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暗夜裏黑漆漆的連殿中的輪廓也遍尋不見,風袖一揮,殿內燭火跳躍,宛如森羅禁地。

混沌中忽然有細細簌簌的聲音傳來。

淮焰裹挾着一身疲憊,興致缺缺的問道:“你怎麽來了?族中那一堆爛攤子這麽快就解決了?”

那影子的聲音聽起來比淮焰還要困乏:“承君上的大恩大德,一切如常。”

淮焰才在殿中坐穩,皺着眉頭擺了擺手:“坐吧,有事就快些說。”

對方挪了幾步,迎在燭火下,着天青色的袍子修身而立,面色蒼白瘦弱,雙瞳狹長,正是個清俊的後生。

他走路有些打擺,時常弓着身子,将手裏拎的一籃子幹果和幾壇蜜釀放在了桌上,才穩穩落座:“家中長輩特地交代,讓我帶着些薄禮些來替蛇族謝兩樁罪,其一是……望月當夜,那雙頭莽險些傷了靈姬,實在是因為現了真身性情不穩的過錯,其二是我族看管不力,一時疏忽沒有檢查地門。”

淮焰面無表情:“你知道我為什麽殺他的,根本不關你的事……”

寒玉有些為難:“他畢竟是我二叔。”

淮焰啞然,突然輕笑:“哦,明白了,你是來找我讨說法的,雖然事出有因,但我畢竟取了那巨蟒的內丹,是應該上山門賠罪的——長老們的意思是?”

寒玉羞愧的都快要把頭埋到胸口去了,下巴磕的生疼:“家父的意思是,族中也該要易主了,君上給句話會方便很多。”

淮焰鄭重的點頭:“嗯,你跟随我多年,論起修為靈力也不差你二叔多少,新任的族主由你堪任也正當合适。”

“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寒玉急得滿臉漲紅:“二叔辦壞了天境的差事,早晚要受神罰的,我也沒想到他會一時沖動去殺靈姬……這事本來就挨不着蛇族的事,我爹他……不說了……太丢人了……”

話說的七七八八,但淮焰心裏了然,那巨蟒是蛇族的異種,比尋常妖類的靈力要強勁數倍,盤踞山頭數百年又與神差交好,近幾年越發猖狂,連靈界的妖君快要不往眼裏放了,才會吃了熊心豹子膽,在萬妖殿前以下犯上的下殺手。

可惜,成王敗寇,一失足萬般皆空。

淮焰正是看出了那畜生的心思才一點情面也沒留的大開殺戒,以整頓各族的風氣,如今的蛇族的長老們倒真的是有眼色,立馬和前族主撇清關系,又大大方方的承了淮焰的恩,前來讨個乖,既表了忠心又得了好處,實在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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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平日裏神機妙算的寒玉,在這當口卻呆板的像根棒槌,根本看不出老人家的這份用意,梗着脖子一臉的不情願。

“君上要是有別的打算,就直接告訴我,我好回去跟我爹說清楚,這麽不明不白的當了族主,往後還怎麽服衆……”

淮焰搶先一步将那籃子收了回去,正色道:“族中易主的事我和令尊正好所見略同,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好好幫襯就是了——你來我這裏該不是就為了這事吧,那可真就小題大做了。”

“哦,那倒不是”寒玉立馬跟着嚴肅起來,想起了正事:“先前守在地門外的那幾個小妖,我順便也帶過來了,他們應該最了解當夜到底出了什麽事,要不要問問?”

淮焰揚了揚下巴:“嗯,叫他們進來吧。”

說罷,四五個半大的小妖怪站在殿外,顯然是剛化了人形,有些不适應,踉踉跄跄的撲趕到了殿中央站定,明顯訓練有素,整整齊齊的一排。

“屬下當時追了山上看熱鬧的小妖,什麽也沒看見。”領頭的小刺猬精顯然是看了蛇妖的前車之鑒,已經學了乖,鼻觀眼眼觀心的撬不開一句實話。

“天太黑了,什麽也沒看着。”

“我也是。”

小妖們七嘴八舌掰着瞎話,個個看起來都信誓旦旦的。

“沒看見跑來做什麽,陪我聊天來了?”淮焰陰森森的開着玩笑。

老妖怪太變态,寒玉又在一旁默不作聲,小精怪們都快吓哭了。

淮焰循循善誘的提醒道:“我是說靈姬大病初愈被你們追下山崖險些生吞,她廢成那樣是怎麽從巨蟒口中逃生的,這你們也不記得了嗎?”

“當日形式險峻,着實……沒看清楚,靈姬大人的風采也與往日大不相同,屬下們是在沒認出來,所以才不小心傷了靈姬……”

淮焰顯然對容蘇的受傷與否并不感興趣,甚至還有點不耐煩,沉着臉等着後話,旁側的蜘蛛精倒很是會察言觀色,及時扭轉話鋒:“想起來了,地門開時屬下們皆盡力抵抗,要是些鬼魅流竄倒還好說,可當時跑出來的是一只煞,甚是不同尋常,我等根本近不了身,若不是靈姬大人當場鎮住了煞神,恐怕釀成三界禍患也未可知……”

小妖們四處兼差多年,早就修得一身趨炎附勢的谄媚姿态,順杆爬能吹上天,連草稿都不打。

實際上,且不說容蘇現在何等廢柴,就算是天劫之前的她也妄想與煞神較量,除非是厭倦了妖生。

淮焰嗤之以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千真萬确啊,那煞神還對靈姬大人畢恭畢敬的……”

他面沉如水,語氣裏滲出幾分薄怒:“你看錯了”

“怎麽可……”蜘蛛精恍然大悟,夢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啊是屬下看錯了,靈界怎麽可能有煞神,我昏了頭了。”

淮焰已經不想看這群小妖怪自己搭臺唱戲了,揮了手容他們早些退下了,仁慈寬容到這個地步,讓衆妖遲遲不敢置信,他們不是兩次都差點咬死靈姬嗎?居然就這麽算了?他們将信将疑的站了一會直到妖君目光橫掃過來時,才連爬帶滾的出了萬妖殿。

等到殿內清淨後,寒玉才近前道:“按照以往的規矩,開地門時只有魑魅魍魉借着鬼月之際游蕩,地煞怎麽會跑出來,難不成真像他們說的,和靈姬有關?”

淮焰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會的,她沒那麽大本事。”

寒玉見狀沒再堅持:“那不論怎麽樣,這件事要比我們之前想的要嚴重得多,要真是煞神,那可就麻煩了。”

淮焰壓低了聲音:“地煞出走,靈界恐怕也不得安生,要早些吩咐各族做好準備,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被打個措手不及了。”

寒玉從他平平淡淡的字眼裏聽出了一陣涼意,他忽然記起來,靈界四百年前經歷的那次神罰,死傷不計其數,若是再來一回就不只是一場噩夢那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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