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婁大哥你真好
婁飛钰還在等着他的回答, 施鴻沁喝幹碗裏的桂花酒,直接起身,然後抽出腰間軟劍, 挑起空空酒碗,當場來了一套天蠶劍法。
只見酒碗在軟劍上晃來蕩去,但碗底像是死死粘在了柔軟如娟的劍身上。
施鴻沁一開始僅僅是簡單的耍弄一下,等察覺到婁飛钰的視線專注,心裏一角像是被輕輕碰了一下, 不由得認真起來。
覺得只有天蠶劍法不夠。
他一時興起, 帶了幾分別樣的心思,将從未在人前展現過的劍法展示給婁飛钰看。
軟劍驀地繃直,帶着幾分淩厲且有流光四溢的劍影。
少年身形翩跹,周身仿若有流光溢彩環繞,天邊的霞光落在黃綠交加的衣衫上, 好似披上了一身彩衣, 與少年神采飛揚的樣子結合在一起,竟讓人心馳神往。
一招一式皆是無比熟悉的劍法招式,應溪寒的心情卻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 他得見師父使出玉流劍法, 滿腔熱血, 只為以後能和師父一起大殺四方;如今看到施鴻沁帶着點得意的表情使出同樣的劍法,要是他人, 他早就一刀送上去,現在卻只是站在原地,什麽都沒有做。
應溪寒看着空了的酒碗出現在他面前。
施鴻沁繃得筆直的軟劍上依然放着酒碗,言語掩不住痛快:“婁大哥,再給我倒一碗?”
“自己倒去。”應溪寒說着, 把酒壇一抛,施鴻沁連忙收劍接住。
只有花架子。
應溪寒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生氣。
施鴻沁不明就裏,呆立原地。
婁飛钰一改先前和顏悅色,言辭犀利道:“就算知道玉流玄訣錄裏藏着劍法,連劍意都沒悟出,你在炫耀什麽?”說着還帶上了莫名的情緒,“我聽說新秀大比你無法拔得頭籌的話,就要去梅霜宗做女婿,你現在觀止後期,連大圓滿都沒達到的功力,确實無法從一個個天之驕子裏拔得頭籌,怕是真要去梅霜宗了。”
施鴻沁抿了抿唇,不明白為什麽婁飛钰生氣了,只能把這些都放在OOC的人設上,剛剛好起來的心情也跟着變差。
他不想顯得弱勢,故而挺直腰杆,直視婁飛钰:“我沒有。可我就是悟不出劍意。算了,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就去梅霜宗做女婿算了!”
連說四個算了,施鴻沁抱緊了酒壇,将桃花眼瞪得圓圓的,情緒激動地自暴自棄起來。
他從不曾這樣對人發過脾氣,說完這些話後就有些後悔了。
上輩子因母親的病,他少年老成,早早懂事,明白這樣只會讓母親越發癫狂後,就再沒有發過脾氣。
他隐忍着、隐忍着,忍了二十六年,忍得忘了怎麽發怒,只會自我寬解然後用微笑處事。
結果,今天就這麽對着無骨的婁飛钰爆發出來。
他明知婁飛钰說的沒錯,往日裏他也一定會馬上道歉,可這一刻卻什麽都說不出。
只是低着頭,盯着酒壇裏晃動的桂花酒。
應溪寒沒想到施鴻沁會突然情緒爆發,更加不快起來:“之前你和你師父還有步掌門拉拉扯扯的,不就是在說這件事?我看步掌門很滿意你,但你師父并不想放你走,所以,你現在打算放棄你師父,去步掌門那裏嗎?”
少年緊抿嘴唇,像只想要收起渾身硬刺的小刺猬,可硬刺卻不聽話,還是狠狠豎着防禦的那種。
來到這方天地後,這個施鴻沁除了練武和做甜點時勤快些,之外的時間都給人一種懶惰散漫,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感覺。
施鴻沁面對他魔教教主的身份時,還是一幅沒臉沒皮欠揍樣子,怎麽面對婁飛钰時就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了?
