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韓凜
是日,泊花水榭外之戰的消息悄無聲息地傳了開去,韓家、青城、還有薄媚仙子,人們暗自疑惑,這三方是如何攪在一起的呢?
沒有人知道。
泊花水榭裏,韓卓高坐主位,面色不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紫檀木的桌面,咄咄的聲音在死一樣的寂靜裏生硬突兀,寥寥幾個候立的手下也是大氣也不敢喘,也難怪,他費了那麽大的勁要捉樂菱,結果不僅失敗了,還同青城撕破了臉皮,是該他不快。
韓卓一直都沒有說話,蓮心便一直默然立着,等着他發落。
過了許久,他立起身來,繞着蓮心徐徐地踱了一圈,然後停步,“霍姑娘似是瘦了。”
這句話,若是換個人來說,蓮心恐怕會有些觸動,但于他,是絕無可能了,視線從他身上掃過,片刻也不停留,韓卓微微嘆道:“其實今日之局面也非我所願,若是樂菱能乖乖交出魇魂心法,我如何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呢?”
蓮心聽了,不免覺得有點好笑,難不成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期望着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不成?韓卓自顧自坐回到座上,“再過五天便是南安之會,若是那時我還未得到心法,便不得不将仙子身份道出了。”
他停了停,似乎在等蓮心開口,但始終也沒有等到,只好揮了揮手,吩咐下人送她回去。
“且慢。”蓮心喝止了下人,“韓公子,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可是對韓小姐施了那秘術嗎?” 韓卓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答,馬車上韓甯失魂落魄,蓮心早已料到,此時只不過是确認罷了,道一句:“你明知道此術有損心神。”
韓卓面不改色:“霍姑娘該明辨,是誰背叛誰在先。”
圈套是他下的,魇魂術也是他施的,但他自問不是沒有給過韓甯機會,甚至在他們行動前一晚,他還特意與之偶遇,叮囑她不要出去亂跑,可韓甯到底還是摻和了進來。蓮心的注視下凝眸不動,半響,蓮心道:“韓小姐仍是你姐姐。”
他怎的不念她是她姐姐?若他再狠心一點,韓甯現在何止是中了魇魂術渾渾噩噩這麽簡單,韓卓哼了一聲,“這一點用不着仙子提醒。”
蓮心被帶了下去,韓卓在堂中枯立片刻,吩咐備車回府。
韓甯被關在自己的屋子裏,看門的是家裏待了多年的總管,“甯姐怎麽樣?”
管家道:“仍是送回來時的模樣。”送回來時的模樣,便仍是失魂落魄凡事不知了,韓卓點了點頭,轉身欲走,總管猶豫了一下,“少爺,您不先讓小姐醒來嗎?”
韓卓看了他一眼,“你只需照顧好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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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總管恭恭敬敬地應,不敢再多嘴。
韓卓不疾不徐地走向自己的書房,腦袋裏卻在急速地運轉着,到了書房,他下令下人守在門外誰也不得入內,這才步入書房,緊接着,打開了書房的暗門。
機關之後別有洞天,一間空空蕩蕩的密室露了出來,韓卓凝眸望着徐徐打開的密道,臉上的神色一點點複雜,但當那密室的門完全打開時,他的臉色卻只剩下如常的平靜。
快步入內,盡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長久凝滞的空氣還是讓他呼吸一滞,但他不敢抱怨,甚至不敢皺一皺眉頭,到了最內室處,便直直地跪了下來,“父親。”
一開始是沉寂的,向來如此,過了許久許久,那黑暗之中方發出一聲突兀的咳,緊接着是劇烈的一陣,仿佛要将肺咳出來一般,半響之後,黑暗中之人粗粝的呼吸才逐漸平複下來,在一陣渾噩的悉索中,有個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遲緩地響起:“卓兒?”
“是我。”
那人的聲音有一點顫抖,卻比往日和藹許多:“你将心法帶來了?”
韓卓頓了頓,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沒有”二字,黑暗裏頓時被抽空了聲息一般,只剩下韓卓自己的心跳。
“為什麽沒有帶來!”如同一頭兇獸冉冉起身,韓卓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短促,“行動失敗了。”
他盼着父親問一問是怎麽了,那麽他便告訴他,“是霍仇突然介入,挾持了孩兒,給了他們可乘之機。”然而他沒有,只聽見他狂躁地在黑暗中走來走去,将觸手可及的一切毀得粉碎,“找!給我找回來!”
韓卓感覺到他越走越快,呼吸之聲也越來越亂,忍不住道:“父親……”韓凜暴怒地吼了起來:“還不快滾!”
他這一聲是帶了內力的,韓卓渾身一顫,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來,默默地咽下了所有的話,緩緩地立起來:“是……”
“心法,心法……”黑暗之中,只聽這如癡如醉地喃喃。
退出暗室的剎那,韓卓扶住了一旁的書櫃,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調理好被打亂的內息,而背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
江湖大鱷,韓家家主,卻是個自囚于暗室的瘋子而已。
而自己,作為他的兒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該死的心法……韓卓自嘲地笑了笑,緩緩直起身來,換上了一如往常的平淡神色,既然父親在乎的只有心法,那麽霍仇的威脅,亦不必告訴他了。
他打開門,向屬下頒下一連串的命令。
既然不能在今日抓住樂菱,那麽五日之後的南安之會便是最佳時機了。哪怕,有些冒險。
這個時候,卻有一個人躊躇着迎了過來,韓卓一眼便認出那大肚子來,笑道:“扈先生啊。”他示意旁人退下,親切道:“有什麽事嗎?”
“韓少爺,我聽說您今兒出去啦。”扈大宰也是直,不等人走遠便迫不及待地發問。
“是啊。”韓卓淡笑着等着他說下去。
“聽說,是和薄媚仙子有關的?”
“嗯。”韓卓點點頭,扈大宰對霍蓮心的仰慕他是知道的,輕描淡寫道:“有一幫歹人要對仙子不利,我便盡了盡舉手之勞。”
“是這樣啊。”扈大宰一直游移的表情篤定起來,中氣也足了,“我就說嘛,外頭那個閑言碎語,沒一個可信的。是誰敢對仙子不利?您告訴我,我宰了他去。”
“多謝扈先生關心,已經處理完了。”見扈大宰面有遺憾之色,他補充道:“不過您的好意,我會轉告霍仙子的。”
“不用不用。”扈大宰一邊推辭着,一邊笑得眼睛都沒了,“有陣子沒聽到仙子的表演了,知道她安然無恙就好。”
他心滿意足地拱拱手,韓卓突然道:“您可想去見見她嗎?”
扈大宰一下子漲紅了老臉,沒聽清似的追問:“您說什麽?”
韓卓含笑道:“您可想去見見霍姑娘?”
扈大宰張大了口,似是在猶豫,半響,方連連擺手,“我确是想見霍仙子,但這樣專程拜訪……我一個粗人,別在仙子面前失了禮,罷了罷了。”他一邊辭謝,一邊逃也似的離去,韓卓默立片刻,召過了一個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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