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捉蟲）

淮焰被堵了個啞口無言，他自己說過的話現在被原樣奉還，一針見血的掐中了七寸，動都動不了。

他煩躁的偏過臉，垂目看着桌面：“不論怎樣，我不同意。”

容蘇沒吭聲，明知對方躲着自己的視線，還是死死盯着他，執拗且絲毫不退讓。

這讓夾在中間的白術，很是尴尬，左右不知道怎麽勸和，茫然無措的撓了撓快要禿了毛的腦袋，小聲道：“舍不得媳婦保不了族，怎麽如今孰重孰輕都掂量不來了……”

淮焰自然是聽到了，狠狠地剜了一眼白術。

船艙裏都快凍出冰碴子的時候，外面傳來須童的通報聲：“君上，蛇主說是有急事找您！”

淮焰幾乎是同步就站了起來，步子在容蘇近前頓了一下，卻未吐一字，徑直走出了船艙。

容蘇肩膀卸了力，薄薄的呼出一口氣，準備跟上去。

“靈姬大人留步。”

白術就落坐在原地，聲音雖輕，調子卻勾魂似的拖長很長，有些輕慢的意思。

容蘇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他是想與自己透底，不拘小節的靠坐下來，勾着唇角笑道：“怎麽？城主有什麽話不好當着君上的面，要私聊的？”

“靈姬大人與君上同床共枕那麽久了，應當是對他知根知底的，他存的什麽心思，你看不出來嗎？”白術一邊說一邊慢悠悠的給她斟酒，眼梢間流露出一絲寒涼的笑意。

容蘇指尖在杯沿上畫圈，被那句“同床共枕”說的半天沒緩過神來，慢悠悠道：“唔，什麽心思？”

白術“嘶——”了一聲，壓低了聲音：“搗毀神像是對天神大大的不敬，這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的吧。”

容蘇面無表情：“城主不妨有事直說。”

“行，那我就敞亮點。”白術冷笑了下，覺得拐彎抹角也沒什麽意思了，灌了口酒接道：“從看見他又回來獻都的時候，我就知道，四百多年了，他想要重整靈界，帶着妖族殺上天鏡的心思一刻也沒停過！跑差？抓地煞？哼，都是些騙鬼的謊話！”

Advertisement

他放在木案上的手，指尖發白，越說越激動，早已經沉浸在另一個思緒去了：“他們分明都一樣，不見血不罷休，骨頭裏就帶着腥味……“

容蘇沒有深究另外一個“他“是誰，只沾杯抿了一口酒，随口道：“如果是有另外一條路可走，誰也不想魚死網破，這點城主要比我清楚多了。”

“連你也這麽想嗎？”白術往後一靠，譏諷道：“不愧是一對，還挺像的啊，這世上的瘋子真是多得不得了啊。”

容蘇皺着眉，放下了杯子：“那城主慢慢感慨，我先走了。”

“哎，靈姬大人且慢，是我唐突了。”白術語氣正常了些，依舊斟酒：“既然你與阿焰哥是一條心，也好說，日後還幫得上大忙呢。如今闖地印的事在即，阿焰哥又不願你去，兩廂作難也不是個事，大人打算怎麽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

容蘇略有興趣：“這麽說，你有辦法。”

白術似是為難一會，說道：“我若是可以拖住阿焰哥一些時日，大人願不願意先行一步，去界碑那裏探探虛實？”

“好啊。“容蘇松快的笑笑：”可你要怎麽拖住他？“

白術語焉不詳的擺擺手：“這個就不好說了。“

空地上的篝火還在，妖族的長老們已經睡去了，火光亮得有些刺眼。

淮焰站在船下邊，沖着海邊悠揚的打了一聲呼哨，當即有個黑影子撲簌簌飛了過去，落在了他手臂上。

寒玉站在一旁問道：“君上，信上寫的什麽，雲澤一回來我就去船上通報了，是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天崇山出事了，暗河的水已經見底，我們得盡快回去。“他目光晦暗不明的落那封信上，手中竄起明焰，轉眼就将那信燒化掉了：”等不及了，今晚就走。“

寒玉驚訝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知道了，我去讓須童召集地宮裏的妖族。”

“等等——“

淮焰眯着眼睛看着地宮的入口處，忽然覺得有些異樣，那匍匐着的半圓形圍樓怎麽好像在往下沉——

還沒近前，就聽見有人高聲呼號道：“地宮塌了！“

随着這聲高喊一齊出現的，還有從地底突然蹿騰起來的火光，像一朵蓬勃的火紅色雲彩，往上肆意的蒸騰！

連帶着岸邊的幾艘船也随之一震，睡醒的沒睡醒的通通都被這陣躁動驚醒，聚集在空地上，地面劈開的裂縫，一道一道迅速向外延伸，迫使幸免遇難的妖族們紛紛退到岸邊。

這場變故簡直來去匆匆，等到所有妖族反應過來時，一切又都突然靜止了，剩下滿目瘡痍來證明方才發生過的浩劫。

那座原本壁壘森嚴的地宮已經不複當初的樣子，陷落成一個望不到底的黑洞，周遭連綿的火勢形成一道氣勢洶洶的火牆，橫在面前，裏面的出不來，外面的進不去。

容蘇跌跌撞撞的從船上撲趕下來，被寒玉一把攔住：“君上吩咐了，都呆在船上，不能進去。”

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問了句：“全塌了嗎，還剩多少沒出來？“

寒玉搖搖頭，委實不知。

“應該……都出來了吧。”白術跟在後邊，慌慌張張的指揮道：“須童，快，把艙門打開，讓所有的妖族上船。“

容蘇顧不上細究，匆匆掃了眼岸邊簇擁成一堆的妖怪虛魅，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壓着火回頭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會這樣？城中到底還剩多少妖族？！“

“我不知道啊！“白術飛快地盤算了一下，擡頭看向容蘇：”城中……剩下的，都是不願意跟着遷都的長老了，他們不走，我能怎麽辦……“

容蘇被他嘔得氣都換不上來，留下一句怒喝“這就是你想拖住他的法子？！你可真行——“就一把推開白術，立刻向船下疾奔。

“宮主，你去哪——“

寒玉只能看見個模糊的重影，反應不過來拉她，白術更是愣在原地，于是眼睜睜看着她越過衆妖，向着火海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