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黑夜總是過得慢些。縱使有熏香來靜心,陸扶桑依舊覺得心神不寧。

批着春盈搬來的折子,偶爾端詳榻上人發白的臉。陸扶桑想不透自己為何會突然決定要守在扶風的榻前。明明派個宮人候着便是了。

亦如前兩日,聞醫女道綏王有短命之象後,派個宮人瞧瞧便是,她卻又執意要親自去綏王府。

即便待扶風睜眼後,她還是決定依着原計劃除去扶風。

她可以照顧受苦的扶風,卻瞧不慣扶風過得好。視線劃過陸扶風露在錦被外的玉臂,陸扶桑不禁合上戶部尚書遞上來的折子,把朱筆擱回筆架,起身朝着床榻近了幾步。

她和扶風是怎麽到這麽個勢不兩立的地步?陸扶桑一手拉着被角,一手握住陸扶風的手臂。

許是自己為帝,她為綏王,地位使然吧。

緊閉的雙眸,慘白的面色……陸扶桑拉被子的手久久沒有收回。

她心裏有個念頭不停閃現——若是扶風一直就這麽躺着,該多好!

陸扶桑凝視着躺在錦被中的陸扶風,鬼使神差地把被角拉過陸扶風的頭頂。就這麽壓下去,她陸扶風就從綏王化成一堆黃土了吧?

可用被子捂死人似乎不容易。

陸扶桑顫抖着把被角往陸扶風肩側壓好,戰戰兢兢地坐回到案側,繼續看戶部彈劾綏王的折子。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綏王驕奢,吞十郡之饷,空三地之丁,實屬皇族之衰……”

陸扶桑揉揉眉心,視線在‘十郡之饷,三地之丁’逡巡。

心知這‘吞’與‘空’與綏王驕奢無關——征兵打仗無非是銷金死人,可這無疑是個打擊綏王的好由頭。

陸扶桑思索着,提筆在‘天無二日’四字旁劃着紅圈。她還不容易壓下去的殺意又起了。

猶豫不決地起身,顫顫巍巍地伸手,陸扶桑放任着自己的殺意慢慢在陸扶風汗涔涔的脖頸上滑動。

跳動的脈搏告訴着她,她的皇妹正沉沉的睡着。

而她,只要微微地緊一下手,纏繞了她多年的夢魇便就此離去。

要做麽?

想着剛剛戶部尚書折上的‘國無二主’,陸扶桑忍住着心頭的顫栗,慢慢收緊自己的雙手。

……

“聖上!禦膳房送夜宵來了,是您最愛的銀耳蓮子羹!”當着陸扶桑定下殺心的剎那,忽有宮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陸扶桑皺眉把視線挪到自己的身後,“春盈?”

“聖上!您!”春盈笑盈盈的臉因看見君王落在陸扶風脖子上的手而僵住,“聖上,您……”

“……”陸扶桑對着春盈的眼睛,陷入了長期的緘默。而跟着春盈的宮人已是吓得跪到了地上,不敢動作。

“聖上先飲羹湯吧,涼了便不好了。”春盈迎着女皇攜着暗芒的視線,穩穩地從宮人舉過頭頂的貢盤中取出碗勺。

陸扶桑看着春盈遞到眼底的粥,手慢慢又緊了幾分。

而此刻榻上的陸扶風卻也随着陸扶桑加重的手勁咳嗽了幾聲,“咳咳……咳……”

“聖上,用膳吧!”春盈把視線落到綏王的脖頸上。

脖頸上挪動的玉指像一根繩索在慢慢收緊。

“聖上——”春盈端碗的手抖了抖,心道綏王此番定是兇多吉少,“昨日清晨,綏王留書時,笑得可開心了……”

“嗯……”看着春盈低下的腦袋,想想那張字條上的十四個字……陸扶桑沉了一口氣,慢慢的把手松開,“春盈,粥。”

“是。聖上……”聽着女皇松了口,春盈随即慢慢的起身,鎮定的把湯碗朝着陸扶桑手中遞。可沒等她手中的粥碗落到女皇手上,她耳邊傳了一聲低喃,“皇……皇……姐,你……你又要被打手心了?”

打手心?陸扶桑看着春盈手中的碗,手下的力度頓時加大!當年若不是衆皇夫欺她出身低微,不願賜她侍讀,何至于一屆皇女親身受刑?

陸扶桑感受着手下越來越快的脈動,心頭閃過一絲快意!

“聖上!”看着女皇突然發起的動作,春盈驚愕在原地。

“寡人今日定要了卻這個麻煩!”陸扶桑狠狠地收緊手,眸中盡是狠色!

誰料正當陸扶桑使盡了氣力要置陸扶風死地之時,陸扶風的眼睛忽地睜開,一眼的麻木。

陸扶桑驚詫于陸扶風眸中的血色,而陸扶風卻是狠狠地将陸扶桑的脖頸捏在了手上,并坐了起來。

“你不是我的對手!皇姐!”陸扶風唇角的嗜血讓陸扶桑暗暗心驚。

“皇……皇妹……你先……”陸扶桑一面沖春盈使眼色,一面松開陸扶風的脖頸轉而握住陸扶風的手腕,“咳咳咳……”

“松開?”陸扶風的眼睛閃過迷茫。

“綏王殿下,您快松手!您吓着聖上了!”春盈看着陸扶風的眼睛知曉她尚在夢中。

“嗯?”陸扶桑的咳嗽伴着春盈的呼喊讓陸扶風的腦子清晰了幾分,“皇姐?”

陸扶風凝視着在自己手下雙頰通紅的陸扶桑,臉忽地一白,手也随即松開,“皇姐,扶風怎會在此處?”

“回綏王殿下,昨日您因疾暈于宮牆外,聖上聞言,特派宮人迎您入宮中。”春盈勉強沖着陸扶風擠出一絲笑意,又急急忙忙地命一旁的宮人把陸扶桑扶着坐正,女皇不似綏王,是練武的出身。

“皇姐……這……”看着被自己掐得喘不過氣的女皇,陸扶風的面上劃過愧色。雖然告別了ai,即告別了不能傷害低端生命體,但陸扶桑這個人于她而言,是特殊的,是刻在基因中銘記的。

“無礙……無……礙”陸扶桑閉着眸子,掩去眸中的複雜,順帶着有氣無力地沖着陸扶風擺擺手,“寡人知道皇妹一人獨眠久了,機警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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