還記得這個施鴻沁在文字裏是喜歡他的,雖然現在那些文字也做不得準,畢竟施鴻沁當初離開的非常堅決。
但應溪寒還是忍不住猜測,難道是少年不願意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出軟弱?
如果真是如此,他都看到對方這幅糗态了,要是被施鴻沁知道真相,不知會有什麽表情,會不會直接哭出來?
這麽一想令他有些惡寒。
而自己剛才又在置什麽氣?
在施鴻沁聽來,婁飛钰剛才的用詞是在揶揄自己,他更加煩躁,橫眉怒視:“我們沒有拉拉扯扯,不過是步掌門發現我是他的侄子,想讓我認祖歸宗。至于師父,現在整個凰極宗都知道他癔症嚴重,他只是将對步慕青的愛轉嫁我身上罷了。他們對我如此看重,都是因為步慕青……”
眼裏劃過一抹難過,施鴻沁又重複了一遍:“都是因為步慕青。”
上輩子,母親是因為父親而對他寄托厚望,穿越後他背負着名為步慕青的生母身份被大家如此争搶,怎麽想都差不多。
施鴻沁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這些,這時才發現還是悄然形成了心結。
現在說出口,終于輕松了一些。
他扯了扯嘴角,重新擡頭,一陣劍氣忽然撲面而來,他愣在原地,揚起發絲斷去幾根。
婁飛钰執劍,刻意道:“拿起你的劍。”
這在施鴻沁的意料之外,他茫然半晌,回神後仰頭灌下剩下的桂花酒,然後一摔酒壇。
當酒意上湧,他一翻劍身,酒碗也掉在草地上碎成兩半,劍勢起,與婁飛钰切磋起來。
這場對招來的莫名,婁飛钰沒有使用詭影步,然而,洶湧的劍意便猶如陰冷的惡鬼一般襲來。
戾氣萦繞不去,每一劍都好似切割血肉般讓人有種皮開肉綻的恐懼感。
如果對戰之人産生懼意,便是婁飛钰擊穿破綻,從而讓人一命嗚呼的時刻。
一剎那的領悟讓施鴻沁心神一凜,他壓制着胃裏翻湧的惡心,屏息凝神感受着駭人的劍意。
當玉流劍法一一被化解時,他知道自己注定敗北。
而他已渾不在意。
山崖上,劍光随着人影翻飛,夕陽日漸西斜,月光灑向大地之際,施鴻沁終是被逼入絕境。
森寒劍意絲絲縷縷纏在施鴻沁身上,只要婁飛钰一聲令下,就能讓他體無完膚。
回過神時,施鴻沁自己身後已是萬丈深淵。
婁飛钰的劍刃就橫在他的脖頸處。
月光下漆黑的眼眸無波無瀾地望着他,好似望着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
一瞬間,施鴻沁覺得婁飛钰要把他殺了,恐懼如同藤蔓般攀附而上,可一想到這人是婁飛钰時,一切又都煙消雲散。
這場架打的他脾氣盡消,他想都沒想,用手指碰了碰冰冷的白玉長劍,看着婁飛钰眼皮跳了跳,笑了笑,道:“樂水和我說他感受過婁大哥你的劍意,原來是這樣的。”
婁飛钰收起長劍,施鴻沁腳後的泥塊忽然一松往崖底掉落,施鴻沁腳下一滑,就要掉下去——手臂便猛地被人大力拉住,往前一拽,婁飛钰連退好幾步,施鴻沁依慣性往前摔去,直接摔在婁飛钰胸口,臉差點就撞上婁飛钰的下巴。
要不是婁飛钰閃躲及時,他這一撲就要湊到對方的脖頸處了。
其實掉下去也沒事,反正自己能禦劍,施鴻沁這麽想,但又很喜歡這種被關心的感覺。
山崖的風早已吹幹切磋出的汗水,施鴻沁似乎又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拿鐵香味。
