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路無言, 葉霧白以為夏葵睡着了, 夏葵經過起初的震驚,慢慢放松, 根據她豐富的經驗, 這種事沒什麽好尴尬的,越在意就越不自然, 更何況,葉霧白很淡定,她為什麽要緊張。
章有為看她不爽又怎樣,做人入戲別太深,她向來不把看低她的人放在眼裏。
車子遇到一個紅燈, 葉霧白盯着儀表盤裏不斷閃爍的轉向燈, 腦子裏一直徘徊這一個念頭, 他忽然說:“晚上, 你陪我去吧, 舅舅那別擔心。”
半晌,夏葵帶着鼻音應了聲:“嗯, 我倒是無所謂, 可是,家宴我去合适吧。”
葉霧白沉吟道:“并非家宴。我需要你幫我查一件事。”
說到正事,夏葵終于動了動, 扭過頭看他:“什麽事?”
“我剛才問了師姐,怎麽會走那條路。”
剛才葉霧白一直低頭跟康瓊說着話,她以為是為了照顧康瓊的身體, 沒想到他是為了避人耳目。
夏葵将椅背調直:“她說了嗎?”
葉霧白回想康瓊虛弱到飄渺的聲音,說:“她說,想給舅舅一個驚喜,但事先沒有告訴他。”
“呵。”夏葵欠欠地笑了一聲,“這下,兩邊都沒問題了。”
葉霧白卻說:“有一邊在說謊。”
夏葵心頭一動:“晚上去是要查你舅舅?”
葉霧白偏過頭,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舅有一個什麽毛病嗎?”
夏葵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葉霧白一字一句,說出五個字:“酒後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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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第一反應:“店長,我可以解禁了?”
葉霧白沒想到她的關注點竟然在這裏:“這麽高興?”
“高興什麽,我這是為了正事。”夏葵板起臉。
她這般小情緒最近越來越常見。
葉霧白收回心神,繼續說:“但他酒量非常好,基本上沒有人能灌得醉他。”
“那他是沒碰上我。”夏葵豎起食指悠哉地搖了搖。
葉霧白不是在吓唬她:“我還沒見他醉過。”
夏葵的勝負欲被他激發了出來:“你知道以前梁見空的酒局,都是我去收拾的。”
“梁見空?”
夏葵怔了怔,竟然把這個人脫口而出了:“哦,有這麽個人。”
葉霧白何等聰明,稍一聯想,便猜出了他的身份:“是你說的頂頭上司?”
“嗯,算是吧。”
“他現在在哪?”
夏葵陷入了沉默,這日的陽光極其明媚,隔着車窗都能感受到熱度,好一會她才說:“他在陽光下。”
她這麽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葉霧白聽懂了,她混沌的過去,是一張困住她的網,她拖着這張網一直在尋找有光的出口,她自嘲比誰都狠,但其實心裏很明白要從泥沼中爬出來得付出多大代價,但她沒有為了掩蓋而做蹩腳的僞裝,她真實得讓那些冠冕堂皇的人自慚形愧,
他跳過了這個話題:“最近天氣是挺好的,不出去玩可惜了。等這件事告一段論,我們去自駕游吧。”
“自駕游?我以前經常會駕車跨省,但都是為了幹活,一路上沒多少時間玩。”夏葵來了點興致。
葉霧白望着前方,像是看到了通往自由之路:“我們可以租一輛車,花上個一個月的時間,走到哪玩到哪,你想去哪都可以。”
“你的店呢?”夏葵提醒道。
葉霧白倒是很看得開:“如果有這個機會,關上一兩個月又有什麽關系呢。”
夏葵打趣他:“我聽說你就是春節都不打烊,我以為店是你的命。”
葉霧白側過臉,擡了擡眉:“如果有更重要的事,也是可以打樣的。”
所以,自駕游就是比開店更重要的事嗎,夏葵突然覺得葉霧白個性裏也有灑脫的一面。
夏葵知道這事只是塊大餅,誰知道猴年馬月能實現:“行啊,到時候多叫幾個人,租輛大車一起。”
葉霧白空了兩秒:“其實,自駕游叫太多人反而難協調。”
“哦,我想想吧。”
夏葵歪過頭,想要兩個人的自駕游,是這個意思嗎?
