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春宵帳暖

應迩在九無妄懷裏躺了好一會才轉暖,可緊蹙的眉頭和深抿的唇角卻一直沒有松開,體溫上升之後也随即開始發燒,因此九無妄更是不敢放松,一直抱着她,直到晚間才悠悠轉醒。

他本來是個閑不住的主,在床上躺了一個白天早就渾身發癢,但懷裏人狀态不佳,又不好松手,只能一手攬着人纖薄的腰肢,另一手用古怪的姿勢拿着兵書艱難地看着書。

因此,當應迩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就是半卷兵書,再略一轉頭,便是九無妄近距離的一張俊臉。

腦袋被凍住了反應不過來,怔了半晌,便立馬一個鯉魚打挺滾下了床,緊緊抱住胸口,杏目圓睜:“你幹什麽呢!”

九無妄看書姿勢本來就古怪,手臂又酸又疼,懷裏乍這麽一空,頓時失了平衡,俊臉在床板上撞了個結實,沒什麽好氣的說道:“本公子能幹什麽?你都快凍成雪人了,要不是靠我給你暖着,你早就涼透了!”

他決定收回之前誇她醫品好的事,知恩不圖報,該死!

應迩連忙低下頭,幸好幸好,衣服腰帶都算完整,可一想起自己居然被一個大男人抱在懷裏睡了一天,就忍不住臉紅如火燒。

她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和侮辱?

九無妄見狀嗤笑了一聲:“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在意的?再說了,你不是六哥的面首嗎?怎麽,沒陪過客?”

面首你個鬼!

你們全家都是面首!

若說她之前臉紅是羞的,那這會的臉紅,就該是氣的了。

但是她能怎麽辦?憤憤跺了跺腳,這人位高權重的,自己能奈何得了他嗎?

不能!

不僅如此,還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之身!

于是只好磨着牙憤憤行了禮,向他道:“那在下多謝九公子救命之恩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卻又被九無妄生生喝住了,他掀了被子披衣下床:“站住。”

言語之冰寒威懾,生生喝得她再跨不出一步去,低垂着眼眸不敢擡首。

九無妄捏住她下巴擡起她頭來,迫使她與自己直視,便見她像只炸了毛的貓咪似的,神色裏盡是不滿與生氣:“我猜猜,你現在,心裏是不是在想……”

他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全家都是面首,嗯?”

應迩神色一閃,有些尴尬,這人是蛔蟲成精了不成!忍不住咳了一聲,這才道:“在下不敢。”

九無妄松了手,冷哼了一聲:“不敢?這幾個字都寫在臉上了還不敢?”

她立馬轉了個身垂下頭去,悄悄的扁了扁嘴,不敢再多說。

瞥眼,卻見他伸手端了桌上的姜湯遞到她面前:“喝了,姜湯。”

她伸手接過了,便緊緊蹙起了眉頭:“冷的。”

“你以為這是哪?六哥的帳暖春宵啊?這是兩軍陣前!能找人騰出空來給你熬姜湯就不錯了,哪有空給你熱啊!”

她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抿了抿唇,躲開了目光:“我也沒那麽嬌貴。”說罷,便将那碗冷冰冰的姜湯一口喝盡,冰得牙齒直打顫,喉嚨都發疼。

放下碗,吐了吐舌頭,便向他道:“喝完了,我能走了嗎?”

“回來。”

“又怎麽了?”應迩剛跨出去的步子又無奈收了回來,神色更為憤憤了,這人到底要幹嘛啊,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九無妄正站在一口大木箱前翻翻找找,就從箱底翻出一個大包裹來,硬丢到她懷裏:“送你了。”

她将信将疑,一臉嫌棄地将那個又大又重的包裹打開了,見裏頭是一件鴉青色的灰狐毛領的大氅,用上好的汴繡技法繡了銀線祥雲睚眦圖,看起來價值不菲,總之絕不是現在的她能買得起的東西,忍不住目瞪口呆:“送……送我?”

