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遺囑
彌薇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很久。她身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稍遠一些的地方是城市密集的車流,等紅燈的時候一不留神就會碰到其他人,可這樣喧鬧的場景卻仿佛與她無關,連讓人無處可躲的噪音都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
路燈亮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走到了城西,不遠處就是五月廣場。
彌薇在路邊坐了下來。
初夏的黃昏暗香浮動,拂面而過的微風也帶着溫暖的、安谧的氣息,再過一會兒,會有附近的媽媽婆婆聚在一起跳廣場舞,人多的時候場面還挺壯觀。她有一次看着好玩也湊上去跟着人家一起扭,笨手笨腳的樣子逗得魏冬陽哈哈大笑。
彌薇臉上也不由露出笑容。然而這笑容太輕淺,還不及成形便被晚風吹散了。
魏冬陽。
曾有過那樣的瞬間,她想要恨他,恨他的隐瞞與欺騙。然而在過去的二十年裏,這個陪伴她一起長大的大男孩留給她的全部都是明亮的、溫暖的記憶,喜歡他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們是枝葉交纏在一起的兩棵樹,他是她生命中無法剝離的一部分。只憑一張真假未知的照片,一段毫無證據的敘述,實在難以推翻魏冬陽在她心裏留下的印記。
電話鈴響,打斷了她的魂游天外。
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彌薇遲疑了一下接起電話,就聽一個溫和的女聲問道:“請問是彌薇女士嗎?”
彌薇為她正式的稱呼愣了一下,“我是,您哪位?”
“我是中培事務所的律師嚴靜。”女人一本正經的說:“魏冬陽先生的遺囑……”
彌薇覺得耳邊嗡的一聲響,太陽穴的位置再一次尖銳的疼痛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耳邊提醒魏冬陽離開的事實?
“……辦理手續……”律師的話聽在耳中斷斷續續,“……轉到你的名下……”
彌薇茫然的看着手裏的電話。這女人在唠叨什麽呢?
“彌女士?”電話裏,嚴律師擡高了聲音,“請問你在聽嗎?”
“在。”彌薇像沒聽清似的反問她,“你說房子?什麽房子?”
“幸福城H區122棟。”嚴律師小心翼翼的提醒她。
“幸福城”三個字讓彌薇恍惚了一下。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可忽然間聽到竟有種恍若隔世般陌生的感覺。那是他們的婚房。她曾經那麽盼望能盡快住進去,可現實卻是……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過這個地方了。
她和魏冬陽的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那裏。那時房子剛剛收拾好,魏冬陽拉着她從裏到外将那棟房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其實裝修之後的效果已經與她最初的意見有了很大區別,沒有那麽多的粉色系裝飾,反而大面積地使用了柔和的中性色調。這是考慮到了魏冬陽的喜好,折中之後确定的方案。彌薇也正是從這些細微之處感覺到了他對于婚後生活的重視。
她還記得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只有你和我,再沒有別人。”
言猶在耳,可是說話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彌薇這一霎間很想把葉連江抓過來搖晃搖晃他的肩膀,質問他怎麽可以懷疑魏冬陽對于婚姻的誠意?這個滿口謊話的混蛋!他懂什麽呢?他哪裏知道她的冬陽哥哥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們不僅僅是未婚夫妻,更是相伴長大的親人。或許他對她有所隐瞞,但他絕不會存心去傷害她。他的隐瞞一定有其必然的原因——這一點,彌薇從來不曾看的這麽清楚過。
彌薇不知道什麽時候挂的電話。沒有人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說些她不想聽的話,她再一次被孤獨細細密密地包圍了起來。
初夏的星空在她的頭頂閃爍,一眨一眨的,像溫柔的眼睛。
“你到底隐瞞了什麽呢?哥哥?”彌薇望着虛空中那個幻化出來的影子,悄悄述說自己的疑惑,“我不想恨你,也不願相信你在欺騙我。”
“我一點兒也不想說一路走好……我一點兒都不想讓你走。”
“我要學着去适應一個沒有你的世界,這真的好難。還有……”
“我依然愛你。”
夜幕降臨,廣場上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彌薇沿着廣場西路往回走,直到聞到一股烤肉的香氣才反應過來她已經走到了廣場的西側,從這裏繞過去就是城西有名的夜市。除了一些頗有名氣的小吃店,這裏還有不少出售工藝品的小店。要是在網上翻看海州市的旅游攻略,十個帖子裏至少有八個都會提到這個地方。
彌薇記得最後一次和魏冬陽來這裏還是去年的中秋節……
彌薇忽然意識到她整個下午走來走去,其實走過的都是她和魏冬陽曾經去過的地方——她是在潛意識裏用這樣笨拙的方式向他,向他們曾經的舊時光道別嗎?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
彌薇不願再多想,便接起了這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哪位?”
