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黑街裏的小屋

赫景從自助百貨店內提出了一個快件包裹,他在過來的途中下了訂單,這會正好提貨。

聽到磁控門開啓的聲響和腳步聲,森收回落在“禮物”身上的視線,他朝赫景走去,準備接過小雄蟲手上的物品,那是一個看上去頗有些分量的包裹,他理應主動過去替對方攬過重負。

“不用。”赫景避開了森準備接過包裹的蟲爪子,他颠颠自己手上的包裹,“這個不重。”

包裹看起來雖大,不過是因為其內有多個不同的盒子累加在一起,才使得視覺效果上顯得龐大,但實際上整體重量沒有多少。

“禮物”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赫景手中的包裹,剛剛赫景走進自主百貨店時,他便全神貫注的盯着百貨店看,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這類購物方式,黑街之外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鮮。正在思考着雄蟲手中的包裹裏究竟是什麽,就看到那個包裹朝自己遞了過來。

“……給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錯了這番動作代表的含義,“禮物”看看包裹又看看赫景。眼神裏分明已經流露出【好好奇】,【好想拆】,但垂在身側的手依舊謹慎的垂在原位。

赫景看見屬于對方的一只蟲爪悄悄彎了彎手指,“給你。”

作為禮物被送出,衣着上自然需要合乎“禮物”的形象,雌蟲身上原先所穿着的衣服幾乎稱不上衣服,在赫景看來那只是一些勉強遮擋着關鍵部位的碎布條。這會對方身上披着的是森的外套,成年雌蟲的外套能将對方的大半個身體都嚴實包裹住,雖形象上有些不倫不類,但至少比先前幾乎無法走出艙室的裝扮好。

赫景原本是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準備讓對方套上,然而森當然不可能讓小雄蟲在夜間的低溫裏脫了外套,只穿着着裏面禦寒指數普通的禮服內裝前往黑街,他拿自己的外套換下了赫景的。

包裹內的數個盒子裏裝着從內到外的全套衣物,赫景讓“禮物”回到飛行器艙室內換衣服。

說起來,還沒有問過“禮物”的名字。

等候對方更換衣服時他忽然想到。

在換完衣服的雌蟲從飛行器內鑽出來後,赫景問起對方的姓名,“禮物”沉默了半晌,搖搖頭,“沒有。”

赫景下意識反問,“沒有?”

“沒有。”

哪怕是收容中心的孤兒,都會獲得中心發放的名字,而眼前的未成年蟲雖然住于黑街,卻沒有被收容中心定期派出巡檢隊帶走,說明對方至少還有一名可當做他監護蟲的長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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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身旁有監護對象,便不該沒有名字。

心裏的疑惑又增加一項,赫景看着他的“禮物”顯然對這個話題有些沮喪的神情,決定将這個疑問暫且擱置,他們馬上就将見到對方不惜送出自己也要換取藥劑救治的對象,那只蟲必定就是“禮物”的現任監護蟲,赫景的直覺告訴他,這些疑問都可以在那只監護蟲處得到答案。

——

入夜後的黑街成了名副其實的“黑街”,這裏是外來蟲員和中心區流放者的聚集地,它原本并不是一條真正的街道,只是恰好存在于中央城區的邊緣。

已經超出城內的監管範圍,卻又還沒完全的脫離這座城市。

城內的一切公共設施這裏都看不見蹤影,公共照明更是想也不用想,站在街道口一眼望過去,只能看見寥寥幾戶自建屋中透出了一星半點的微弱燈光。大部分黑街的成員在夜間都不會點燈,蟲族的優秀夜視能力讓他們在夜間也能清晰視物。在黑街內不開燈,一來節省一筆開銷,二來在黑暗裏,有光的地方更容易被盯上。

沒有誰會閑來無事在夜晚時光顧黑街,深夜的外來者對于這處黑戶的庇護所來說,是随時可能讓本就不易的生活更雪上加霜的威脅。

那零星幾點微弱的光亮,在赫景三蟲踏進街道口那條分界線後,接連快速熄滅了。

“禮物”輕車熟路地帶着赫景與森走在黑暗裏,他們繞過了幾座廢棄材料堆,又繞過了幾座生活垃圾堆,在那廢棄材料堆和生活垃圾堆間,還掩蓋着幾處廢棄材料板搭成的簡易房屋。

乍看上去這裏黑暗又寧靜,但只要稍微将注意力凝聚到感知能力上,就能察覺各個黑暗角落裏投來的打量目光。

黑街住民們全都隐匿在黑暗裏,暗暗觀察着這深夜到訪黑街的外來者。

森原本還擔心着赫景會不習慣這樣的場所,但赫景神色自然,沒有對映入眼中的髒亂露出任何厭惡情緒。

赫景熟悉着這樣的地方,他雖然還是第一次踏足蟲星上的黑街,但他早已在其他星球上見識過黑街的模樣,某幾個當初停駐時間還算久的星球,那裏的黑街他甚至比本地居民還要熟悉。

