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陸炎沒有看到方勝行發過來的東西, 他坐直身子，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目光全部投在林燊身上。

因為是新生報道的日子，在肯德基裏吃午餐的學生很多，林燊端着托盤，從人群裏穿插過來，走到陸炎面前，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拉開椅子，坐在陸炎對面。

陸炎伸過手去，幫林燊把冰紅茶拿出來, 放在林燊面前。

之前喝過可樂，所以陸炎特地叮囑林燊不要再點可樂了，他不喝，林燊也不能再喝。“可樂這種東西，喝多了對身體不好。”陸炎是這樣跟林燊說的。

林燊笑罵陸炎管得太寬，不讓他抽煙就算了, 連喝可樂這種事情也要限制他，卻點餐的時候, 還是乖乖地點了兩杯冰紅茶。

一杯紅色透明的冰紅茶擺在林燊面前，吸管插下去，黃色的檸檬片便順着水波微微沉浮，帶着細細碎碎的泡沫, 瞧着頗為好看。林燊把冰紅茶拿起，湊在嘴邊嘬了一口，那透心的冰涼就順着喉嚨管一路滑下去，沿着血液滲透全身, 舒服極了。

“果然還是這裏爽啊！外面一路走過來，差點被烤熟！”林燊雙手貼在冰冰的杯身上輕快地說道。

陸炎只微笑不語，幫林燊把他想吃的雞肉卷放在他的面前，然後拆了黑胡椒調料包，全撒在雞塊上，一并遞到林燊面前。

林燊餓了，大快朵頤。

其實他很少來這種地方，以往的十八年，什麽樣的西餐沒吃過，哪裏會看上這種西式快餐。不過現在想想，萬一以後陸炎那邊的存款用完，他們出現財政危機，到時候估計連這種地方都只能少來了。

林燊咬一口雞肉，狠狠咀嚼着。心裏第無數次打定主意，等軍訓過後，一定要盡快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以及陸炎的兼職工作，當然，一份不行，那就兩份，他發誓他絕對吃得起苦。

“咚咚咚咚咚咚咚”，卻是林燊才吃了幾口，肚子裏才墊了個底，他的電話就響了。

陸炎比他還早反應過來，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漢堡，看向他。

這個時候，會是誰的電話？

林燊的養父？林燊的朋友？

陸炎盯着林燊。

林燊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朝上面一看。“陌生號碼。”他擡頭對陸炎說道。這接着，便疑惑地滑開了接聽鍵。

“喂，你好。”林燊開口說道。

陸炎抿了一口冰紅茶，雙目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燊。

“啊！”林燊突然坐直，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動，“你是輔導員啊！哦，張導，你好，沒錯，我是林燊。”

說好下午才可能給他打電話的輔導員竟然這個時候就聯系他了，還真挺驚訝的。

林燊手機那端的張姓輔導員是個女人。一般來說，大學裏的新生輔導員都是剛畢業的本校大學生，目标是留校任職行政崗位，才會跑來做這個繁瑣又勞心的工作。

張輔導員的聲音清脆動聽：“林燊，聽說你想換宿舍？為什麽？”

“我跟表演系的林喬楠處不來。”林燊沖着陸炎眨了眨眼睛。

陸炎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要在這裏就把換宿舍的事情給解決了。

“嗯，我聽說了。”張輔導員說道。至于她聽誰說的，那不是很明顯嘛，就是那個吃瓜不成的學長。林燊懷疑那個學長添油加醋地向張輔導員描述了一番他和林喬楠之間劍拔弩張的場景。

張輔導員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實話，知道你跟他處不來，我還挺意外的。你們不是兄弟嘛！”

“什麽？”林燊一聽，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我們是兄弟？！”

坐在林燊對面的陸炎愣了一下，幹脆連冰紅茶的都不喝了，把杯子推到一邊，後背靠在椅背上，看着林燊跟那位張輔導員急。

“誰說我們是兄弟了？”

“咦？不是嗎？”張輔導員特別意外，“你們的父親捐了一千萬給學校……”不過話盡于此，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學校接受捐款是很平常的事情，有錢的家長常常會給學校送錢，雖然目的是想讓校方關照自家的孩子，但明面上卻會以各種各樣的名義把錢送進來，偏偏不說“請你們照顧一下我孩子吧”。

林燊驚呆了。

驚呆的林燊片刻過後居然茫然地看向陸炎，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陸炎身子微微向前傾。“怎麽了？”他用嘴型無聲地問道。

林燊向陸炎搖了搖頭。

電話那端張輔導員的聲音繼續傳來：“所以校方也是考慮你們兄弟倆在一起會比較方便。畢竟你們算起來都是走讀，安排間宿舍給你們，無非就是中午休息用的。”

林燊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極其難以置信：“你是說，是我爸要求把我們倆安排在一起的？”

陸炎聽到了，眉頭挑了一下，同樣頗為意外。

“不不不，”張輔導員連忙否認，“這是我們校方安排的。你父親只捐錢，對我們校方沒有任何要求。”

“那麽……”林燊有些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麽。

那邊張輔導員又嘆了口氣：“學校沒有新生一過來就換宿舍的先例。林燊你既然跟林喬楠是兄弟……”

“我跟他不是兄弟。”林燊打斷張輔導員的話，這種誤會叫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每一個細胞都煩躁起來。

“好吧，”張輔導員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林燊起争執，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管他有錢人家的少爺們是怎麽回事，但她必須得勸林燊，“你又不是真的住校，平日都還回家，頂多就中午跟林喬楠相處一室，連這都不能忍嗎？”她還有一句潛臺詞，那就是——“在家同住一個屋檐下都能忍，怎麽在學校就不能忍呢？”

