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半山村媒婆（四）

出了酒樓，陶小倩還在回味方才掌櫃那死了全家般的表情，也不怪人家那樣，看看後上來那桌吃食，比她點那桌還高級得多，一頓飯吃下來，老板賠得不輕。

話說，她明天還來這吃的話，掌櫃會不會直接關門大吉啊？

“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神算子巴巴地跟在陶小倩身後，大有天涯海角永相随的架勢。

“先找個客棧落腳，然後琢磨琢磨晚上吃什麽。”陶小倩的話剛出口，神算子腳下一滑差點撲到地上，不是吧，吃了兩桌子大席還有心思想晚上吃啥？換了別人，早就蹲牆角吐了吧。

“姐姐，你是哪裏人，能否告知在下芳名？”抹了把臉，神算子又換上那副花癡模樣，想方設法地和陶小倩套近乎。他從小就在縣城裏讨生活，要說縣城裏所有人都見過有點誇張，但絕大多數還是有印象的，吃飯的時候他悄悄向人打聽了下，都說沒見過她。

得抓緊時間問出她的底細，不然一轉眼人走了，他哭都不知上哪哭去。

“我叫……”陶小倩猶豫了下，她是真不喜歡王招喜這名字，可要是報真名，萬一遇到認識的人拆穿她，不成了她欺騙單純少年嗎！雖然這少年怎麽看都不單純……

“你還是叫我姐姐吧。”向天翻了個白眼，陶小倩決定屏蔽掉名字這種敏感問題，反正看神算子的年紀也就二十上下，不管王招喜還是她本人，都受得起他這聲“姐姐”。

神算子傷心了，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這是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啊！

……

“哪裏有布莊？”把零食幹果留在客棧，陶小倩帶着神算子上街采購，她可不會忘了家裏還橫着口棺材呢，先把該辦的事都辦完了，明天再痛痛快快玩。

“姐姐要做衣服？”神算子一聽，狗腿勁兒又上來了，“別看咱縣城不大，正經有好幾家不錯的布莊，對，還有兩家成衣鋪子，姐姐不妨都去看看，看上的都算我的賬。”

陶小倩嘴角抽了抽，也就是說她又可以明搶了？啧啧，怪不得古時候那麽多人熱衷當山大王呢，吃飯買東西不給錢什麽的，爽！

按着神算子的指引，陶小倩把幾家店都逛了一圈，最後買了身相當飄逸的白色衣裙，又扯了幾丈白布，當然，東西全是神算子“付賬”。

“姐姐，你，你不會是要辦白事吧？”看着手裏這一大坨白，神算子眼睛更亮了，死人就要超度吧？超度就得念經吧？縣城沒有和尚也沒有道士，只有他這麽個算命的小神棍，所以，他要去她家開張了？

咳咳，開不開張的不重要，能知道她家住哪裏比什麽都強。嗯，死那位最好是她男人……

幸好陶小倩不是王招喜，不然分分鐘被氣死。

“不是辦白事，不過也差不多。”陶小倩撓撓頭，不管這個神算子有沒有先前那位的本事，總歸算個專業人士，有他在旁邊做個參考，她應該能更快完成任務吧？

可看看這小子的模樣，陶小倩又禁不住懷疑，為毛她覺得這家夥靠不住呢！

神算子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敢情不是死丈夫啊！白高興了。

把想到的東西買個遍，陶小倩帶着神算子回到客棧，見神算子要回他的房間，趕緊招招手，示意他先來自己這屋說點事。

“我說，你能不能先別笑，咱說正事呢！”一壺茶水下肚，陶小倩終于忍無可忍地在神算子頭上來了一記，自打他進屋嘴就沒合上，呲着小白牙笑得那叫個滲人。

想到自己身在靈異世界，陶小倩開始後悔動手，不會有髒東西附到神算子身上了吧？她就說吧，這小子靠不住！

“啊？”揉揉笑得發麻的臉，神算子換上一副嚴肅表情。不是故意用笑吓唬人，實在是腦洞太大沒控制好，一想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點事，他就心花怒放的，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确定對方在聽自己說話，陶小倩把水丫和牛小二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特意強調：“雖然幾家人都沒怪我，但終究是我做的孽，我得補償不是，如今兩個苦命的孩子都沒了，我得讓他們在那頭結成夫妻啊！”