葉霧白的側臉幹淨清爽,面色平靜,剛才那番話說得也好像很自然。
窗外的風吹亂了她的銀發 ,半是遮掩住了她眼角的笑意。
不知為何,她也蠻期待的。
下午,他們去挑了四瓶紅酒,兩瓶白酒,夏葵的主場是紅酒,白酒她也能喝,葉霧白覺得太誇張,被她以一句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頂了回去。
除此之外,她還想到一個事情,當即聯系了以前的兄弟,回頭跟葉霧白商量:“既然要去,不如再冒點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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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還未黑,他們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登門拜訪。
章有為親自給他們開門,看到葉霧白是一張大笑臉,轉到夏葵,笑臉僵了僵,但還是歡歡喜喜地把他們迎進門。
玄關還擺着一雙女鞋,夏葵見過。
她忽然覺得今天晚上可有的好玩了。
夏葵跟着葉霧白提着禮物進到客廳,章有為家一派歐式裝潢,走得是大老板的華麗風,客廳的一角已經擺放了幾袋禮品,他們的跟着在邊上放下。
“你說你,到舅舅這來還帶這些幹嘛,浪費錢。”章有為笑呵呵地責備道,“子憂也是,也買了一堆東西。”
說到人就到,何子憂從廚房裏出來,身上還圍着個圍裙,長發挽起,微微掉落幾縷,落在肩上,看來正在幫忙做菜。
她見到葉霧白總是主動叫他:“霧白。”
葉霧白淡淡地看她一眼,回了一聲。
章有為湊上來誇道:“子憂很早就來了,幫忙做了好兩個菜。”
說來也搞笑,聽昨天章有為的意思,葉霧白帶個女的回來,他都認了,可聽說是她,态度就立馬大轉變,何子憂在這裏,也不知是他授意還是這女的自己來的。
葉霧白依舊表情淡淡的,跟着稱贊了一句,很是敷衍的樣子。
夏葵面不改色地聽章有為誇人,她五谷不分四體不清,這方面是沒法主動去比試的,所以就很淡定地站着。
“還有兩道菜,馬上就可以吃了。”何子憂看了夏葵一眼,特意堆起笑臉,對她說,“夏葵,要不你也來幫忙,多個人動作可以快點。”
夏葵眼皮都沒擡一下,淡定地說:“我不會。”
“……”
章有為建議:“那霧白,你去幫幫小憂吧。”
夏葵突然撸起袖子,直接走到廚房裏:“不過,我能打下手。霧白,你陪舅舅聊會天吧。”
夏葵給葉霧白遞了個眼色:得,還是我去受苦,解救你于危難之中吧。
她早就看出來葉霧白不太願意和何子憂獨處。
葉霧白看她英勇悲壯的背影,既好笑又覺得有點舍不得,她是真不會做菜啊,玩刀厲害,但拿刀切菜,可以把自己手指剁了。
“小心點,別把自己切了。”他站在廚房門口忍不住提醒。
夏葵把他往外推,故意嗔道:“你別在這,你在這我緊張。”
章有為觀察着葉霧白看夏葵的眼神,心中一沉。
葉霧白好脾氣地被她嫌棄出來,剛一轉頭,對上章有為神情複雜的臉,他收了點笑。
章有為指了指書房,兩人到裏頭坐下,章有為給葉霧白斟了杯茶:“你這個女朋友,蠻特別啊。”
葉霧白輕抿一口,先是贊了一句好茶,随即淺笑道:“她是蠻特別的。”
“看來你挺喜歡她啊。”章有為一口灌下一杯茶,語氣不是太好,“你知道她有案底,還被多少男人玩過嗎?”
