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街口是市中心，也是1號、2號和5號地鐵線的交換站。随着新街口的臨近，湧上地鐵的人越來越多，林燊半途中抱着背包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一個牽着孩子的年輕媽媽。

抓着扶手站了将近二十分鐘，新街口站終于到了。

下車，上扶梯，一路跟着人潮随波逐流，拐了好幾個彎，又上扶梯，不過多時，林燊就暈菜了。地上牆上全是各色的箭頭，前方後方都是出站口，也不知哪一個是到地面上去，哪一個是轉到下面換乘另一列地鐵。

A、B、C、D、E五個綠色的大號字母全都懸挂上方，卻偏偏看不見F。而陸炎分明叫他從F出口出去的。

林燊掏出手機，打開陸炎發來的地圖，看的時候心如明鏡，但擡頭對上眼前的立體空間卻一臉懵逼。這裏，那裏，不都是一個樣嗎？

周遭都是人，個個行色匆匆。林燊被擠到了牆角。

不能讓陸炎看扁！林燊沿着牆角走了幾步，找到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問他F出口在哪裏。

工作人員非常熱心地用手朝右後方一指：“從那邊通道過去，沿着标記走就是了。”

林燊謝過，再一次加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那地方走去。然後，他迷路了。

好吧，他承認他迷路了。

特麽兩年前坐地鐵來這新街口站的時候，這裏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林燊一手捂臉，換了一處牆角站着，那時候地鐵5號線還沒有開通。

“咚咚咚咚咚咚”手機鈴響了。拿起一看，是陸炎。林燊指腹劃過綠色的接通鍵，把手機放在右耳邊。“喂。”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迷路了？”手機那端傳來陸炎非常平靜的聲音。

“嗯。”林燊蹲了下來。

“你在哪裏？我進去找你。”陸炎說道，不過很快就改口了，“你周圍有什麽東西？牆上有什麽标記？”

林燊看向正前方：“對面有一個綠色垃圾桶。”

陸炎：“……”

“牆上有紅色的箭頭，向左邊，箭頭上寫着‘地鐵5號線由此入’，還有我左邊牆上挂着一個巨幅燈箱廣告，榮華地産的。”

“好了，”陸炎明白他在哪裏了，“你呆在那裏不要動，我馬上進去找你。”

陸炎挂了電話。林燊抓着手機兩手捂臉一動不動。切，真是，不想見人了！

大概五分鐘後吧。

“林燊？”陸炎的聲音在林燊腦袋上方響起。

林燊擡頭，訝然：“你怎麽這麽快？”這說着，他就站了起來。

陸炎示意林燊跟他走。

然後林燊才知道，從這個牆角直直朝前，再向左拐，穿過一條六米長的通道，就是F出站口了。

“……”看着一個又一個人的走上扶梯，回到地面上去，站在下方的林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炎站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勸道：“以後別再坐地鐵了。”

林燊揉了揉太陽穴，拒絕：“我才不會因噎廢食呢！頂多就是不來這種大型交換站！再說了，我這次之所以迷路，是因為不熟悉這裏，要是多來幾次，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了。”這說着，有點不開心地瞥了陸炎一眼，問道：“你在笑？”

陸炎嘴角微微上揚，搖頭：“沒有。”

林燊雙目瞪起，一手指向陸炎：“你嘴巴都翹起來了！還敢說沒有？！”

陸炎紅唇輕啓，白齒微露，臉上春風拂煦，雙眼彎成了一個月牙。

“你果然在笑！”林燊惱羞成怒。

“哈哈哈哈——”陸炎終于憋不住，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

林燊作勢握拳要捶死陸炎。

陸炎一把抓住林燊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使他與自己貼在一起。“行了行了，”陸炎輕聲說道，“趕快上去吧！我們杵在這裏像個什麽樣？這麽多人都在看着呢！”

林燊這才注意到，他和陸炎在通道裏站得太久，過往的人們無一不是好奇地看向他們。單人的倒還好，只看了幾眼便匆匆地趕路了，卻是那些三兩有伴的，瞧過他們，還竊竊私語起來，尤其是愛八卦的小女生們，說着說着就捂起嘴偷偷地笑起來，就算走遠了，也還頻頻回過頭，時不時地掃他們一兩眼。

林燊鬧了個大臉紅，站在陸炎身邊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幹嘛不提醒我？”他抓過陸炎的衣袖，拖着他朝扶梯走去，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陸炎看着林燊老老實實認錯：“我錯了。”他的眉眼彎彎，在一路上行的扶梯中，與擡頭可望的夜空遙遙相應，眼中星鬥萬千，閃爍着只為林燊才綻放的光。

林燊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放開他的衣袖，順着他的話随口問道：“錯在哪裏？”

“錯在笑你，錯在沒有提醒你。”陸炎勾着唇，微微低下頭，湊在林燊耳邊說道。

林燊愣了一下。他方才那一問還真沒指望陸炎回答，誰會想到陸炎居然回答了，然後還……回答地這麽暧昧！

陸炎的聲音帶着磁性，濕熱的呼吸噴在他耳朵，噴得他連一顆心都變得癢癢的。“唰”，幾乎是沒有預兆的，林燊一張臉就通紅了，他的眼中軟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陸炎這家夥！動不動就這樣！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永遠都吃不了他這一套啊！

林燊抑制住擡起雙手拍臉的沖動，裝作沒事人一樣地一動不動，仰頭看着前方不斷靠近的地面。

陸炎退了回去，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只是他的嘴裏，還在提醒着林燊，他前一秒到底做了什麽。“回去讓你打個夠。”陸炎輕笑道。

