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遺孤
樂菱趕到的時候,號稱止戈的茶舍已經動起了幹戈,焦點毫無意外便是那頭戴鬥笠的“霍家遺孤”,這一次他要找的仇人不是別人,正是茶舍的掌櫃——殺虎刀姜賓,一個方面闊口的中年男人,據說,他曾做過霍家的護院教習。
“霍仇,你不要欺人太甚!”姜賓被一腳踹飛,根本來不及喘息便又是迎面快刀。
那霍仇冷哼一聲,并不答話,刀刀都沖着要害去,旁有人說他仗着武器,他也不理,甚至連拿武器的機會也不給,全然是一副要人老命的姿态。
“還是要拿兵器才好看。”奚無惑不知何時跟了上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将身邊一人的刀挑飛出去,姜賓接了,低喝一聲,登時氣勢大漲,雖然仍有弱勢,但也比空手白刃好多了。
“這霍仇的武功真不賴啊。”
“要沒這麽兩下,這麽殺得了玄昃呢。”
樂菱看他一眼,見他兩眼放光的,便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他笑盈盈地搖搖頭,“哪邊兒也不站,把不分明的事情弄清楚,才是我的愛好。”
真不愧是奚家的人,蓮心想着,姜賓有一次被踹飛出去,險些連刀也丢了,“這樣下去,他恐怕撐不了多久啊。”
“不用他撐太久。”
正說着,外頭一陣喧嘩,人群分開一條道來,三個似乎是韓家門客模樣的人物戴着一班子手下湧了進來,與之同來的還有韓甯。
“奚無惑,這三個是誰?”樂菱往人群後縮縮,卻不見了奚無惑的影子。
多出三個敵手,霍仇不得不住了手,那三個人其中一個站出來,護着氣喘籲籲的姜賓道:“霍仇,你在止戈茶舍動手,也太不把韓家放在眼裏了吧。”
“我來殺我的仇人,他在哪兒出現,我就在哪兒殺他。”他的聲音自鬥笠後傳來,低沉而緩慢,似乎一點兒也不把敵衆我寡的處境放在心上。
那人冷哼了一聲,“你說姜賓參與了霍家滅門一暗,有何證據?”
“我就是唯一的證據。”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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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自稱是霍家遺孤麽?這也不是空口白話便行的吧。”
他這話是連帶着霍仇的身份一道質疑了,霍仇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塊兒玉佩來,“我倒是有信物,只怕你們不認得。”
正在調息的姜賓瞧見那玉佩,驚得脫口而出:“是清棹少爺的玉佩。”
韓家的三人登時變了臉色,低聲提醒道:“姜賓,你可要看清楚啊。”
姜賓豈能不知道此事事關他的性命呢,他仔細辨了辨,卻還是不得不承認,那的确是霍家的祖傳玉佩,一代一代,只傳嫡子。
“清棹少爺還有個兒子?我怎麽從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霍仇緩緩收起玉佩來,“但你的死期,你可預知了,就在今日。”
這下子連韓家三人也面露難色,畢竟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就連姜賓都親口承認了,他們雖有同屬韓家的米妮,但韓家究竟不是什麽門派,他們還是江湖一介散客,這樣的私人恩怨,是不好随意插手的。
姜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指天道:“我姜賓發誓,從未害過霍家一人。”
霍仇不言不語,一步步朝他逼近。
“慢來。”
原來是一直袖手旁觀的韓甯站了出來,只見她笑盈盈地拱拱手,道:“霍公子,姜賓同霍家有舊卻不知道您的存在,恕我多嘴問一句,你小時候,應該不是住在霍家本宅吧?”
霍仇不語,卻有默認的意思,衆人心中,登時便有了許多母親身份卑微,故有子亦不入霍門的猜想,當然,沒有人嫌命長地說出來,韓甯沉吟一下,“這麽說,霍家滅門的時候,你也是不在場的咯?”
霍仇低低笑了一下,“韓小姐是想說我受了旁人蒙騙,錯殺無辜對嗎?”
“我沒有這麽說哦,只是不知道那位告訴你仇人身份的人是誰,又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呢?”
她問的的确是衆人心中疑惑,霍仇依然淡淡的,似是早有應對:“那個告訴我的人也是兇手之一,他向我忏悔後已經自盡了,我答應過他,不叫他身敗名裂。”
“又是死無對證?”
“我已經說了,我就是唯一的證據。”
韓甯似乎還在想法子應對,霍仇忽而道:“韓小姐若是還有疑問,不如請你先給我一個打着霍家旗號殺這些人的理由?”
霍家已滅,于錢財無分毫好處,他要殺之人皆與霍家有舊,于人情無分毫好處,且皆有善名,于名望無分毫好處,況刀劍無眼,還有自損之憂,若非真有大仇,誰做這樣的傻事?韓甯也答不出來了。
此時,衆人信了大半,看姜賓的目光都有些變了。姜賓既能做止戈茶舍的掌櫃,自然是有些名望的,此刻被這麽多人當做沽名釣譽的兇徒惡賊看,且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孤案,怎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當即舉起刀來,怒道:“我姜賓一生行端坐正,絕不曾有負霍家。霍仇,我不知你是何處得來的謬信,如今洗脫不了,倒不如我自盡以證清白!”
韓家幾人去攔,卻已經遲了,快刀抹脖,鮮血四濺。
衆人別開了眼,有感嘆他的性子太烈的,也有私欲說他是畏罪自盡的。韓甯雖非韓家主事人,但畢竟是韓家的人當着她的面死了一個,臉色也是難看得很。
霍仇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姜賓徹底不動了,方才收起兵刃,緩緩走了出去,那肅穆又莊重的模樣,真像是一具移動的棺材,拖出沉沉的死氣。
樂菱一直尾随着他,直到無人處,他站住,并不轉身:“姑娘有何指教?”
“你真是霍家遺孤?”
“方才姑娘不是在場。”
“一個敢屠人滿門的家夥,找到了衆人連知道都不知道的霍家血脈,沒有斬草除根,而是把真相告訴了他,自己自盡了。你不覺得,這故事有些叫人難以相信麽?還有你這一身看不出路數的武功,是誰教你的?”
“我沒有什麽可同你解釋的。”霍仇的聲音清淡,“你若是願意猜,大可盡情地猜。只不過這江湖上能發生的事,恐怕超出你的想象。”
話畢,他騰身而去,與此同時,奚無惑一陣風似的從樂菱身邊掠過:“改日再向你要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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