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好奇心與戒備心
“好巧呀。”
容辛正在盯着黃焖雞裏的土豆發呆,忽的聽到頭頂上一聲輕笑,裴焰高高大大地端着粥站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陽光:“怎麽不吃,給土豆相面算命呢?”
自從上次見裴焰已經過去快一周了,容辛本以為上次的冷言相對之後他們就再不會有交集,沒想到又能在食堂碰見,看裴焰這樣子竟然是專門過來和他搭話的。
陰魂不散的。
“這兒有人了。”容辛用下巴點了點自己對面的座位,那意思是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那敢情好,我正好不想坐你對面。” 裴焰笑眯眯地單手端着盤子坐了下來,“我坐你右邊。”
容辛:“……”有種想把碗裏的黃焖雞扣到他腦袋上的沖動。
“怎麽這麽晚才來吃飯?”裴焰問,轉頭看了看四周,“整個食堂好像就剩咱倆了。”
“你不也是這麽晚才來。”容辛忽略了裴焰刻意加重的最後三個字,低頭又用勺子舀起一汪雞汁淋到米飯上。
碗裏的黃焖雞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油綠油綠的油麥菜上飄着一層金色的淡油,土豆炖的酥爛,看得人食欲大開。然而容辛卻一直在重複着給米飯淋雞湯的動作,絲毫沒有要吃的意思。
胃裏絲絲縷縷的悶痛着,自從那天着涼之後,這脆弱的胃一直沒好利索。
裴焰的視線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笑了笑:“學生會有工作沒做完,我不得恪盡職守嗎。”他看似無意的對容辛面前的黃焖雞揚了揚下巴,“怎麽不吃?”
黃焖雞買來到現在半小時了,湯都涼了,然而容辛上腹深處一直緊縮着難受,摸起來像個硬疙瘩,他餓的胃都空了,卻根本什麽也吃不下去。然而不吃的後果更嚴重,胃酸能折騰得他一下午都生不如死,于是就這麽耗着,邊耗邊發呆。
“太燙。”容辛不想在裴焰面前表現出什麽,拿起勺子舀起來一勺放到嘴邊吹了吹。
裴焰不再多說,輕輕一笑低頭吃了起來。
容辛看似一直在動勺子,可實際上碗裏的飯菜卻始終一點沒動,勺子裏的飯菜舀起來又落下。
裴焰用餘光看在眼裏,心裏微微一沉,看樣子真的如他所料,容辛可能是身體不舒服。他沒點破,低頭吃的呼呼的,不一會兒一碗飯就見了底,意猶未盡的用紙巾擦了擦嘴,感嘆道:“真香!”
容辛哀怨的瞪了他一眼,深刻懷疑他就是故意來刺激自己的。
裴焰放下紙巾,指了指容辛碗裏基本沒怎麽動的飯菜:“是不是沒胃口?要不要我去幫你買點粥?”
容辛的動作微微一頓。
裴焰是看出來自己不舒服了嗎。
容辛覺得自己和裴焰根本不熟,頂多就是幾次同桌之誼,不久前裴焰還被他一句學渣怼得生氣了,現在卻主動要幫他買粥。
“不用。”容辛不習慣這種無端的關懷,語氣疏離而冷淡,“你吃完了吧。”
裴焰笑着靠在椅背上雙臂抱在胸前:“這麽急着趕我走啊。”
“裴焰。”容辛胃疼的越來越厲害,臉色也随之冷了下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圍的氣壓仿佛驟降,容辛就是有這麽一種氣場,他冷的時候似乎能把四周的空氣都凝固成冰。
裴焰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容辛逐漸攥緊勺子的手,這種肢體動作所表達出的敵意太強烈了。容辛就像是一只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貓,時刻對周圍的環境保持着最大的不信任,鋒利的爪子蓄勢待發,随時準備炸毛。
若非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正常人是不會對別人善意的關懷作出這麽反常的反應的。
他究竟經歷過什麽?
