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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學期結束的時候,範倫海特裏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學員們選擇的課程不同,早結業的不願留下,一結束就離開了。蘇霓也屬于他們中的一員,卻因為沒地方可以去,安心地窩在這裏,直到克拉麗蒙問她,要不要出去散心。
散心的地點不遠,就在凱因星系內部,是一枚名叫“歐拉”的行星,是旅游專用星球。經過數代經營,這個行星擁有渾然天成的自然美景,比如雪白的沙灘、藍如純淨寶石的大海,還有和大海同色的天空。海中有魚蝦龜蟹,天上有各種飛鳥,沙灘上種有高樹,一副熱帶海灘的模樣。
不僅如此,經營者看透了旅行者的喜好,進行了相當精心安排。歐拉星上,一切都像是真正的自然景物,旅行者很難發現人工設施,也就不至于被它們敗壞胃口。
“看來,人類對自然的推崇,永遠不會改變呢,”蘇霓邊在終端上搜索,邊進行評價,“瑙西卡已經約我去她家鄉那裏玩,不過我不急,等正式放假也來得及。”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克拉麗蒙的話永遠這麽直接,聽上去十分爽快。蘇霓笑道:“去。不過只有我們兩個嗎,其他人去不去?”
“我的搭檔和你的搭檔?都去的。不瞞你說,我很喜歡歐拉的風景,每年都要過去逛逛。那裏經常舉行大型活動,基本上每個月都有狂歡節。人們把啤酒澆在身上,圍着火堆唱歌跳舞,親手烤熟自己釣上的魚。對了,違禁藥品和情色生意也相當發達,很容易醉生夢死。”
“你的形容已經讓我産生了幻覺。”蘇霓說。
“……為什麽?”
“啊,這很難解釋。感覺就像是,以前我做過一場夢,此時又回到了那個夢境裏。”
克拉麗蒙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卻也沒有追問,只說:“而且我認為,離開幾天也好,可以遠離那些無聊的人。”
也許因為蘇霓的話起了作用,沒過幾天,董事會就做出集體決議,同意所有學員進行基因測試和身體測試,以便确認藓蟲的寄生問題。在這段時間裏,無人能離開範倫海特,也很少有人能拿到進入許可,所以,很多喜歡往外跑的學員都憋瘋了。
等禁令解除,他們就馬上三五成群地出去游蕩。歐拉星只是選擇之一,不過因為是最近的選擇,也常被他們選中。蘇霓則比較關注藓蟲的問題,始終覺得危機迫在眼前,沒有出去游玩的心情。此時克拉麗蒙邀她同行,她雖然意外,卻不會拒絕。
更重要的是,最近,她遇上了一些令人相當不快的狀況。蘇北辰、公爵和瑙西卡警告她的事情,都一一在她身邊實現了。舉個例子,就在三天前,她目擊到一條流言,說她“其實長的也不行,實力也不怎麽樣,某某某比她漂亮多了,都是因為傍上了紫薊公爵,別人才不得不追捧她。”
那個時候,她的表情就是一串省略號。
這還不算最離譜的評價,甚至還有人說,她是紫薊公爵的情婦之一,因為蘇北辰和公爵的關系,她才被送進範倫海特,實際的實力根本不行。阿爾芙星上發生的事,誰都不知道真相,說不定是她擅自行動,導致了慘劇的發生。幸存者們迫于權貴的威勢,只能把她塑造為成功發出求救信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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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蘇霓已經省略號了很久。在她看來,當人家的情婦就算了,居然還是情婦“之一”,實在很沒面子。而公爵得到的待遇比她還慘,居然變成了個以勢壓人的貴族蠢貨。
最初的新鮮感過後,她便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一直低調的像平民,究竟是誰知道她和公爵有關,并且将此當作謠言材料?