對面傳來男人的咳嗽聲,好像在一邊跑一邊說電話,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你好,我是葉連江。”
彌薇挂了電話。
電話再響,她再挂。然後不死心的男人發過來一條短信:拜托接電話,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說,關于魏冬陽的遺囑。
彌薇思索了一下,有些不情願的接起電話,“你說。”
葉連江舒了口氣,“電話裏說不方便,能不能面談?”
“不能。”彌薇一口拒絕。
“為什麽?”
“我不想看見你那張臉。”
葉連江,“……”
“還說嗎?不說我就挂了。”
“等等,”葉連江有些無奈,看來葬禮上的那一幕确實把她得罪狠了,“是這樣,魏冬陽的遺囑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希望你能抽時間去新房那邊看一看,找一找。我覺得冬陽留下的東西很可能在那裏。”
彌薇皺眉,她都不知道魏冬陽是什麽時候立的遺囑,這男人竟然知道?!
“我之前的舉動并非有意冒犯。”葉連江很誠懇的說:“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尋求合作的人,一個同盟。這也是魏冬陽的意思。”
彌薇懷疑他在說夢話,“不可能。”
“鯉魚湖、玫瑰園、白鹦鹉。”
彌薇瞬間失聲。
葉連江也察覺對方的反應有異,補充說:“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魏冬陽說跟你說這句話,你就會相信我。”
彌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想她怎麽可能會相信一個在魏冬陽的葬禮上對他大肆評論的混蛋?她信的,從來都只是魏冬陽一個人。
葉連江剛才說的那句話,是只有她和魏冬陽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那還是謝魏兩家第一次一起度假時發生的事。度假村的鯉魚湖畔,十歲的魏冬陽帶着六歲的彌薇,把她心愛的寵物白鹦鹉埋在了玫瑰園。
那時的她抱着他的胳膊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她只是舍不得好幾天都見不到她的小寵物,所以才瞞着大人偷偷把它藏在行李箱裏一起帶出來,她根本沒想到它會死啊。那一次的慘劇對她打擊太大,直到長大她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
“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葉連江試探的問她,“我們可以面談嗎?”
“不能。”彌薇聲音裏還帶着嗚咽,語氣卻霸道得毫無轉圜餘地。
葉連江,“……”
好吧,果然是被慣壞了的大小姐,脾氣可真不小。
“是這樣,”葉連江醞釀了一下情緒,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友好且有說服力,“冬陽的父親生前曾給他留了一筆錢,嗯,是瞞着魏昭儀的。這麽些年下來魏昭儀可能也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詳細情況她肯定不知道。”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彌薇哆嗦着在花壇邊坐了下來,“你說冬陽哥給我留了一些東西,不會就是指這筆錢吧?”
“是。不過你不要想着還給魏昭儀。因為魏冬陽父子倆都不希望這筆錢落到那女人手裏。請你尊重死者的遺願——當然了,這筆錢現在在哪裏,具體怎麽交到你手裏,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
“為什麽不能讓魏姨知道?”彌薇的聲音聽起來幹巴巴的,“那是……”
“他怎麽說你就怎麽做吧。”葉連江顯然很不耐煩解釋太多,“我又不是魏家的人,上哪兒知道那麽多內情去?”
彌薇被他一吼,頓時又想起了這個人惡劣的性格。
魏冬陽在哪兒認識的這麽讨人煩的家夥?!
大概也覺得自己的态度不好,葉連江有些勉強的往回找補,“魏冬陽說彌家似乎遇到了什麽危機,需要大筆資金來應對。這是你們家的商業秘密,我不會多問。我只是轉述魏冬陽的遺言,等彌家度過這場危機,拿些錢出來做慈善,就當是還錢了。他爸當年也是這麽安排的:如果魏冬陽沒有做出安排就發生意外,這筆錢會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也就是說,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魏昭儀都得不到這筆錢。
彌薇滿腦子都是問號。她記得魏冬陽還很小的時候魏爸爸就去世了,而且魏昭儀不止一次的含淚提起她與丈夫相互扶持的深厚感情……就是這麽深厚的?!給兒子留遺産都要避開她?!如果說魏爸爸與魏昭儀感情有問題,那魏冬陽又為什麽這麽做?他不是一向都很尊重他老媽?!
“我的話說完了。”葉連江意思意思的最後客氣了一下,“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等等,”彌薇強迫自己從漩渦般的疑問裏抽身,問出了最讓她揪心的一個問題,“冬陽哥為什麽會跟你說這些?”就算是面對好友,好端端的誰會說這樣的話?這樣……類似于安排後事的話?
葉連江沉默了許久,然後說了句“如你所想”便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彌薇整個人都是混亂的。魏冬陽為什麽要防備他母親,他怎麽預見到自己會出事?他又是懷着何種心情一步一步安排自己的後事?
彌薇有些驚慌的制止自己順着這根線頭往深處去想。這樣毫無根據的猜想太可怕,怎麽可能是真的。
她對自己說:“一定是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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