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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山指着的那塊屏幕上,顯示出一架黑白相間的光甲,正在進行太空航行。它的塗裝配色對比鮮明,機體寬而長,結構棱角分明,左手劍,右手盾,有種嚴肅冷峻的氣質,不愧“送葬”之名。蘇霓盯着它,觀察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天國送葬的主人正是绮羽。
迦山無視她的驚訝,還在進行詳細解說,“這架光甲并非蘇家所有,但它的伴侶機甲光焰,屬于蘇家的重要人物,蘇淵。女士,你還年輕,也許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我要告訴你的是,天國送葬的實力相當強大,貿然以普通機甲對抗,後果恐怕不會樂觀。”
蘇霓瞟了他一眼,笑道:“多謝提醒,但我也有義務告訴你,我就是蘇淵的女兒。”
話音方落,行動艙裏頓時人人噤聲,出現了詭異的靜默。有些隊員比較年輕,不知道蘇淵是怎麽回事,只能狐疑地打量她。迦山倒吸一口冷氣,将貴族氣質和身份抛到了九霄雲外,驚訝地說:“原來就是你!怎麽會是你!”
蘇霓見他反應這麽大,也跟着驚訝起來,“我以為剛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查過我的身份。資料庫那麽發達,只要輸入名字,再交叉搜索,連祖宗八代都能查出來。”
“首先,我不承擔那方面的職務,沒有那麽高級的權限,”迦山說,“其次,剛見面就去查對方身份來歷,是下等人才會做的事。”
“……”
天國送葬的飛行軌跡十分平滑,機體表面也做過保養,一點不顯老舊。可見光甲本身,還有裏面的機甲士狀态都不錯。蘇霓按捺着不安的感覺,看了看一臉猶疑的迦山,還有開始竊竊私語的隊員,笑道:“你知道蘇淵的女兒回來了,真是出乎我意料。那麽,你大概也知道,從未有人告訴我當年的事情。”
迦山的表情忽然冰冷下來,回答道:“我們現在沒有時間說這些。”
這是托詞,但也是真話。倘若一架光甲,或者一艘飛船進入掃描範圍,又屬于敵方勢力,就表示雙方之間的距離不太遠。要麽退避三舍,要麽準備作戰,要麽幹脆投降,沒有第四個選擇。就算迦山真想和她談談父母的問題,現在也不是什麽時候。
他已經公開拒絕。按照蘇霓的作風,理應送上體貼的微笑,把自己塞到一邊去,讓他可以布置戰鬥陣型。然而,她背負着對妮妮的虧欠,還有蘇淵和绮羽的生死之謎,心念電閃,最終還是沒有退讓,反而堅持着說:“我只想知道,绮羽逃離帝國星域,已經被認定為失蹤,是不是還沒有确認死亡?”
迦山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霓微微一笑,“沒什麽,我只想親眼見識一下天國送葬。你們大概很難戰勝光甲吧,主要靠戰艦和它周旋?然而,論靈活變通,戰艦又往往比不上光甲。即使張開了防護層,也可能被它以單點攻擊的方式,侵入防護層內部,直接傷及艦身。因此,我打算駕駛我的機甲,親自迎上它。你們可以配合我,也可以不管我。怎麽樣?這個要求夠合理的了吧?”