“……”林燊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倒地裝死了。

從地鐵站裏出來，陸炎帶着林燊去買蛋糕。

妙包屋在東方百貨負一層，離地鐵站不遠。這是一家本土的老牌蛋糕店，做了有二十幾年，一路與時俱進，和時尚接軌。年輕人喜歡什麽口味的，喜歡什麽樣式，他家永遠能以最快的速度學到做到，并在短時間內推廣出來。這家蛋糕店口碑極佳。林燊自從十二歲來到G市後，就是他家的忠實粉絲了。

林燊喜歡吃奶制品，特別是鮮奶蛋糕。陸炎被林燊“養”了三年，對他這種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

從蛋糕店裏提了一個6寸的鋪滿水果的鮮奶蛋糕出來，陸炎帶着林燊去了“民國街”。

和全國各地如出一轍的旅游小街一樣，“民國街”是一條複古的青磚綠瓦，石板長路的步行街。

晚上八點出頭，這裏人來人往。有不少是拖家帶口從外地跑來G市旅游的游客。

陸炎好不容易才幫林燊在街道中央找到了一張無人的木桌。木桌上一個使用者剛剛離去，桌上還留下一灘奶茶翻倒的痕跡。

陸炎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慢慢地把這已經被收拾過的痕跡再次擦了一遍。

林燊坐在陸炎對面，放下蛋糕，笑道：“你還随身帶紙巾啊？”

“不是出來陪你玩嗎？”陸炎随手把髒掉的紙巾放在桌角。

林燊這才有種“陸炎原來是特地陪我出來玩”的覺悟。“你不是臨時起意？”他特別驚訝。

“啊，”陸炎一副你拆穿了就請不要說的表情，他伸出手去，幫林燊把蛋糕打開來，想了想，還是說道，“這不是下周我就可以去上班了嗎？而你也很快就要去上大學了，雖然有周末，但我偶爾還會調班什麽的，你也有很多校園活動，想過去以後能一起出來玩的機會不多。”

陸炎不說了，大概意思就是，一寸光陰一寸金，該玩就玩，不要浪費，省的以後沒得玩。

蛋糕被擺在桌子上。圓形小巧的蛋糕裹着一層厚厚的橘色奶油，上下邊緣點綴着猶如波浪的藍色花邊，上方全是水果，疊疊層層的黃桃片，滾圓滾圓的紅提子，晶亮晶亮的聖女果，還有圍成一圈的火龍果。

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唾液橫流。

何況還有陣陣迎面飄來的奶香。

林燊餓了，雖然他晚飯吃得挺飽。

陸炎從紙袋裏拿出叉子，林燊雙目眨了眨，一副心領會神的模樣：“難道你不是看我人生突遭大變，怕我心情不好，特地找了個借口陪我出來散心嗎？”

陸炎“噗嗤”一笑，手拿着叉子挖了一塊濃濃的奶油伸手遞到林燊嘴邊，沒反駁。

林燊故意“啊嗚”一聲大口吞下，而在陸炎又要喂他的時候，一把搶過叉子，道：“行了，我自己吃，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好吃嗎？”陸炎微笑着看着他。

“好吃。”林燊一邊吃一邊點頭，“心情大好，人生是如此美妙，有什麽事情比得上吃最愛的食物呢？這就是幸福了。我既然已經這麽幸福，那麽真假少爺那種破事又跟我有什麽關系？”

陸炎笑起，溫柔地看着林燊。

林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路邊的人熙熙攘攘，原本各自有各自的去處，就像光影一般在他們身邊流動。但不過多時，突然一家店門前聚上了好多人。

華國人喜歡從衆，林燊也探頭望了過去。

“星星路，百米長的星星路，今天開業。”店門口有人在吆喝。還發放着宣傳單。

“星星路？”林燊挺感興趣，“走在路上漫天星鬥跟看3D電影一樣嗎？”

陸炎見林燊興趣頗濃，不由地問道：“等下我們要不要過去？”

林燊咬着蛋糕，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太遲了。我們這邊回去起碼一個小時。等下還要去買衣服呢！”

陸炎站了起來，從地上撿起一份過往路人扔下的傳單，看了看上面的宣傳照，笑道：“這次不能看沒關系，以後我送你一條只有我和你才能走的星星路。”

林燊嘴裏的叉子不動，怔了一下，他看向陸炎，嘴角抖了抖，不過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他開始思考自己以後是不是有賺大錢的可能，然後鋪上一條星星路，帶着陸炎一起去看個夠。

分明，陸炎他才特別感興趣的吧！

時間過得挺快，林燊蛋糕啃了大半。他原想一口氣吃完的，但陸炎不讓，他怕林燊吃太多把肚子吃壞。

最後，陸炎幫林燊把蛋糕再次打包好，提在手上，跟林燊一起走出了民國街。

他們原想去買衣服的，只不過在街口，林燊出乎意料地遇上了他的好朋友。

“張哲？！”林燊驚呼。

不遠的前方，如白晝般通明的燈光之下，一個剃着寸頭穿着破洞牛仔褲的男孩正在和一個年長他幾歲的男人争吵着什麽。

男孩尋聲望來：“林燊？！”他也滿臉驚異。

和這男孩争吵的男人自然也看了過來。

于是，陸炎的臉色就變了。

而那個男人，雙目一亮，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脫口而出：“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