曦雲嗎?那絕對不可能。蘇北辰和公爵交情匪淺,曦雲再怎麽讨厭她,也沒必要把哥哥和哥哥的朋友牽扯進來。因此,真相只有一個,即赫爾曼的親戚真的很恨她,故意給她添堵。可她都不在乎曦雲對她的看法,自然也不會在乎其他人。他們認為這會讓她困擾,實在高看她的臉皮了。
克拉麗蒙這麽說,自然是在為她不忿。
“從來沒有理過任何無聊人,但是呢,”蘇霓說,“我對貴族的好感真是……怎麽說呢,像扔進深淵的岩石一樣掉下去了。”
這是她的真心話,也是無奈之言。公爵和蘇北辰激起了她的好感,讓她覺得,貴族不愧是貴族,總比平常人更有教養。然後,曦雲和阿提密斯又将印象分拉低了不少。至于現在,她覺得貴族是一種人類,就像雞肉是一種肉食,已經完全沒了感覺。
克拉麗蒙也不在意,說:“你說過,你的幼年時期是在荒星域中度過,難怪如此。我沒有自揭其短的意思。但是,經過這麽多年的和平,人類從未遇過真正的危機,絕大多數貴族成員不再具備祖先的美德。說到底,他們就是一群坐擁優越生活條件,沉溺于物質享受,不喜歡別人觸犯自己的人。”
她這麽說,乃是因為她和馬克西姆均為貴族家庭出身,蘇霓也是蘇家成員,未免有點當着和尚罵賊禿的意思。可她的說法很直率,和蘇北辰私下的吐槽差不多,可見貴族圈子的腐壞程度。
蘇霓很誠懇地說:“我現在明白了。放心吧,反正我也沒對別人真有什麽期待。”
她們定下日期之後,便中斷了聊天。蘇霓掃視那些影響,不斷想象烤肉啤酒、藍天白雲,還有起伏不絕的海浪,竟對這趟旅程有了期待。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個具有萬千可能性的時代。雖然人類文明的傳承曾經斷絕,但生活在這裏的,畢竟還是人類。他們不僅喜歡看極端氣候下的神秘美景,也追慕着過往的地球風貌。
然而,即使懷着這樣的憧憬心情,當晚入睡之後,她沒能夢到海上沖浪,卻夢到了大批詭異的怪物。
這個夢與蟲族無關,她卻不曾被怪物驚醒。夢中,她的意識再次游離于畫面之外,冷靜地觀察着這些生物。沒有浩浩蕩蕩的大隊,沒有可能存在的危險,只有許多零碎的生活畫面。
這些怪物形體高大魁梧,形象如同神話傳說中的惡魔。有的具有食草動物的蹄子,有的四肢均為利爪,有的生出彎彎曲曲的長角,有的背後頂着數對黑翼。但它們的行為不像惡魔,反而像是具有高科技的智慧物種。
畫面展示着它們的各種場景,部分惡魔操作着電腦般的東西,那電腦是一個巨大的圓球,如同人類使用的終極智能形象。另外一部分則在進行日常生活,有飲宴的、玩鬧的、讀書的、甚至還有類似祈禱禮拜的行為。
進行禮拜的惡魔面前,矗立着一座神壇。蘇霓很想看看那神祇的形象,努力伸長了脖子,就在此時,畫面突然混合在一起,然後崩裂粉碎,讓她一下醒了過來。
“好奇怪,這些難道是蟲母真正的……朋友嗎?”
蘇霓不自覺地坐起身,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不住在內心問着自己。面對惡魔産生的熟悉感,與之前的感覺都不同。她直覺到,這是一個可以平等交流的種族,蟲母也和它們交流過。但交流結果是好是壞,對人類是否有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件事令她非常困惑,導致大家乘上飛船的時候,她還在到處打聽。這裏的人類不太信奉宗教,宗教團體的勢力很小,因此,很多人都沒有“惡魔”的概念。她只好打開虛拟屏幕,想着夢中出現的形象,在屏幕上畫出了幾只惡魔。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種生物?或者讀過它的資料?”
被她問到的人,無不齊齊搖頭,包括聯絡名單裏的那些。楊舟甚至問道:“你是不是從未學過繪畫?”
蘇霓氣結,用最禮貌的态度說:“你滾吧。”
事情總是這樣,等能想起來的時候,她肯定能想起來,卻通常太晚了。既然已經把惡魔的特征傳了出去,她便也不再着急,把注意力放回歐拉星上。
這是一個藍色、綠色、白色相間的星球,遠遠望去,很有點地球的風範。地表的植被覆蓋面積很大,都經過了精心設計。整個行星上,沒有任何煞風景的工廠和礦洞,連機器人都只有必要的服務類型。
公平地說,這裏的确是個度假的好地方,每一處都符合人類基因中的喜好。來到這裏,一般人都可以忘掉自己的煩惱和憂愁,懶洋洋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或者到海裏嬉笑打鬧,勾搭穿着清涼的心儀對象。
當然,仔細一想,事情就不這麽美妙了。歐拉星距離凱因星系的恒星較近,如果不是經過人工處理,沙灘上的人肯定會被烈日烤的睜不開眼。從這個地方,也可以看出開發者的用心,因為就連蘇霓也得承認,天上挂着的天體實在非常自然,和地球上的太陽一模一樣。
“怎麽樣,很漂亮吧,你看海底的珊瑚礁,還有那些小魚,”吃飯的時候,克拉麗蒙愉快地說,“我最喜歡的黃色和藍色,就是來自珊瑚的顏色。這裏水質清澈穩定,珊瑚顏色也非常純正。”
蘇霓穿着色彩鮮豔的裙子,戴着一頂寬大的帽子,感覺就像回到了地球上。她本應十分熟悉這個環境,卻因身份的轉換,又有着格外新鮮的感覺,不由心情大好。
封陵懶洋洋地說:“想起到這裏度假花的錢,我就沒那麽惬意了。”
蘇霓笑道:“你用的好歹還是家裏的錢,不用想着怎麽還。”
“诶,你的錢不是蘇家給的嗎?難道你真的是紫薊公爵的情婦?”