林燊聽出她的意思，一手撐在桌面上，扶着額頭，說道：“張導，我住校，每天晚上睡學校的那種。”

“啊？”

“你說就中午跟林喬楠相處一室難道還不能忍，我告訴你吧，我還真就不能忍，如果學校不怕我把林喬楠揍得毀容，那你們就堅持你們的安排吧！”

林燊語氣平緩，一句威脅的話被他說得四平八穩，聽起來似乎沒有半點震懾力。不過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指節“噠、噠、噠”地敲着桌面，像伴奏一樣，給自己的話添了不少恐怖的色彩。

敲擊桌面的聲音随着他的話一起傳到手機那端去，那端的張輔導員立馬就沉默了。

“啊，”林燊突然記起來什麽似的，重重一敲桌子，繼續說道，“我的檔案很幹淨，但是志城高中那邊都知道，林燊是個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校霸！還是拿鋼棍的那種哦！”

張輔導員的沉默持續了很久，終于，手機那邊傳來了她的聲音：“這樣吧，我這邊再跟後勤部門商量一下，你稍等。”這說着，她挂了電話。

林燊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拿起冰紅茶，“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陸炎看着他喝了冰紅茶，又抓了兩個雞塊塞進嘴裏，才一手托腮問道：“你膽兒肥啊，居然敢這樣威脅輔導員。不怕以後她給你穿小鞋？”

林燊咀嚼着雞塊，一口咽下，回答道：“她能被我威脅，以後就不敢給我穿小鞋。她不能被我威脅，以後就沒必要給我穿小鞋。”

“什麽歪理。”陸炎笑，“就算她不給你穿小鞋，這威脅她的事被她說出去，院裏的領導還能給你好眼色看？”

林燊向後一仰，“咚”一聲靠在椅背上，腦袋擡起，盯着隔成一塊一塊嵌着照明燈的天花板，特別懵逼：“我這不是還能狐假虎威嗎？校方知道我是林家文的兒子呢！我說陸炎，你看我這爸腦袋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林燊想到了原書。在原書裏，以主角受林喬楠的視角來看，林家文和上個星期一一樣，任憑潘晶晶把“林燊”給趕出去，且在“林燊”哭唧唧地給爺爺奶奶打電話後，他就跟他父母作對，和潘晶晶一起把林喬楠帶到各大宴會上去公布身份。後來爺爺奶奶趕回來給“林燊”出頭，短短半年之後，他便眼不見心不煩搬出去住，用林喬楠的話來說——“全是因為林燊你在這裏，爸才不肯回家”。

原書中的林家文是讨厭“林燊”的。雖說“林燊”并不承認，只罵林喬楠挑撥離間。雖說全書基本是林喬楠的視角，但感覺過去，林喬楠說的應該是真相。

所以，現在這個世界裏，他這個爸到底是怎麽回事？從小到大，林燊能夠感覺到，他對他只是漠視，遠沒有達到讨厭那種地步。

“大概……”陸炎思索着，找着措辭，“他是欣賞你吧！”

“啥？”林燊以為自己聽錯了。

“因為欣賞所以表面上還要和你維系父子關系。”

林燊：“……”

他離開椅背，身子前傾，和陸炎一樣雙手放在桌面上，眨了一下眼睛：“欣賞我什麽？欣賞我小時候上房揭瓦，長大後打架鬥毆嗎？”

陸炎笑了：“也許吧！”

後來，吃飽喝足，林燊昏昏欲睡。本該離開這裏，但回學校又沒處去，行李都還扔在學長宿舍裏，林燊就坐在椅子上，雙肘撐在桌上，閉着眼睛等着輔導員的電話。

下午一點多，輔導員的電話來了。

“喂。”林燊把手機放在耳邊

“林燊啊。”電話那邊傳來張輔導員的聲音。

“張導。”林燊道。

“後勤部門經過研究，決定給你換宿舍了。”張輔導員的聲音有點累。

“謝謝！”林燊嘴角彎了起來，給了陸炎一個“OK”的手勢。

陸炎回他一個笑，不過低頭後，就沒了什麽表情。

“208宿舍。”輔導員道。

林燊的笑容僵了。“什、什麽？208？”林燊音調提高了兩度，“那不就是209的隔壁嗎？我還是依舊跟林喬楠擡頭不見低頭見！”

“林燊！”張輔導員的口氣嚴厲了起來，“所有新生的宿舍都安排好了，要調換位置是很麻煩的事，你也不想想，給你開了這個先河，以後動不動這個要換，那個要換該怎麽辦？學校不是你家開的！208宿舍！沒得商量！要麽你就別換！”

林燊一口冷氣吸進嘴裏，不可置信：“不要這樣吧，張導，明明剛才你還是個好說話的漂亮小姐姐，現在怎麽這種說話口氣？人設崩啦！”

“崩你個鬼！”張輔導員沒好氣地說，為了給林燊換宿舍，她被後勤部門的領導指着鼻子罵，現在真恨不得把這個有錢人家的小混蛋吊起來打，“老娘腰圍三尺，身高一米七，體重兩百八，肩能扛五百斤大米，胸能碎三百斤大石，你小子下次再敢在我面前信口開河，我不說奪了你的鋼棍抽你，直接一個掃狼腿讓你學會怎麽做人！”

林燊眼皮抽了起來，嘴角抖成一條曲線。

而眼看着張輔導員馬上就要挂電話，林燊趕緊叫住她：“張導，等等！”

“你還有事？”張輔導員沒耐性了。

“208就208吧！”林燊嘆了口氣，“我現在就還想問個問題。”

“說。”

“那個……我能申請勤工助學嗎？”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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