“這麽緊張幹什麽,搞得我好像要對你圖謀不軌似的。”裴焰笑着略微往右移了移,看似無意的給容辛留出足夠的安全空間,“你放心,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容辛沒有半秒停頓地拒絕:“我不需要朋友。”
“你知道老曾這門課要組隊了嗎?”裴焰忽然轉移了話題,“看你上節課沒來,我猜你應該不知道。”
容辛經常翹課,裴焰一開始還一度以為容辛是嫌他煩故意躲他,後來才發現容辛只挑那些有意思的課上,在意識到某門課很水之後一概不去,只在點名的時候露個面,有的時候課程內容太簡單了他也不去,大部分時間處于一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态。
容辛一愣,沒有說話。
“我上節課也沒去,”裴焰向後一靠,手肘搭在了椅背上。這是一個很休閑的姿勢,在無形中給人一種沒有敵意心理暗示,“去跑外聯去了,還是我舍友告訴我的。說是接下來有案例分析,需要兩人一組合作。”
“所以呢。”容辛神色冷淡,緊握的勺子微微放松了一些。
裴焰聳肩:“別人都組完隊了,全班就剩咱們兩個孤家寡人,就自動成一組了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名單都定了,改不了了。老曾這節課難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後咱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我不得提前來套套近乎嗎。”
容辛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分析他的意圖。
裴焰嘴角一勾,露出純天然無公害的招牌笑容。
他的五官是很男人的長相,笑起來的時候七分陽光三分痞氣,外套幹幹淨淨的挽在緊實健壯的小臂上,一看就是長期鍛煉的身體,給人一種雄性特有的強健有力的感覺,論誰看了都會心生好感。
然而容辛盯了他兩秒,心裏給出評價——長得像個二哈。
裴焰勾起嘴角的一瞬間,他立刻就想到了二哈邪魅一笑的表情包。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定是親兄弟。
這種自帶發光屬性的小太陽本身沒什麽危險性,就是有點煩。
容辛給裴焰的危險評級連降兩級,直接到了及格線以下,屬于毫無威脅的那類,跟路邊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一個等級,然後低下頭用勺子攪合碗裏的黃焖雞去了。
裴焰松了口氣。他剛才說的話是編的,老曾的課下周才截止組隊,現在基本上沒人報名,根本沒有只剩他們兩人這麽一說。
裴焰其實也沒有想明白自己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什麽,按理來說他每天忙的不可開交,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和法學院最大的一座冰山鬥智鬥勇,但是他看着容辛冷漠蒼白的側臉,那看似冷硬不可融化的冰冷下,似乎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尚未被發掘,讓他的心蠢蠢欲動。
裴焰忽的有點想笑,他承認自己想和容辛交朋友的另一個原因是容辛對他太冷淡了,他從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亮點,很少有人會對他沒有一點興趣,甚至嗤之以鼻。
容辛對他越冷淡裴焰的好勝心就越強,他偏偏要看看這個小冰山能冷到什麽程度,他不信自己暖不化他。
不過容辛比他想象的還要難接觸,如果不是老媽徐曉燕平日裏潛移默化的心理學常識熏陶,以容辛這麽強的戒備心,他幾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一上來就觸碰到他敏感的底線,從此喪失和他繼續接觸的機會。
但是現在看來,第一道關卡已經順利通過了。裴焰有點開心,起碼容辛對于組隊這件事沒有反對。
成就感油然而生,裴焰忽然想到:“會不會也有幾分我長得帥的緣故?”
絕對有!
裴焰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頓時信心大漲,覺得暖化小冰山指日可待。
容辛不知道裴焰豐富的內心活動。他輕輕地抽了一口氣,蹙起了眉,胃裏疼得越來越厲害,針紮似的刺痛已經不是可以忽略的程度了,平日裏能讓他食指大動的黃焖雞,現在聞起來只讓他的胃越發劇烈的翻滾難受。
裴焰立刻回過神來,一句擔憂正要說出口,臨到嘴邊卻又忽然換了個調子,以自認為足以迷倒衆生的磁性男低音說了出來:“是哪裏不舒服嗎,你臉色好白。”
容辛剛舀起來的一口湯飯“啪”地掉回了碗裏,雞皮疙瘩瞬間起了滿身,本來就在和反胃感做激烈的心理鬥争,現在又要吐出來了。
“被你惡心的。”容辛咬牙切齒,直想把勺子怼進裴焰的腦殼裏。
口是心非。裴焰又心疼又寵溺的指了指自己的紫菜蛋花碗,繼續散發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涼了,要不要喝我的湯?”
容辛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轉身就走。
裴焰下意識擡手一拽:“等等!”
“啪”,他精準的抓住了容辛的左手腕。
一瞬間,容辛愣住了,裴焰也愣住了。
掌心裏傳來容辛皮膚光滑細膩的觸感,那清瘦的腕骨硌在他的掌根,小臂卻不像想象中一樣病弱無力,仿佛內裏有種非常緊繃的韌性似的,就像是抻緊的弓弦,幾乎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
裴焰只覺得一股酥麻從指間蹿了上來,直沖心口,在他鋼鐵直男的心尖上微微顫動了一下。
容辛的瞳孔驟然緊縮,幾乎瞬間條件反射,右手狠狠按向裴焰手臂的內側大穴。
此時如果有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這動作又多狠,這一下子要是按實了能讓裴焰的半條胳膊瞬間麻木,而且至少疼一天才能緩過來。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容辛的胃裏忽的一陣劇烈的絞痛,沒吃飯的惡果終于發作,就像是有人用鋼針猛地紮進了他的胃壁。
“唔!……”
容辛的指尖在距離裴焰手臂大穴處兩毫米的地方掠過,猛地收回去按住了上腹,面色痛苦地彎下了腰。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焰:卧槽!小帥哥碰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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