“到了。”

在某一處雜物堆前,“禮物”停住了腳步,赫景在他指點之下才看見雜物堆的背後還有着一間低矮的小屋,看上去至多一個标準單間的大小,廢棄材料板拼接着圍城的牆壁及屋頂,屋門處是最傳統的老式推拉門,同樣是由廢棄材料板制成。

貧窮,簡陋,看起來連幾場大風都禁不住,外牆壁上有着不少修補痕跡,應是已經遭遇過房屋遭到意外而破洞的情形。

還不待赫景說上一句什麽,那間完全稱得上危房的小屋裏起了一陣響動,像是什麽東西翻倒在地的聲音。

“禮物”立即朝門口跑去,赫景跟在其後,屋門連一把老式的鎖也沒有,門一拉即開。

還來不及打量這間簡陋至極的房間,目光就已經被正趴伏在地面上的蟲吸引走。

那是一只成年雌蟲,身體瘦削的可怕,衣服像是被什麽浸濕過後又自然幹涸,已經失去了布料本來有的柔軟,像金屬片一般呈現出了【硬】的質感,還散發出難聞的味道。雌蟲特有的翅翼在對方身後張開着,幾乎占去整個房間的空間,但那翅翼并不像其他正常雌蟲那般威風凜凜,反而頹靡的低垂着。

成年雌蟲的翅翼上本該密布堅硬有力的骨刺尖刃,可赫景清楚看見,那一雙翅膀上的骨刺尖刃已經損壞了大半,像是不慎沾到了什麽腐蝕性液體,連帶骨翅也一并被蝕出許多坑坑窪窪的小坑。

“雌父!”

“禮物”撲到趴在地上的雌蟲旁邊,想将對方扶起來,赫景蹲下身幫忙。

雌蟲顯然此時是有意識的,剛剛應該是因為感受到了幼崽就在附近的氣息,想要出門來尋找幼蟲,但久病的身體實在無力,在行動時碰翻了屋內的物品。還沒有完全起身,雌蟲就擡起臉去仔細查看自己離家多日的孩子,他的視線停留在這一身絕不可能出現在黑街的整潔着裝上。

“我回來了,還找到了願意付藥錢的好蟲。”

“……”

看見整整三周不見的孩子後,神色動作裏都充滿了關切之情,但卻沒有一句詢問幼崽的問話,雌蟲全程都安安靜靜,只用眼睛和有些無力的手去觸碰“禮物”。在聽到“禮物”的話胡,他才看向另外兩位就這麽進了他的家中的不速之客。

房屋面積本就有限,雌蟲的骨翅又因為受傷後無法縮回而舒展着,當“禮物”和赫景先後進入屋內後,森便根本沒了再踏足的餘地,他幹脆站在門口,只等待着任何有需要自己出力的時刻再進去。

因赫景與那只少年雌蟲都是背對着門口方向扶起地上那只雌蟲,森原先連雌蟲的臉都看不見,在對方擡起頭朝門口的他打量時,他才終于有了和對方目光相接的機會。

“!”

“!”

驚愕同時出現在了兩只成年雌蟲的面容上。

“你……”霎時間想通自己會認為赫景的“禮物”十分眼熟的原因,森驚訝之下,下意識往房間內邁了一步。

這一步像是觸動了屋內雌蟲的某個警覺開關。

哪怕先前表現出來的身體況狀已經極其糟糕,整只蟲都處在虛弱中,那雙受損的翅翼仍是勉力合起,雌蟲抓着自己一臉莫名的幼崽,開始盡力朝森的反方向退去。

“我不是來抓你的。”森迅速道,他盯着随着對方動作而在地板上拖拽出的濕潤印記,那看起來像是組織液一般的東西讓他皺起了眉。

他的話語讓後退中的雌蟲停了停,骨翅将幼崽掩蓋在保護範圍中,一身髒亂的雌蟲盯着他,甄別着他話語的可靠性。

“雄主已經過世了幾月,新的家主沒有要求繼續執行當年的指令,所以那份命令已經被消除。”

“……”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怎樣複雜的神情,在聽到“過世”時先是一呆,随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接着聽到命令被消除後,身體的防禦狀态終于減輕了些許,神色裏夾雜了一絲放松。

赫景在一旁靜靜注視着轉變發生,他知道森很快會給他一個解開他困惑的答案。

關鍵詞是【雄主】和【指令】。

赫景第一次聽說原來自己的雄父當年還有未被完成的指令存在。

目光在屋內的幾蟲上轉了一圈後停留到森身上,正好森也将視線投向了赫景。

在出聲前,赫景察覺到森小小平複了一下呼吸,才對他介紹了屋內這只狀态差到極致的雌蟲,“這是您雄父的第四名雌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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