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237號房

傅藍嶼睡醒時, 發現喬雲铮依然坐在沙發上, 垂眸注視着手裏的鏡子,不知在琢磨些什麽。

她起身下床,疑惑湊上前去。

“你這從哪弄來的?”

“一樓的宴會廳。”喬雲铮道, “我臨走時發現有一位女觀衆,她把鏡子丢在了腳下,卻沒去撿——我感覺這鏡子可能有點玄機,就帶回來了。”

游戲穿越久了,該有的意識必須要有。

這面菱形的鏡子精致小巧, 背面雕着不知名的花紋,并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更不能确定它就是線索。

但它既然突兀地出現在了宴會廳,想必也有它的意義。

“沒想到你出去這一趟,還有意外收獲。”

“收獲不止于此。”他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還遇見了餘梅。”

“哦?說什麽了?”

“她想跟我結盟, 還慫恿我殺了你,承諾殺了你就給我重要線索。”

傅藍嶼神色意味深長:“你怎麽回答的?”

喬雲铮笑意更深:“我說會考慮考慮。”

她略一挑眉,将鏡子扔回到他懷裏:“現在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我覺得不妥。”他語氣一秒正經, “她不如你美,也不如你聰明,我認準一個搭檔就是長久的事, 不會中途變更的。”

傅藍嶼微微眯起眼睛,她雙手撐在膝蓋上,故意湊近他, 淡聲調侃。

“那你還挺立場堅定的,我是不是該誇你有眼光,或者感謝你大發慈悲留了我一命?”

誰知話音未落,喬雲铮忽而傾身,主動又往她的方向靠了靠,他偏過頭,看起來仿佛作勢要親她。

縱然是傅藍嶼,這瞬間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直起腰來。

“幹什麽?”

喬雲铮并不在意,他笑吟吟重新倚回沙發,眼神清亮又溫柔。

“是你先惡作劇的,可不怪我。”

“……”

“藍妹,耳朵怎麽紅了?”

傅藍嶼摸了下耳朵,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面無表情背過身去。

“煩死人了你,說正事,程媛先前不是還懷疑餘梅了嗎?你看餘梅的表現,有沒有什麽異常?”

“的确,有異常。”

“什麽?”

喬雲铮思忖片刻:“餘梅把妝卸了,手臂上

的紗布也拆了,幹幹淨淨的,什麽傷口都沒有。”

這幾乎完全推翻了她與他之前的猜想。

傅藍嶼微怔:“也就是說,餘梅根本就沒受過傷?那她使這麽個障眼法,還不使到最後,有什麽意義?”

“我也奇怪,這并不是正常玩家該有的思維,她這麽明着打牌,明明對自己毫無益處,只會讓別人對她更加警惕。”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對餘梅的突然轉變,還是毫無頭緒,最終決定暫時擱置。

總之今晚,先去237號房間看一看,才是重中之重的任務。

是夜,外面依舊雪虐風饕。

傅藍嶼一直在床上閉目養神,等到了午夜十二點鐘,她腳步輕悄離開了房間,徑直去敲喬雲铮的門,

喬雲铮很快就開了門,手裏還拎着之前在電梯裏找到的,那柄沾了血鏽的斧子。

“走。”

兩人穿過走廊,一起來到237號房間門外。

大約是錯覺吧,傅藍嶼總覺得門上标着“237”的號碼牌,好像比其他房間的顏色,都更深一些。

她從懷裏取出在會客室裏找到的鑰匙,正欲開門,結果被喬雲铮搶先接了過去。

“退後。”他說,“我來開吧。”

她也沒跟他争,往旁邊挪了一步。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只聽“咔噠”聲響起,房門輕而易舉就被擰開了。

喬雲铮用手抵住門,小心謹慎地推開一道縫,許久,見裏面沒什麽異常動靜,這才緩步往裏走。

傅藍嶼跟在他身後,見這裏跟自己的房間布局也沒什麽不同,都是藍綠色調的粉刷風格,吊燈白光刺眼,窗簾半掩着,有床有桌。

兩人在屋裏翻了一遍,可惜擺設實在是簡潔得可以,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找到。

這時傅藍嶼隐約聞到了一絲很淡的血腥味,她頓住腳步,在原地環視一圈,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雲哥。”

