火災前的學園祭上，我們遇到過被派出去歷練所以在慶典上開了占蔔攤子的佐晴梓，我們蔔了一卦，這就是占蔔詩。那時我們都以為這是玩笑，呵呵。還有我出院不久的傍晚在家附近遇到過裝作不認識我的佐晴梓，我也隐約記得。沒錯，佐晴梓把這兩段記憶都封鎖了，但小璇……我還有日記啊……”

“可是……”

“小璇，別可是了。我們是抵不過命運的——我到底是偷了你的身體。一開始和你活在一個身體裏，我那三年你不曾參與的記憶就變得模糊了。而最近，我越來越疲憊，越來越容易犯困，越來越不能支配你的身體，連記憶力都開始再度下降，甚至沒能馬上認出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天宇兄弟……”周圍的黑暗慢慢變薄，連同汐初的靈魂也慢慢開始透明，汐初依舊閉着眼，笑得溫和，“小璇，我不敢睜眼看你，如果這次再舍不得離開，就是一起死了。你怕豔陽冢，我怕悲月墳。豔陽冢挺好的，路上也不會感覺黑，離開的時候太陽還會暖洋洋地照着你，帶着夏天的氣息……”

汐初的靈魂越來越透明，開始粒子瓦解飄散……

“小璇，現在我很開心記憶恢複了，我很開心終于能清晰想起阿闵的臉了……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我真的很開心。夜會長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很放心。至于爹地媽咪，我寄了挂號信，等你回到這個世界，他們會知道真相并且好好愛你的。然後，可以麻煩你到攝影&寫生部跟一個自稱隐的社員說——謝謝他這麽久的等待，對不起，最終還是沒能完美地達成約定。對不起，小時候欺騙了他，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這句話是真心的……還有……”

汐初的顏色已經成了虛無，連話語都像天邊遙遠飄來的神谕。

“來不及了，小璇。好好活下去，我已經延長了兩年的生命，這兩年辛苦你了，謝謝……我把人生還給你……”

“姐姐！——言汐初！小初！——不要走！……不要走啊……”

周圍的陽光照進了黑暗，本來在黑暗中還有些光影的汐初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消失在了她最愛的陽光裏。豔陽冢豔陽冢，再沒有方才那黑暗的地方，将靈魂葬在另一個時空……

薇璇全身的力氣被抽走一般，流着淚，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知道真相後做何感想？_(:з」∠)_

在那麽多個我維護璇子的日夜，我一直在好奇你們知道真相的反應。

璇子真的不是迫害者啊……

能告訴蝦蝦你們現在的感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