陶小倩抒情的尾音還沒收住呢，神算子哇地一聲就哭了。

這是什麽情況？陶小倩滿臉黑線，看來口水是白費了，這小子要是靠得住，母豬早就上樹了。

“我，我實在是太感動了，世間居然還有如此癡情的男女，嗚嗚！”神算子說着用帕子抹着流出老長的鼻涕，惹得陶小倩咧咧嘴，看來她明天還得買個新帕子，這塊打死她也不要了。

“姐姐，你做得對，我一定會幫你促成他們的姻緣。”哭了足有半個時辰，帕子都擰了三回水，神算子才止住哭聲，義正言辭地表态。

“呃，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具體細節，明天告訴你。”連推帶踢把人攆出去，陶小倩松口氣，她真怕他哭起來沒完沒了，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把這瘦弱的少年怎麽着了呢。

三十多歲如狼似虎的寡婦和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少年，咋想咋邪惡！

把自己扔到生硬的床上，陶小倩舒服地哼哼兩聲，論床的舒适度，客棧的床和醉花樓的床根本沒法比，可現在她覺得有床睡就是幸福，沒睡過稻草，永遠不會懂得床的珍貴。

迷迷糊糊睡過去，陶小倩心裏還琢磨着：明天還是別逛了直接回去吧，免得被厚皮膏藥黏上。

……

成功擺脫尾巴，陶小倩哼着小曲往回走，剛進半山村，遠遠就看到自家門口圍了一圈人。揉揉眼，陶小倩的冷汗下來了，如果記憶沒錯，那中年漢子不就是張大勇他爹麽！

難道老張家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她這頭還沒裝神弄鬼呢，那頭就找上門了？

心裏再怎麽嘀咕，陶小倩還是迎着頭皮走過去，不等她開口，老張家的人齊刷刷跪了一片，邊喊着“救命”邊玩了命磕頭。

這下把陶小倩鬧懵了，上次水丫離開一天，就被他爹和王招喜合夥嫁給了張大勇，這回她離開一天，不會也出啥大事吧？

“招喜大姐救命啊！”張大勇跪爬幾步，抱住陶小倩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陶小倩望了望天，不是說古時候最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麽，就算張大勇比王招喜小十歲，也得避嫌吧？

“招喜大姐，我知道您接了牛小二的冥婚，求您開恩，就把我家那個不争氣的牽給他吧！”張老爹磕了好幾個頭才說出話來，要知道娶個兒媳婦出這麽多糟心事，打死他也不會這麽幹了。花了一大筆媒人費不說，還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眼瞅着全家都要死絕了。

“水丫找你們了？”和以往提到鬼的态度截然相反，陶小倩心裏都樂開花了，太好了，沒等她這個假鬼上場，真鬼先忍不住了。瞧瞧牛小二那慫樣，再看看人水丫，啧啧，誰說古時的女人矜持的。

“是啊，招喜大姐，只要您能把她送走，其他一切好說。”張大勇說着從懷裏摸出了紅色的小包，沉甸甸的，不用看就知道裏面肯定是真金白銀。

見對方這麽主動，陶小倩心裏高興，臉上卻一副為難的樣子：“按理說吧，水丫嫁給大勇就是你們張家的人了，屍首也埋進你們家祖墳，再把她和牛小二結成冥婚，怕水家和牛家都不願意。”

張大勇以為她嫌錢少，立馬給他爹使了個眼色，張老爹咬咬牙又從懷裏摸出個紅包，比張大勇那個還大些，一并遞過去：“招喜大姐，我們張家總共也就這些家底，都給您了，求您無論如何救我們一家的性命！”

“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我也只好賴着這張老臉去水牛兩家游說，盡可能促成這門親事……”陶小倩的話沒說完，張家人又集體磕頭，惹得臉皮如此厚的她都有些遭不住了，“行了行了，都起來吧。”

跟衆人客套幾句，陶小倩提出讓張家人把水丫的屍體從祖墳裏搬出來，還沒想好把屍體送去哪裏，張大勇就拍着胸脯保證：“您放心，我下午就把水丫的屍身給您送過來，盡早讓他們結一段姻緣，也好了了我家的劫難。”

陶小倩的嘴角抽了抽，她能拒絕麽？家裏一副棺材都要了她老命了，再來一個愛鬧的……她能重新選擇麽？寧願被狗皮膏藥粘着也不要被鬼纏嗷嗷嗷！

不過水丫和牛小二湊在一起，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她的任務就這麽完成了？越想越得意，陶小倩美滋滋回了家，再回過神的時候，家裏已經擺了兩副棺材。

“唉，我看我還是去誰家借宿吧。”興奮之情盡退，陶小倩抱着被子心酸地離開家，天大地大，哪有不鬧鬼的地方讓她睡一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