“你當我是傻瓜嗎?”她的話意味不明,還隐約帶着諷刺的感覺。迦山似乎也動了火氣,提高了聲音說。
“哎喲,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蘇霓這自然是明知故問。绮羽失蹤太久,才被認定為死亡,并未發現死亡證據。據說她也是一位出類拔萃的機甲士,所以才有資格擔任蘇淵的搭檔。她對他們的了解僅限于此,再深入下去就不知道了。她曾經懷疑過,說不定正因搭檔太久,日久生情,這對搭檔感情才越來越好,最後結成了法定伴侶關系。
但是,感情問題不過是八卦談資。最重要的是,绮羽看上去很不像省油的燈。只要她還活着,就不太可能讓妮妮流落到厄運之星上。即使逃亡途中出了什麽意外,也犯不上抛棄幼小的孩子,孤身離開。
考慮到這一點,蘇霓一直認為她已經去世,妮妮是孤女。但是,這時天國送葬忽然出現,便不能排除绮羽存活的可能。
就算她不說自己是蘇淵的女兒,迦山也不會允許她去迎戰。绮羽總算是蘇家的半個成員,身份又有些敏感。如果她真活着,還成了海盜首領,勢必要掀起軒然大波,這次任務也可能受到影響。他轉眼間就辨清利弊,寧可放着這個戰力不用,也不願她前去接觸它。
蘇霓含笑反問一句,其實已經在表達不滿。他心頭陡然一悸,外表卻還硬撐着架子,只說:“你對原因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總之,你就待在戰艦上,監視一下戰況。除非我更改主意,否則你不能離開戰艦。你沒有正式職位,若敢違背這個命令,別怪我把你送上軍事法庭。”
這些話說的非常不客氣,讓其他人都在擔心蘇霓會受不了。蘇霓卻只是凝視着他,忽然又一笑,爽快地說:“好,我就待在這裏,順便看看你們的戰鬥方式。”
她就這麽被遣送回了駕駛艙。
這固然是因為她拎的清,不想在這種時候發生争執,影響到接下來的戰局,也是因為她想先旁觀海盜們的力量。無論別人怎麽說,都只是別人的看法,不親眼看一看,永遠無法知道真相。不過迦山的做法并不算為難她。
趕她到駕駛艙,的确有着讓船員監視她的用意,卻也證明了,他并不擔心她挾持船員,做出不該做的事情。
塞拉娜號上的船員對她也都很熟悉,見她進來,最多掃一眼,就不再關注,均聚精會神地聽着迦山的指示。蘇霓見他們無人理會自己,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窩在椅子裏,舒舒服服地看着左前方。那裏正是塞拉娜號的主屏幕,足有一人多高,清晰地映射出船員想知道的情況。
在她的認知中,這件事可以分情況讨論。如果那位機甲士真是绮羽,說明她成了海盜團的首領,并且絕對不想回歸帝國。這種可能性小之又小,卻不能說不存在。真是這樣的話,她的實力相當不錯,天國送葬也一樣。人機合在一起,想必不是警備隊對付得了的敵人。等他們大敗虧輸,她再出去也不遲。
如果天國送葬被塞拉娜號擊毀,那麽基本上不可能是绮羽。她也做不了什麽,靜候他們拖回光甲殘骸,檢查屍體碎片就可以了。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出艙應戰,如何向天國送葬發出信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閃着微光的粒子幻化出文字,在太空中拉出一個橫幅,寫着:“我是蘇霓啊,不要打我。”
帶着這忽而忐忑,忽而平靜的心情,她終于看到了屏幕上的變化。敵我雙方均顯示出來,塞拉娜號是一艘小型戰艦,海盜那邊是一支武裝船隊。
飛船和戰艦的區別在于威力大小,用途定位不一樣,也有過武裝飛船擊敗戰艦的情況。
說是船隊,其實也就寥寥幾艘,看上去沒什麽威懾力。但蘇霓看着看着,忽然覺得它們的氣質酷似食人魚,正在露出尖利牙齒,圍向不小心落入水中的巨大獵物。而天國送葬的身影也在其中,作為在太空中作戰的光甲,它的大小比在地面上又有增加,幾乎比得上小型飛船。
雪鹫在地面作戰時,高度一向都是十米。此時經過了相應的改造,有着相應的機制。如果進入太空,那麽系統啓動之後,會另外添加一些部件,變成十五米左右。這身高比人類綽綽有餘,比光甲大有不足。以這種裝備,去和曾經很有名的光甲作戰,自然存在無數困難。
蘇霓表面仍很悠閑,心裏卻難以決斷。她知道,就算機甲士不是绮羽,也八成和绮羽有關。天國送葬尚在,主人卻不見蹤影,那麽得到光甲的人,多半會知道她的下落。就算不為自己,只為給妮妮一個交待,她也要弄清楚這位駕駛者的情況。
現在,唯一的問題在于,迦山會不會給她接觸它的機會?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主屏幕,卻喚出了終端界面,給蘇北辰發去一條信息,“你應該知道天國送葬吧?它的駕駛艙在哪個部位?”