“你也趕緊滾吧……”
确定了蘇霓是真不在意,并非故作大方後,在他們眼裏,那些流言就是笑話般的存在。蘇霓總被他們開這種玩笑,又沒有把柄反擊,只好每次都讓說話人一邊去。可是,他們當成笑話,自然有人會相信,更有人會故意相信和提起。
不知是巧合還是特意設計,這裏餐廳的設置,也和地球差不多,頗有沙灘的清新風格。地上不鋪地板,全是幹淨潔白柔軟的沙子。沙子上,排列着數十張十米長的木桌,看起來蔚為壯觀。在客人較多的時候,整個餐廳都會坐滿顧客,帶來獨特的度假感覺。
由于時間比較湊巧,來自範倫海特的學員也不少。蘇霓等人随便選了張木桌坐下,個個帶着輕松的表情,等待克拉麗蒙介紹這裏的特色食品。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蘇霓便聽到了旁邊傳來的談話。
“姬星羅嗎?說實話,家父從來瞧不起他,對他的評價極低。他從父輩那裏繼承了爵位,異能也是由家族的遺傳得來,不知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整天冷着一張臉,對皇帝陛下也是這樣,簡直狂妄無禮。”
蘇霓一愣,向旁邊瞥了一眼,發現是四五個男性學員坐在那裏。說話的人一頭金發,嘴角噙着冷笑,從容地說:“明明有這麽好的先天條件,成就也不過如此。他在排行榜上排第三,連商人的女兒都比不過,不知哪來的底氣驕傲。如果給我們相同的出身,還有他出頭的地方嗎?”
另外一個褐發男學員說:“我最意外的是,像他那樣的人,竟會看上那種女人。我一直以為,只有帝國公主才配得上他呢。”
“誰知道是真是假,拉他來自矜身份也說不定。我只知道,如果他能退出樞密院,泰隆大人和基利安大人都會松口氣吧,令尊也會有更光明的前景。就在前陣子,他才無視程序,擅自把月神號帶進荒星域,這次又來管不該他管的事。如果每次出事,他都要來摻合一下,那麽皇帝陛下還是退位讓賢好了。”
起初,蘇霓還以為這對話是沖着自己來的,聽到後來,才意識到并非如此。這些人應該屬于對公爵不怎麽感冒的人,聚在這裏高談闊論,恰好被她撞上。
辯證地說,這也是件不太巧的事。
這個時候,馬克西姆三人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均帶點擔心看着她,不知她會不會不高興。蘇霓并不生氣,想了想,忽然站起身來,走到他們旁邊,笑問道:“幾位是範倫海特的學員吧?是不是異能者啊?”
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金發學員這才意識到,“那種女人”竟然就在這裏,吓的差點叫出聲,不禁向後縮了一下。但蘇霓面帶微笑,怎麽看,都不像懷有敵意的模樣。他想起她和蘇家不睦,以及平常夾着尾巴做人的風範,忽然有了惱羞成怒的底氣,也挂上了笑容,說:“是啊,我們都是,有什麽指教?”
“很好。”
話音未落,蘇霓抓在木桌邊沿上的手陡然發力,瞬間把這張桌子舉了起來。木桌十分沉重,在她手上,卻輕巧的像一塊普通的木板。
馬克西姆眼前一花,只覺木桌向兩邊一擺,将他們輕輕撞開。然後,它在空中翻了個身,帶着還沒吃完的肉食、沙拉、湯,狠狠扣在了那幾個學員頭上。蘇霓有意要給他們教訓,這一擊用足了力氣。悶響過後,這些人的腦袋竟撞破桌板,從上方戳了出來。幾張臉上都帶着迷惘的神情,似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直到此時,那些飛上半空的飯菜才紛紛落下,小半四散飛濺,大半澆在他們頭上。
蘇霓松開了手,又笑了笑,對他們說:“這就是我的指教,幾位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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