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前路黑洞洞一片，通道又極為狹窄，她只得貼着岩壁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在這詭異的死寂氛圍中，睜着眼跟閉着眼沒什麽區別，有一種随時要昏昏沉沉睡過去的錯覺。

容蘇：“雲澤，你還在嗎？應我一聲。”

隔了一會，她頭頂上終于出現翅膀扇動的聲音，還伴随着困乏的一聲啾鳴，微弱又渺然，很快沉沒在黑暗裏。

容蘇拍了拍石壁故意制造出一點噪聲，輕聲笑道：“很快就能出去了，我都感覺到有風吹過來了。”

雲澤好似受到了鼓舞，輕快的叫了一聲，循着聲音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實際上他們順着這條通道已經走了有一陣了，就是不見出口，這條路狹長的仿佛沒有盡頭，越走越覺得心喪。而此時容蘇确實感覺到了有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只不過這陣風帶來的不是涼爽的感覺，而是熱浪，一波一波的襲來，她悶得簡直要喘不過氣來。

糟了，走了這麽久，中層的門不會真的鎖了吧？

雲澤渾身是毛要比她不耐熱的多，早就急躁的落不住腳了，容蘇耳邊全是它呼扇着翅膀四處咣咣撞大牆的聲音，同一個地方它能連着磕三次，就好像這牆最終會感動于它的智商肯跪下來服軟一樣，實在不知道這傻鳥是怎麽想的……

她一邊試探着往前走，一邊沖雲澤念叨：“你要真閑得燙腳就往前飛遠一點，去找找門，非得跟牆過不去做什麽，你是鐵打的頭麽？別飛的太猛——”

這話說得馬後炮極了，很快就又聽見清脆的“咚”一聲，不過這次雲澤沒有繼續發揮舍命精神繼續死磕，而是興奮地大叫起來，一聲比一聲激動。

容蘇立刻追了上去，邊跑邊将別在腰上的藤棍攥在手裏，當空揮舞了幾下，果然重重的抵在石門上。

“不是吧。真鎖了？！”

她心裏一慌，用力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手拂過凹凸不平的石壁面上，觸手竟然是溫熱的，順着石門邊緣一路摸到地面和石門的縫隙處。那裏恰好能容納手掌伸進去，剛越過去的瞬間就感覺到有汩汩熱流湧動出來，甚至還有些發燙，她試了一下，石門雖然推不動，但憑力氣從底下往上擡起來還是可行的……

可偏偏就在這個關鍵時候，她卻撤回了手，面色有些古怪，突然僵在那裏不動了。

雲澤叫了一聲，落在她手邊，焦急的催促，好像她要不不動手，自己就要以頭相撞給她看。

容蘇皺了皺眉眉，說道：“傻鳥，你知道那邊是什麽就要出去，萬一是個火坑也往裏跳嗎？誰愛去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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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須童之前所說的，獻都裏面都是活門活路，錯過了時間門就變了，這裏如果不是中庭門，那還能是哪裏？只能是下九門，魑魅魍魉飄來飄去的下九門，說是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說不害怕當然是假的，她那區區四百年的人生信條，總結起來就是“趨利避害”四個大字，眼下大不了在通道裏睡一宿，眼睛一閉一睜，等時辰到了自然回到住處了？

可是總歸是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良心上到底有點過不去，畢竟她現在還是有這玩意的……

“算了，來都來了。”

她将棍子別回腰上，松了松領口，透了些微弱的涼風進去。這才挽起袖子兩手重新從石縫裏伸過去，石門厚的緊，大約半掌托住，屏氣凝神的一使力，指尖立馬泛起了青白色，小臂上的青筋漸漸暴起，好像她再多撐一刻骨頭都要齊腕折斷了。

“移！”

她低喝了一聲，靈力翻動，全身的氣勁都聚在了兩臂上。

“轟隆隆”石門松動了，約莫擡起來了小臂那麽高的距離，她蹲了下來打算用肩膀撐着，剛剛挪進去，突然覺得肩上重重的往下沉，骨頭錯動的聲音，那重量險些要卸掉她半邊胳膊！

容蘇吃了痛，飛快地往後撤了一步，剛剛被擡起來一點的石門又重重砸了下去，方才透過來的那一點光亮也瞬間熄滅了。

“……”

不過這個失望的過程并沒有持續多久，石門居然自己動了！

容蘇驚異道：“時辰到了麽？”

他們一妖一鳥懷揣着萬分的期待，撲了上去想加快石門的轉動，沒承想撲了個空，底下是個碩大的深坑，灼熱的火焰亮得刺眼，一股焦燙的熱流鋪天蓋地澆了過來，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變得扭曲了，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啊——”