喬雲铮聞聲望來,接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于是點點頭,放輕步子走向了外面的浴室。

他伸出手去,慢慢掀起了浴室那道遮得嚴絲合縫的軟簾。

……浴缸裏,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輕女人,正優雅地坐起身來。

年輕女人有一頭美麗的金發,皮膚雪白,眉眼溫婉,身材性感。

水珠順着

她的脖頸往下滴落,她擡起那雙筆直修長的美腿,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跨出浴缸,完全一絲.不挂地站在了喬雲铮面前。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237的房門“砰”的關上,又自動上了鎖。

按理說,面前這幅場景确實很旖旎,然而喬雲铮卻只覺得反胃。

他蹙眉移開視線,往後退了幾步。

“藍妹,我們出不去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房間的天花板、牆壁乃至地毯的顏色,也正逐漸發生變化。

從藍綠色過渡到黃橙色,再轉為幽暗的紅色。

這是危險臨近的提示。

那位裸女又往前靠了一步,她自始至終只看着喬雲铮一個人,半晌,臉上露出個甜蜜但莫名詭異的笑容,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喬雲铮:“……”

傅藍嶼:“……”

問:被裸女緊緊擁抱有什麽感覺?

對于某位喬姓先生而言,感覺非常糟糕。

一是因為《閃靈》他看過,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二是因為他的藍妹就在旁邊看着。

他背貼牆壁,頭部後仰,盡量不去觸碰裸女,随即将另一只手裏的斧子,暗地裏遞給了不遠處的傅藍嶼。

“拿着。”

豈料就在傅藍嶼接過斧子的一瞬間,原本妩媚動人的裸女,霎時變了模樣。

她金色的長發一绺一绺開始幹枯脫落,直至脫成《神雕俠侶》裏裘千尺那種程度,半邊腦殼都已經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她的臉像是寒冬臘月的皴皺樹皮,紋路橫生,醜陋扭曲得不堪入目;

她的身體如同被抽幹了全部的水分,迅速萎縮,且皮膚似牆皮般大塊大塊地腐爛剝落,每一處爛肉裏都滲出肮髒的血。

漂亮的裸女,最終化作了一具蒼老的僵屍。

她驀然發出一聲凄厲尖嘯,滿嘴噴着腥臭的氣息,張開鐵鉗般的枯瘦手指,朝着喬雲铮的喉嚨惡狠狠掐了下去。

而傅藍嶼的反應速度,則比她的攻擊速度更快一些。

千鈞一發之際,傅藍嶼雙手掄起斧子,躍起助力,從上而下淩厲直劈,沿着女僵屍的頭頂一路劈向兩腿之間,堪比宰豬場剁排骨。

污血汩汩湧出,與其說是血,倒不如說是腐臭的黏液。

傅小姐在危急時刻的爆發

力,總是比想象中更加強悍。

随着女僵屍轟然倒地,有一枚金屬物件從她被劈開的脊椎骨之間掉出來,正掉在喬雲铮腳下。

在這間房的環境徹底變成血紅之前,喬雲铮左手撿道具,右手牽傅藍嶼,果斷朝門外沖去。

幸好,女僵屍被砍倒,禁制解除,237的門又開了。

在重新關緊房門的前一秒,傅藍嶼從門縫裏看到,有無數雙蒼白枯瘦的利爪從牆面中伸出來,每一根手指都堪比鋒利骨刃,瘋狂朝虛空抓撓着。

她飛快擰上了門鎖。

“……沒事吧?”她轉過身來察看喬雲铮的傷,見他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淤青指痕,可見剛才僵屍掐得有多狠,“疼不疼?”

喬雲铮道:“本來是有點疼的,但聽你這麽一問,倒也不算很疼了。”

傅藍嶼無語,反手在他頸側拍了一巴掌:“都什麽時候了,哪來的這些騷話?”

他笑了一聲:“好,那我們說點別的,這237號房的女屍,似乎只對男玩家下手,幸好你跟我來了。”

“不僅是我來了,還得帶着斧子來,否則劈不死她,門也不會開。”傅藍嶼嘆了口氣,“道具拿到了嗎?是什麽,是不是雪地車的鑰匙?”