他腦袋一歪,輕嗅婁飛钰的脖頸,看到的卻是豎領,揉了揉眼睛,視界裏的東西好像有了重影。
婁飛钰渾身不舒服似的又後退幾步。
他沒意識到這點,還傻笑道:“謝謝婁大哥,你真的好好啊。”
應溪寒突然聽到施鴻沁誇自己,心情微妙。
一壇酒的量少年已露醉态,酒量太差。
“回去吧。”
應溪寒轉身就要走,衣袖倏然被扯住,他要甩開,施鴻沁還是緊緊抓住,猝不及防的,整個人直接靠到他背上,嘿嘿一笑,甩起酒瘋:“婁大哥,背我。”
腿沒摔斷,背什麽背。
應溪寒扭頭對上施鴻沁彎起的眉眼,看到裏面的依賴,閉上微張的嘴後,說“等下”,聽到施鴻沁音調上揚應了聲“好”。
他快速地拿出抑制丹,一連吃了好幾顆才彎下腰看向少年猴子屁股似的臉。
施鴻沁笑着後退幾步,像個頑皮的孩童,氣勢洶洶地朝應溪寒這裏沖過來,在即将靠近之際,猛地一跳,瞬間跳上他的背上。
“啊——!有人背我啦——!”施鴻沁跟個小瘋子似的大叫起來。
一定是被岑意遠傳染的。
小瘋子靠在他肩頭,開始嘻嘻笑起來,應溪寒穿着豎領衣服,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他突然覺得後悔,剛才那一劍就應該劈下去,或者剛才施鴻沁腳滑掉下去時,就應該一劍刺上去。
不一會兒,小瘋子仰天對着滿天星鬥,伸出修長五指對着夜空虛握,大喊道:“我想要我的劍意是自由自在的風!”然後又像是說起秘密似的,彎腰湊到他耳邊,輕輕說:“想往哪裏就去哪裏,到時候婁大哥和我一起,好不好?”
小瘋子前言不搭後語地詢問。
什麽亂七八糟的,應溪寒的耳朵因說話的氣息而燙起來。
“劍意哪有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天真。”
說來那方天地的施鴻沁劍意猶如無堅不摧的利刃,就像他不茍言笑的性格一樣。
再看背上這個……
應溪寒心情複雜。
“你應該哄哄我,我都說要帶你一起了,你怎麽不回答?”施鴻沁有些委屈,語無倫次道。
怎麽,本座還要感恩戴德被你帶着嗎?
……他不跟酒瘋子一般見識。
應溪寒不耐煩回應道:“好。”
施鴻沁根本聽不出語氣裏的敷衍,開心地“耶”了一聲,然後趴到應溪寒的肩頭,哼起應溪寒從未聽過的曲子。
他沒去想為何沒有禦劍前行,只是背着少年,慢慢走向距離有些遠的小院。
“婁大哥,你怎麽那麽好呢。”施鴻沁下巴磕在他的右肩頭,不知第幾次說。
應溪寒聽得煩了,嘴角卻莫名其妙的勾起來,淡淡地問道:“有多好?”
“……”
施鴻沁像沒聽到他的問題,他扭頭看了看,就看到少年不知在發什麽呆,有些無趣,正打算加快腳步,右耳忽然被溫暖的唇舌包圍,緊接着牙齒輕輕地在耳尖輕咬。
應溪寒渾身一激靈,差點把得意忘形的施鴻沁摔倒地上。
施鴻沁像是感受到危機一般,立馬松開他的耳朵,砸吧了兩下嘴巴,囫囵道:“巧克力怎麽不甜呢。”然後腦袋一歪,徹底醉得不省人事。
應溪寒耳朵通紅一片,抓着施鴻沁雙腿的手默默使力,又羞又怒。
也不知哪裏來的念頭,他一只手狠狠拍了幾下背上小瘋子的屁股。
小瘋子發生嗯嗯嗚嗚的聲音,但還是沒醒,他卻有些做賊心虛,快步走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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