容蘇猝不及防大字型向下栽倒下去，幾乎要一猛子紮進坑裏，更慘的是，她剛才用脫了力氣，現在一點靈力都聚不起來！

那一刻，她連自己骨頭挫出來的飛灰味都能聞得見了——

剛才說什麽來着，傻子才上趕着往火坑裏跳呢！

呸，這開了光的嘴！

高亢的一聲鷹唳，蕩破空城。

容蘇聽見了，竟然沒心沒肺的笑了下，而後就覺得自己後背一緊，硬生生被利爪擒住了，一晃一晃的在慢慢升高，漸漸遠離了那個灼熱的深坑。

雲澤現在是只單純的鳥，比原來袖珍了很多，馱着她飛高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暫且将她就近放在最接近火坑的那一層暗門處，凹陷進去的石門只勻出一塊看看能落腳的地方，還需緊貼着石壁才能站穩。

等到她鎮定下來，慢慢探着頭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這個角度居然可以清晰的看見城中的脈絡，圍樓中由無數條阡陌縱橫的通道交錯在一起，如同高高架起的橋梁，共同維系在最底層的巨型圓壇處。

只見那圓壇中央供奉着一個碩大無比的火爐，像口鍋似的盛着滾熱的岩漿，還不斷往外冒火，一突一突永不停歇的在動。圓壇四周鑿出一圈深渠，又闊開三十六個豁口，岩漿就從豁口處留下來，幾經分叉，最終通往盤樓裏面最底下一層的暗門處。

那些暗門相互間隔，有規律的一開一合，沿路飛濺起的星星點點的流漿，撲在旁邊的石壁上“嘶啦”一聲，簡直觸目驚心，想想要是肉身碰到了，應該一眨眼就會變成飛灰了。

容蘇已經完全被眼前的場面驚呆了，半天半天才說出一句：“原來這裏就是控制暗門移動的地方，那火爐裏究竟是什麽東西，居然可以一直在沸騰……”

奈何位置有限，周圍有燥熱的異常，根本看不清火爐裏的東西，只是能感覺到那好像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推動着整個獻都的運作，不眠不休，不死不僵，就像一個被關起來的怪物——

雲澤警惕的叫了一聲，就落在容蘇的肩上僵直不動了。

上方的确是有個暗門打開了，可以聽得見石門轉動時悶悶的響聲，緊接着就看見有一個矮矮的小妖怪領頭，帶着之前從船艙裏下來的那些虛魅，順着那些奇怪八繞的窄橋上下來。

矮個的妖怪走到窄橋末尾轉折的位置就停了，站在那裏朝虛魅們指揮着方向，安排他們變成一個縱列，往中央的圓壇上走去。

容蘇看見每個虛魅手裏都推着小木車，小心翼翼的避開岩漿，在挨個往大火爐倒什麽東西，那些東西用黑布裹的嚴嚴實實，丢進鍋裏發出“噗呲”一聲，變聲黑煙瞬間就消失不見了，火勢也因此更加旺盛了。

這個過程尤其漫長，而且虛魅們過于小心翼翼，容蘇根本無從得知包裹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要是就這麽走了肯定是不甘心，她狠了狠心，咬牙催動出藤蔓順着石壁滑了下去，迅速纏住一只虛魅的腿向旁側一拉，截住了當空的包裹，沒等對方坐起來有所反應，她已經将東西拖遠了。

砸了場子自是不必說，後面的虛魅都以為圓臺上的東西有毒，連忙把那個倒地的拉起來，退回到了窄橋上，愣是不敢再往前邁一步了。

“你們做什麽，反了嗎？！”

原本隔岸觀火的矮個妖怪，暴喝一聲，眼見包裹被扯走，居然騰空躍起飛出一扇金輪飛旋了上來。

容蘇慌忙撤手，還是被砍斷了一截，焦急中只扯到包裹的一角，直接抖落開來，包裹裏的東西立刻飄了出來，是個歪七扭八的黑影子，剛竄出來就被另一扇金輪打散了，飛灰一般灑落在岩漿裏。

矮個妖怪到底是沒長翅膀飛不起來，遠遠地看了容蘇一眼，竟然沒有再出手，任由他們繞過橋梁一路往上升，順着最接近地面的那一層暗門躲了進去。

等到踏踏實實的靠到了牆上，容蘇才回過神來，唇色有些發白，說道：“剛才那些……不就是商曲街那些鬼影子嗎？怎麽在這裏！”

一時間，所有不好的猜想都快在她腦子裏炸成了煙花，盡管來之前就有所懷疑，但還是險些被獻都的表象迷惑過去，這座城跟不像她以為的那樣簡單……

“外邊嘀嘀咕咕說什麽呢，進來——”

忽遠忽近的一串笑聲，宛如在耳朵裏撓癢癢，聽着簡直撩撥的容蘇頭皮發麻，她認出了這個聲音，恍恍惚惚的推了下身後的暗門，居然很輕易地就打開了。

借着石室裏流洩出來的昏暗的光亮，她看見迎面來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勝秋——婆婆？”

容蘇怔愣了一下，有些遲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