戰事開啓後,蘇北辰未接到委任,不像公爵那麽忙,常有機會解答她的疑問。由于他本人樂意這麽做,蘇霓便不和他客氣,常常問他問題。這一次,他仍迅速回複了消息:“知道,它的構造非常特殊,駕駛艙在頭部。怎麽了?”
駕駛艙在頭部,是個很危險的設計,容易成為敵人攻擊的靶子。如果有個從未見過人類的物種,發現光甲是這種人形兵器,首先攻擊的地方,當然是看起來很明顯的頭部。绮羽果真是位奇特的機甲士,竟會選擇頭部為藏身地。
蘇霓緩緩說:“我倒沒怎麽,但是,今天我見到了天國送葬。它還在運行,還在被人駕駛,還活躍在太空裏。可它已經是海盜的座駕,不再屬于帝國。”
“……”
“我母親還活着嗎?”
“我不知道。”
“那麽,就你對它的了解,我應不應該去接觸這架光甲?”
蘇北辰沉默了很久,顯然對此感到震驚,正在思考利弊。蘇霓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成拳,支撐着自己的下巴,掩飾着自己的猶豫。她看着屏幕,順便又送了新的信息過去,“你知道,我正在執行公爵安排的任務,跟警備隊同行,圍剿一夥海盜。可海盜的首領駕駛着天國送葬,所以,誰被誰圍剿還說不定。我想,如果事情有變,我大概別無選擇吧。”
像是要證明她的判斷一般,屏幕畫面陡然變化。雙方都進入了攻擊範圍,第一波攻擊開始了。
主屏幕畫面旁邊,就是熱成像的屏幕。無數不同顏色,不同溫度的光線跳來跳去,進行各種奇異的轉折變幻,偶爾是星狀射線,偶爾連接成光幕,正是塞拉娜號和海盜船隊以艦載炮互射。有些攻擊被防禦系統攔截下來,大部分被完美回避,只有一兩發正中艦身,使得整只戰艦都在微微顫抖。
武裝飛船開始高速行動,四散分開,以前後左右上下的方式,包抄比它們體型大的戰艦。天國送葬卻沒有動彈,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仿佛漂浮在無盡虛空中的神靈,靜靜打量着它的敵人。
就在這時,警備隊的機甲們躍出艙外。機甲體型雖小,動作卻非常靈活,分為兩組行動。一組以變幻莫測的移動路線,沖向靜立空中的光甲。另外一組不管他們,圍向離自己最近的飛船,同時要求戰艦進行配合攻擊。
那艘飛船似是沒想到有這麽多機甲出現,想閃躲的時候,已被圍在了中心,難以脫身。隊員中有不少異能者,有些異能适合太空作戰。想必用不了多久,飛船就會被徹底擊毀。
蘇霓并不說話,耳邊聽着駕駛艙裏的交談,還有和在外作戰小隊的聯絡,表情卻越來越凝重。這并非是他們的戰鬥能力太差。相反,迦山的評價并非自賣自誇。這些隊員意識果斷,動作敏捷,相互之間又有配合。
她甚至認為,即使沒有塞拉娜號的火力支援,負責攻擊的機甲也能解決掉那飛船。
然而,她十分清晰地感覺到,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海盜們表現出來的實力,并不符合法艾文的描述。而且天國送葬就那麽停在那裏,也讓她覺得非常不對勁。
剛才交談的時候,她已經把影像傳送給了蘇北辰,作為天國送葬出現的證明。直到這個時候,蘇北辰才作出了回答,“我不建議你輕率行動,但是,如果局面真的很糟,你就去吧。不用理會治安官的命令,他要找麻煩,就讓他找好了。”
“你覺得绮羽還活着嗎?”
“我不這麽想,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天國送葬現在的主人,一定聽說過它過去的主人。哪怕幾經轉手,也能從他口中打聽到來龍去脈。”
蘇霓維持着那個姿勢,點了點頭說:“我也這麽想。不瞞你說,我也想試試最近的進步呢……糟糕了!快讓機甲離開!”
她驀地站了起來,緊緊盯着屏幕。随着她的喊聲,屏幕之上,忽然出現了每個人都不想看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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