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嘶——”

容蘇白皙光潔的背上突兀的出現兩道醒目的疤痕,翅翼連接着皮肉貼在她身上,沾着斑斑駁駁的血色,有一種妖冶的美感。

半嫣收回銀針,輕聲道:“傷口小,很快就會愈合。”

“這東西當真會長進肉裏去嗎?”

“嗯,已經在動了。”

容蘇伸手在背上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方才還垂在兩側薄翅已經驟縮成巴掌大,随後速度降了下來,但還是感覺得到在逐漸縮小。

“現在呢?是什麽樣子。”

半嫣楞了一下,沒吭聲。

她從來沒見過那種景象,藤妖的原身顯露出了一半,白皙的皮膚漸漸撕裂開,藤蔓叢生,瘋狂的向外延伸,糾纏住蛟翅的根部後,就開始向內吞噬,好似活物一般将“獵物”吃了進去。

“沒了。”

半嫣失神道,蛟翅已經完全被消解在了她體內,唯一能證明其存在的依據,就是背上殘留下來的痕跡,剛剛愈合的皮膚透而薄,能看得見青青紫紫的紋路若隐若現。

最後翅翼完全消失了,變成指腹大小的根部結締,貼附在凸起的骨頭上,呈現出淡淡的銀白色,宛如一處不起眼的烙印。

“宮主,覺不覺得難受?”

半嫣只是個花妖,從未見識過白藤一族吞吃靈器的場面,沉浸在震驚中久久沒能平靜,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有啊,怎麽了嗎?”容蘇夠到了傷口處,摩挲了一陣,居然是平整的:“看來君上說的有道理,這寶貝當真是入肉生根,太神奇了!”

神奇的根本不是靈器本身,而是藤妖詭異又強大的消解能力,恐怕山中沒有任何一族,能夠如此簡單粗暴的“吃”掉靈器,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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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藤一族果然是天賦異禀麽?

半嫣從剛才的震驚中緩和過來,替她搭上披帛:“山中今日起了大風,屋內又幹燥,我去燒些熱水來給宮主沐浴。”

容蘇攏上衣服,扭着脖子看了一眼後背洇出一灘血漬,出了汗越發覺得粘膩。

“嗯,讓雲澤去吧。”

正說着,一個黑影風風火火的破門進來。

“嫣兒,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容蘇順手甩了片濕布,扣在他腦門上:“一天天的說了多少次都記不住,在門外喊一聲再進來,橫沖直撞的把人吓死!”

雲澤滿不在乎的一摘帕子,熱情不減:“剛才東邊電閃雷鳴的,都聽到了吧?我就飛過去看了一眼,好家夥,也不知道上邊的神差抽什麽風,把暗河上邊的林子都劈出火了……”

半嫣:“沒把你劈着?”

容蘇:“……”這姑娘也太會說話了。

“那哪能啊!我反應多快呀!”雲澤随着容蘇沒心沒肺的性子,興致不減:“嫣兒,你是不是關心我了?”

得,這一冷一熱還真是絕配!

半嫣臉一紅:“沒有。”

容蘇臉一冷:“有事就奏,無事快滾!”

“哦。”雲澤一屁股坐下,呼哧帶喘的笑笑:“東邊的大白雨一過,肯定有天虹出來,我帶嫣兒去山頭看看嘛。”

“省省吧,這天兒都喪了兩日了,你一出去就露笑臉。”容蘇扯嘴角一笑:“呵,少年,你好大的面子啊。”

雲澤斬釘截鐵道:“那是自然,今天各族要神祭,後半日肯定是個好天氣。”

“神祭?!”容蘇想起來之前在殿裏聽到的對話,白着臉道:“神祭不是取消了嗎?”

“沒有啊”雲澤急躁的解釋道:“我們鷹族還備了一副天鐵托甲送上去了呢,怎麽可能取消。”

“你有多久沒回淩風谷了?”

雲澤懵着臉:“有幾個月了,怎麽了?”

容蘇算是搞明白了,鷹族族主對雲澤完全是散養,連靈器早就被退回去了都不知道。

雲澤以為她不信,又絮絮叨叨的補充:“聽說昨日天境還特地遣了神差來,專程召各山的獸族前去商量神祭的事……”

正說着,外面響起一陣綿延的滾雷。

容蘇朝窗戶瞥了一眼,心裏無端的冒出一股隐隐的擔憂。

“帶我去天崇山。”

萬裏陰雲,雨如油潑。

玄鷹迎着疾風飛不到山巅,只得落到了山腳下休憩。

容蘇心裏急,踩着石階往上走,好不容易挨到了殿門口,雨水澆了個裏外通透。

九重天上電閃雷鳴,淩空撕裂出一道道銀蛇,這天氣真是詭異的罕見,山中才入春,平白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暴雨,擡眼看去倒不是大面積遇水,就集中在天崇山的東北方向,萬妖殿恰好被包含于其中,澆了個水汪汪一片真幹淨。

殿中留守的狼妖以手作傘擋在容蘇頭頂,隔着嘈雜的水聲,沖容蘇喊:“宮主快回綠籬吧,那裏還晴着,別迎了風。”

容蘇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的意思:“我是來見君上,他在哪?”

“君上今日閉關休息,不在殿中。”

容蘇只顧着張望,下意識猜測到:“這時節有驚雷太說不過去了,是到了哪個獸王應劫的日子嗎?”

