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安神
樂菱的馬車還未回到南安城,小松山之事便已傳遍,以至于蓮心一回去便被闵姑姑召去議事,樂菱自到街上去,聽一聽風聲。
談論小松山之事的人不在少數,有懷疑韓家的,也有力保韓卓清白的,好像所有人都只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顧伯益,等着看一出複仇的好戲,卻沒有人在意那個失了父親的少年心境如何。
又許是南安之會時期将近的緣故,街面上的江湖人士越發多了起來,聽說青城派又莫名折損了兩個得意弟子,故已坐不住地提前到了這裏,他們歇腳在雲山客棧,樂菱剛走到那裏,恰見到幾個青城弟子從裏頭出來,看樣子,似乎是受了吩咐,要去買什麽東西,他們不熟悉此地,沿途還問了兩個人,終是進了一家藥鋪。
“有人病着?”樂菱回想了下,沒聽說青城有誰是病痨子,也沒聽說有何人受傷啊,她等着他們出來,進到鋪子裏,想問夥計他們抓了什麽藥,卻有一人已先她一步了,她一看,是個不認識的年輕人,一看見她,便立刻低了頭出去。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樂菱産生了一種他認得自己的感覺,便擱置了問藥,追着他出去,那人走得很急,她先走後跑,還是追不上他,不由地叫了一聲,他越叫越走幾步急轉,沒入一條小巷,再過去,便已不見人影了。
“奇怪……”她摸不着頭腦地站了一會兒,确認了自己不認得對方,只好折返回藥鋪,小夥計聽得她要問的事,禁不住笑了笑,“今兒真是奇了,一個安神的方子,四五撥人來讨。”
“四五撥人?”她走開那一小段時間,已過了那麽多人了麽?“都是誰?”
“我可不認得。”小夥計好奇地探過頭來,興致勃勃,“怎麽,有人要尋仇麽?”
“尋不尋仇的關你什麽事。”旁邊兒一個年長些的照小夥計頭上敲了一下,唯恐惹禍上身地對樂菱道:“姑娘,我們知道的就是一副方子。”
樂菱也不再為難他們,只是青城派要一副安神的藥有何用呢?
她來到雲山客棧,先問了掌櫃,掌櫃說那一行人裏是有一個精神不濟的,住店時粗粗見過一面,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只是他一住進去就再也沒有露過面,他也不知道姓甚名誰,樂菱便偷了小二哥的衣裳茶盤,敲響了那間據說住着那位精神不佳者的屋子。
“誰。”一人問。
“送茶水的。”樂菱道。
沒有進門的機會,另一人直接答道:“不用了。”
此二者皆年輕氣盛,倒像是在此守護的,樂菱只好暫且作罷,剛一轉身,便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茶水灑了他滿身,他長刀沾了水,金翅奕奕如生,樂菱心中一驚,趕忙低了頭,一邊兒道歉一邊兒給他擦拭着。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擡頭:“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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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個眉目豪烈的男子,古銅色的皮膚顯示出常年日曬風吹的生活,他盯着樂菱,低聲反問:“姑娘幹什麽?”
樂菱不認得他的人,卻認得他的刀,雁翅金刀雷巽坤便是他了,只是他常年行走在北漠,怎麽會到這兒來?難道也是來參加南安之會?恐他已識破了自己的僞裝,嘴上卻還嘴硬:“我沒幹什麽啊。”
“沒幹什麽為什麽要扮作小二模樣前來端茶送水?”
他一言點破,樂菱也無話可說,他愈加逼問:“是誰派你來的?”
手上被握得生疼,樂菱疼得吸氣,他便驟然地放松了些,樂菱見他尚有憐香惜玉之心,便裝作委屈道:“哪兒有人派我,我不過是好奇青城派帶了什麽病人。”
“哼。”他顯是不信,“有什麽可好奇的。”
“你難道沒有聽說麽?各大門派都有年輕弟子折得蹊跷,我當然好奇這裏頭一個是為什麽病了,想看看他是不是像少林淳惠一樣,犯了什麽色戒癡戒,弄得心神恍惚。”
“胡言亂語。”
“哼,我要是別有用心,哪裏能這麽容易地被你抓住,早同我的夥伴串通一氣支引開旁人了,你一個漠北俠士,不去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倒來抓我這弱女子。”她故意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幾個字說得很重,雷巽坤發問,她便道:“那兩個青城弟子去抓藥的時候,多少人都留意着,光是去藥鋪詢問的,就有四五撥人呢,你說他們,又是為了什麽?”
雷巽坤思索了一會兒,便放開了樂菱,樂菱揉着被捏疼的手腕,知道他已放松了警惕,便探問道:“雷大俠怎麽會來這裏,莫不成是陪同那裏頭的病人而來?”
“行走江湖可要不得這麽多好奇心。”雷巽坤掃了她一眼,“還不速去,是要再我拿起你麽?”
樂菱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同他的一番話倒真真提醒了樂菱,她到了僻靜處呼喚藏劍,果然便有一個影子翻身落下,“你找我?”
差點兒就忘了這個如影随形的同伴了呢,樂菱先問:“方才雷巽坤拿住我,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那為什麽不來救我?”
“雷巽坤從不傷女子。”
“你應該說是篤定我聰明機智,必能脫身才對呀。”樂菱一本正經地說過,繼而轉入正題,“我要瞧那屋裏的是誰,想請你在雲來客棧放把假火。”
“何必這麽大費周章,我替你去瞧不就是了。”
“那我去放火?”
藏劍微微笑了下,“不必。”
她旋身而去,片刻,便又回來,穩穩當當,滴水不漏,“那人形容枯槁,我認不出是誰,回去作副畫像給你看。”
“你怎麽進去的?”
“揭開瓦片,點住他們的穴,再從窗子進出就是了。”
“……”樂菱抱拳,“在下欽佩。”
“有一件事情。”藏劍的話說了一半,擡眼看她,樂菱點點頭,“講啊。”
“殷兒姑娘回來了。”
“什麽?”樂菱差點兒沒跳起來,什麽病不病人的都顧不上了,“她在哪兒?”
藏劍慢條斯理道:“你在泊花水榭時我見她在門前徘徊,便過去聽了一下,她似乎聽信了什麽謠言,以為你在小松山受了傷……”
“然後呢?”
“後來确定了你沒事,便又走了。”
“你怎麽不告訴我或是帶她來見我!”
片刻的沉默,藏劍盯住她的眼睛,“她留下,做什麽?”
樂菱答不出來。留下來陪她玩麽?她又不是玩偶。留下來與她并肩作戰麽,她又不是護衛。她是一個自由自在的賣藝人,本該就是要漂泊四方居無定所的,沒有什麽人應該為着你的喜惡來去,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況且她所涉的事愈發複雜,往外推人還來不及,又怎可将他們牽連在內?一直以來不願将自己的事說給他們聽,不就是為的如此麽?
情緒還是一下子低落了下來,藏劍微微低了頭,回到了自己該處的位置。
小巷裏孤單身影,青苔蔓延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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