葉霧白捏着茶杯在手裏轉了半圈,低垂着眼眸,辨不清神色:“我知道她有案底。但她被多少男人玩過,這種事,不清楚的還是不要亂說比較好。”
章有為急起來:“小白,你就是太單純,容易被社會上的女人騙。你找什麽樣的我都沒意見,但不能是她這種……這種世人眼中的敗類在一起。”
“您能和胡炎打交道,又何必在意我的女朋友之前做過什麽?”葉霧白保持着對章有為的尊重,但語氣出人意料的強硬,“在我眼裏,她就是個有點特別的普通姑娘。”
章有為意外于葉霧白的反應,有些難以接受:“你這麽喜歡她?小白,你從小到大從來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大家最放心的就是你。你別被……你應該不會……”
章有為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葉霧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腦中忽然浮現她抽煙一個人的樣子,迷離、高冷、慵懶,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跟老子無關的表情。看到他的時候,她大概是高興的,表情慢慢豐富起來,貓一樣的杏眼帶着倒鈎,攝人魂魄。
他不禁露出微笑。
“和她在一起很出格嗎?可能我現在還做不到,但我想她快樂,享受做一個普通姑娘的快樂。”
廚房裏又是另一番天地。
來之前葉霧白跟她提過,章有為女兒在國外讀書,老婆也跟着去陪讀了,家裏就他一個人,家裏有個阿姨,跟了他很多年,平時幫忙打掃衛生和做飯。
廚房空間很大,一般這種人家自己不做飯,配置都要最好的,三個人忙進忙出竟然不嫌擠,哦,夏葵不是忙的那個,她是避免添倒忙的那個。
“小憂,能忙得過來不?”阿姨拿出幹淨碗筷,走到正在給燙調味的何子憂身邊問。
“我可以的。”
“哦,那我先去外頭把桌子擺好。”
“好。”
阿姨經過夏葵的時候,微笑着點了個頭。
夏葵也笑了笑,她手裏拿了根胡蘿蔔,咬得嘎嘣脆。
何子憂拿了個幹淨的勺子,兜了一口湯遞到她面前:“你嘗嘗,鹹不鹹。”
其實,何子憂長得挺好看的,文文氣氣一張臉,大家閨秀的模樣,雖然不是她喜好的類型,但總歸不錯,她通常都很優待美女的。
唯獨何子憂,非要先跟她杠上。
“不鹹,挺好喝的。”夏葵嘗了下,随口道。
何子憂自己也嘗了下,點點頭:“可以了。你幫我把隔熱手套拿來,就挂在水槽邊上。”
夏葵叼着胡蘿蔔過去,聽到背後的人說:“我其實挺理解你的,以你的立場,并沒有什麽問題。霧白想回避我,找你當擋箭牌,實際上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夏葵咔嚓一下咬掉半截胡蘿蔔,扯下手套,勾着嘴角,看不出喜怒。
何子憂正看着她:“我和他之間有點矛盾,你可能也看出來了,但我們很快會解決的,也不會麻煩你太久。”
夏葵轉過身,把手套遞給她,靠在水臺邊,眼尾微微挑起,懶散又敷衍地笑了笑:“我覺得做他女朋友挺好的,怎麽會麻煩。”
何子憂戴上手套:“我只是提醒你,不要陷得深,他總是這個樣子,對身邊人都很好,難免會讓人誤會。”
夏葵把最後一點胡蘿蔔塞進嘴裏,打了個響指:“多謝提醒,我回頭問問他。”
何子憂愣了愣:“問他什麽?”
夏葵拖着音,慢慢道:“問他,有多喜歡我。”
一邊說一邊打開房門,一轉頭,撞上站在門口的葉霧白。
他垂眸看她,眸色有點深。
不知站在門口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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