“從外觀看,确實是車鑰匙,不過……”喬雲铮把那東西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她掌心,“只有一半。”

也就是說,他與她只得到了一半的車鑰匙,還有另一半的車鑰匙不知道藏在哪裏。

這時候,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沉穩女聲。

“二位,找着什麽了?”

“……”傅藍嶼攥緊鑰匙,略顯無奈地回眸一瞥,“程小姐,能別總是這麽神出鬼沒的麽?”

“抱歉。”程媛道歉道得很爽快,“我這人走路輕,也不習慣提前打招呼。”

傅藍嶼向來眼神銳利:“程小姐半夜出行還拿着刀,有點吓人啊。”

那是一把不長不短的水果刀,被對方倒着拿,刀刃藏在袖口裏。

雖說她現在也還拎着滴血的斧子,同樣怪吓人的。

“我獨自行動,當然得有防身武器。”程媛也沒否認,很坦然地把刀取出來,“這是之前從三樓一間房裏找到的。”

“程小姐剛才去哪了?”

“去了經理辦公室。”說也奇怪,程

媛在回答她的問題時,總是顯得格外有耐心,“我本來是想去殺了酒店經理,看看有沒有意外收獲的——你們也知道,好幾場游戲都需要殺傳達規則的關鍵npc,我都殺慣了。”

“……然後呢?”

“然後有人先我一步把經理殺了,貌似真的獲得了新道具。”

傅藍嶼當即嚴肅:“是誰?”

“是住在三樓那個落單的男玩家。”

殺掉經理所獲得的道具,八成就是剩下的一半車鑰匙。

她看向喬雲铮:“那我們恐怕得……”

喬雲铮會意:“殺了那個男玩家。”

“不必。”程媛擺手,“他已經死了。”

“……被你殺了?”

“不是我,是另一位男玩家動的手。”程媛指了指傅藍嶼,“你還記得吧?第一晚那男人跟咱們同乘了電梯,斯斯文文的,穿白毛衣,戴的腕表也挺貴。”

明白了,是曲文安。

合着這個故事的脈絡是:三樓的男玩家殺了酒店經理,曲文安殺了男玩家,程媛又躲在暗處,目睹了全過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叫曲文安。”傅藍嶼告訴程媛,“所以現在有一半車鑰匙在他手裏。”

“一半?”

喬雲铮笑了笑:“程小姐剛才不是好奇,我們倆在237究竟找到了什麽嗎?實不相瞞,是一半的車鑰匙。”

程媛恍然之餘,又不禁低聲罵了一句:“這狗系統的花樣越來越多了,從沒聽過鑰匙還能給一半的。”

“那麽程小姐就得做出選擇了,要麽跟曲文安結盟,要麽跟我們結盟,總之都是一半的鑰匙,看你要幫誰。”

“我當然幫你們。”程媛不假思索,“我不早就說過了嗎?雖然大家都有臨陣倒戈的權力,但我這人,不喜歡換來換去的。”

“看來我們真的很受程小姐青睐。”

“嗯……你要這麽說的話,倒也沒錯。”

程媛側頭看了傅藍嶼一眼,紅唇上揚,鋒芒少了些,笑容裏竟有幾分慈祥長姐的意味了。

她說:“行,既然溝通完畢,咱們也該回屋補覺了,明天見。”

她一向如此,講完正事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喬雲铮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沉吟片刻,不由得認真開口。

“藍妹

,你猜這位姐姐是不是對你有點好感?”

“……”傅藍嶼冷漠轉身,“你可別廢話了。”

兩人原路返回,再度回到了居住的223房。

一切都很平靜,和離開時一模一樣。

當然,前提是,如果傅藍嶼的眼力不那麽好。

在關上房門的一瞬,傅藍嶼目光下移,不經意瞥過了門板的縫隙。

她登時怔然。

“雲哥。”

喬雲铮回過頭來:“怎麽了?”

“你來看這裏。”

白色的門板上,用類似唇膏的顏料,寫着一個鮮紅駭人的單詞。

這個單詞,在《閃靈》的原著裏,出現的頻率極高。

Redru

乍一看,像是紅色朗姆酒的意思,沒什麽特殊含義。

然而……

喬雲铮取出那面從宴會廳找來的小鏡子,對準了門板。

鏡面中映出來的單詞,是倒過來的。

Murder.

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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