狼妖被說的一愣,天上傳來的轟隆巨響讓他很快回了神:“不會的,各山的獸王們都自有寶貝應付天雷,前幾天君上還得過定風珠呢,哪裏會真的受皮肉之苦,宮主不用擔心這些,快下山吧。”

容蘇聽進去了,就跟着動了步子打算下山,白光明明暗暗映在臉上讓她覺得心裏慌亂個不停,天劫再重也是不能由得她幹涉的,何況自己還是個半吊子草包,電閃雷鳴漸漸抛在身後,她默默凝神屏息想要穩住心緒,等着風波過去。

可事與願違,天光突然一陣大亮,像蓄積了足夠的力量,點燃了震徹天地的一聲悶雷,東北方向腥氣彌漫空氣中仿佛看得到血色,随着應聲乍起的走獸嘶喊換來突如其來的安靜,暴雨仍再傾瀉卻已經算作收尾。

容蘇踩空了腳下的臺階,堪堪用藤棍撐住,勉強振作:“君上在哪?!我這會要見他,你們帶我去……”

那一聲嘶鳴過後,狼妖們雖還是人形但面上已經毫無活泛的氣息,像是頃刻間被抽走了魂魄,容蘇催不動他們準備自己拔足狂奔過去,跑了幾步才覺得身後異樣,再回頭看見的就是雙目幽綠的狼群了,她被拖行了十幾丈才勉強攀上了狼背,獸群黑壓壓一片像貼着地皮射出去的箭群,一路向東,奔向天崇山腳下。

暗河中裹挾着難忍的血腥氣,狼群涉水而過時容蘇突然覺得這陣氣味極其熟悉,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麽,狼妖以足發力冒着磅礴的雨水,一次次越過河中的暗礁,到了對岸沿着上□□進,周圍蔥郁的樹木顯得越來越空曠,光禿禿的枝幹上焦黑一片,好像被什麽力量憑空咬出一個豁口,地勢陡然下落他們遇上一個廣闊的深坑。

空地上皆是寸草不生的焦土,蛇妖的軀體就橫在空地中央,它噴薄着微弱的鼻息想要從深坑的側面攀爬上去,一對眼睛皆潰爛不止,鱗甲綻開血肉,已經茍延殘喘徒剩無力的掙紮,東倒西歪的朝四面撞去,将空地上原本斷口整齊的邊緣撞出一道道缺口,汩汩的血跡就是從那裏流經到暗河。

天空中密布的烏雲,唯有在這片焦土的上空集聚了耀眼的白光,照的山間如同白晝,狼群埋伏在空地外殘敗的密林中,俯瞰見深坑裏的血泊,接連發出低沉粗糙的喘息聲,獠牙森然,正是準備進攻的态勢,容蘇靜靜地伏在狼背上,能感覺到它們正在積蓄的力量。

“不能去。”她煞白着臉色,聲音在發抖:“天雷已經罰完了,你們也打算去送死嗎?”

狼群的躁動并不僅是因為巨蟒受罰,更是由于正在那血泊中站着的是一襲黑袍的淮焰,他沒有化作真身而是人形,迎着雲層間透出的一道光亮,緩緩跪拜下去。

“那些是什麽?”

“是天神。”

容蘇順着狼群的視線仰望向高處,卻連人影輪廓都遍尋不見,只有陰霾的天色和綿延的雨水是天神怒意未消的明證,直到容蘇以為處罰已經到此為止時,厚厚的雲層中突然傳來肅然的聲音:“孽畜,你可知罪?”

淮焰似乎跪成了山石,動也未動。

霎時,金光化成軟鞭抽打在他身上,帶着電光火石的雷霆之力,淮焰仍未答話,堪堪受着那一道道迎面而來的重擊,原本安靜的密林裏漸漸起了躁動,不知什麽時候空地邊已經集聚起了各種飛禽走獸,目眦欲裂,暗含殺意,步步向空地的中央緊逼。

走獸們血性剛猛,莽然沖上去的皆被金光擊的節節敗退。

“孽畜,為何不現真身?”

雲層中的聲音傳來更盛的怒意。

淮焰終于有了反應,揮袖喝止住了身後衆妖,頂着千斤雷霆站了起來,雙目泛起幽綠的光。

“天神都不大喜歡妖修成人形,尤其是受罰的時候。”狼妖伏在密林中,不等容蘇發問,就先行解釋了。

容蘇木然道:“那現在大家都在等什麽呢?”

小狼妖有些無語:“宮主不是說不要妄動……?”

容蘇騎在狼背上,雙眉一緊,棍指蒼天:“廢什麽話,現在就是妄動的時候!晚了,妖族的臉面都要丢盡了!”

狼群騰風竄了出去,容蘇奮力抱着狼脖子趕到血泊處,天光一亮,她陡然借狼背躍起,在騰空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耳邊風力如刃,整個身體在往下沉,眼看要與對方的攻勢錯開。

她心裏暗道“不好!”,奮力催動體內翻滾的靈力,背上突然傳來錐心般的刺痛感,眉頭一沉,她力喝出聲,一對血紅色的翅翼陡然張開,垂在兩側,每一處脈絡都如同浸泡滿了血液,刺目,猩紅!

蛟翅綻開的一刻逆風而上,登時似垂天密雲,遮蔽了天上的金光。

她振翅疾沖,意念瞬間凝聚攢着全身的力量揮出一棍,竟然有些勢吞山河的氣勢,風雷逼近,迫使她擦着地面退行到深坑邊緣,半截身子沒入了泥水裏,才堪堪接住淩空一鞭。

“容蘇!”

淮焰尚未來得及化形,隐忍了滿腔的怒火一分不少的收攏在了這兩個字上,喝得衆妖掩耳,唯獨身處漩渦中央的藤妖充耳不聞。

她連喘息的餘地都沒給自己留,連滾帶爬的從泥坑裏站起來,加速助跑,急剎出一道淺坑,準确無誤的跪倒在天光之下,舉手高喊:“我!是我!”

剎那間,天地唏噓。

衆妖一臉黑線,我家靈姬大人果然是個慫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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