九無妄倚着木箱,一臉無謂,語氣之中甚至帶着絲絲輕視:“現在軍中只有你一個大夫,你要是出了事,本公子手下受了傷的兄弟怎麽辦?再說了,本公子又不是柔弱的白面小生,戰場出生的人,沒你這麽嬌貴,不怕冷,也用不上。”

應迩怎麽會聽不出他語氣裏的輕蔑,忍不住磨了磨牙,這人性格可真惡劣!

“沒想到,外界傳聞生殺予奪殘暴乖戾的九公子,居然也有體恤下屬的一面嗎?”

九無妄擡眸冷眼一睨,顯然是不喜歡這句話,那眸中殺意和冷意,生生吓得應迩後退了一步:“呵,看在你醫術高明醫德端正的份上我才敬你三分,若是想找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修長而長有硬繭的手指往前一撥,利劍出鞘了一截,寒光熠熠。

應迩又咕咚咽了口口水,讪笑着往後退了一步:“不敢不敢,我這就去照看一下那些傷兵!”

伸手将那件嶄新的大氅抖落開來給自己披上,平添了三分英氣,而且這件大氅不愧材質上乘,極為暖和,也罷,看在這件大氅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待應迩走出營帳,九無妄才将衣服穿好了,拿上劍後腳也跟着一塊出門去,他抱着一個男人在床上睡了一整個白天,渾身僵硬又酸又疼,再加上本來就不近女色,現在自己都覺得自己怕別是有了龍陽之好吧,還是趕緊出門頂着冷風練練劍醒醒腦子比較好。

只是這劍越練越覺得那林安奇怪。

哪奇怪呢?

手感奇怪。

尋常男子的腰身,就算是唱戲舞袖的小清倌也不該這麽纖細啊?

可他是六哥的面首,又是正兒八經三哥的大夫,醫術之高超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總不可能是個女孩子吧?

難不成是自己見過的人摟過的腰太少了?

這練劍練到一半,滿腦子都是林安林安林安,只好氣憤地丢了劍,得,回屋睡覺!

大不了,等他治好了三哥,問六哥把他要過來再慢慢研究也就是了。

可他在床上窩了一天,哪裏還睡得着啊,翻來覆去沒個困意,便又抽出了那方錦帕來,上頭用獨特的技法印染着藍色的蘭花,栩栩如生,放在鼻翼下輕輕一嗅,還能聞到淡淡的藥香,回想起瘴林裏那苗女不小心被拉到懷裏那一下,身上也帶着這樣的味道,好聞,也莫名熟悉。

而應迩尚不自知,裹着九無妄給的大氅回了傷兵營,崔陽白天來看過,幾個能動的輕傷患都被他揪回軍中了,因此騰出不少位置來,今夜好歹是不用睡雪地了。

傷兵之中,有個小士兵打扮的人,不過十七八歲上下,正四處穿行照料,見了她來,便拱手道:“林大夫。”

“你是……”

“小的盧彥,家裏時代種藥的,在戰場上受了點傷,還是您救的我,早上崔帥來看了,見小的認得那麽一兩味藥,便囑咐小的代您照料一二。”

應迩仔細看了看他容貌,确實有些印象,似乎不過是受了點輕傷,包紮了一下罷了,正好自己忙不過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在我這,幫我打打下手,我去問崔帥把你要了來,也免得你在戰場上擔心受怕的。”

盧彥連忙跪下了,連連叩謝:“多謝林大夫擡舉!”

應迩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向他溫和笑道:“你累了便睡吧,我精神着呢,晚上的藥我來熬。”

盧彥讪讪笑着摸了摸後腦勺,有些憨厚還有些傻氣,向她點了點頭,又道了聲“多謝林大夫”,這才找了個空位鑽下睡了,顯然是累壞了,沒一會就傳來了呼嚕聲,應迩失笑,自搖了搖頭,複又掀了帳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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