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天色微微亮起來,覆蓋着大片迷蒙的霧氣,但和鬼域陰森可怖的氣氛大不相同,天崇山裏一派清新氣象,帶着涼絲絲的濕氣。
雲澤繞着最高的山頭盤旋了十幾圈之後,終于見到了淮焰的影子,激動的尖唳了一聲,急沖下來,落地滾了兩滾,剛好落在他面前。
“君上!”
淮焰拖着游奕君剛進了山門,就見一個黑影飛掠過來,在空中急停,瞬間栽落在地,他略掃了一眼,還沒近前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雲澤?仙翁讓你來的?山裏現在什麽情況?”
雲澤揉了揉膝蓋站起來,說話帶喘:“暗河已經通了,有水……可是喝不着,那些天兵守着,把我們圍在殿裏……不讓出來。”
游奕君在一旁聽着,正暗自竊喜,頭頂突然炸開聲響。
“咦,這個壞老頭怎麽還活着?!君上,快讓他把那幫看門狗給撤走……”
游奕君立刻往旁側站了站,陰陽怪氣道:“他們都是武神,沒有令符,誰的話都不聽,我可沒那麽大本事。”
雲澤少年氣性,一聽火就上來了,向前竄了一步:“那我這就送你去死!”
繞是游奕君再欺軟怕硬畢竟也是天上的靈官,區區一個小妖也是并不忌憚的,并不顯弱,正面相迎:“放肆,本官面前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住手!”
淮焰冷着臉攔下他,目光掃過雲澤充血的眼睛,才緩和了語氣:“他要是現在死可就太不值了,你剛才說天兵把萬妖殿封了,那周圍應該把守的很緊,你是怎麽出來的?”
“我是從——”
雲澤梗到一半突然說不出話來,表情一臉錯愕。
“怎麽了?”
淮焰皺着眉死死盯着他,直到看見雲澤左臂上滲開的大片血跡,傷口的中間位置露出箭矢的頂端,已經紮成了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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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澤慢慢倒下時,身後披着金甲的天兵出現了,面盔裹住臉,能看到的只是他們壯碩的身影,麻木又冷漠的往前邁着步子。
游奕君抑制不住的揮手高喊:“快,殺了他們!”
箭陣應聲齊發,直沖向當在他們面前的雲澤,淮焰眼神一動,淩空一腳将游奕君踹到了天兵面前,結結實實的擋住了破風而來的兩道利刃。
“你……卑鄙……”他從牙縫裏磨出這幾個字。
天兵的箭矢都是仙家法器,游奕君足足中了兩箭,都在胸口,已經顧不上調息,生生憋出一口老血。
“這才到哪,仙君想不到的還在後面,走——”
淮焰應聲就着他的肩膀猛一提丢給雲澤,急促道:“背着擋箭,往暗河那邊跑,給他留最後一口氣就行。”
“可是我……”
雲澤艱難的往肩膀上瞥了眼,示意他自己受了重傷。
淮焰根本沒看,利落的拆了箭頭,在血噴濺出來之前飛快用布塞住,邊抹手邊道:“胳膊傷了腿不是沒事,這些法器對妖族的殺傷力不大,能撐的過去,去吧。”
雲澤臉色漸漸發白,疼得冷汗直流,反駁不出一個字來,眼睜睜看着淮焰大步流星的先行一步了。
真他娘猴子腚的過分啊……
他暗罵道,沒承想有一日竟然能在這一點上和容蘇達成共識,想到這裏,雲澤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淮焰倒也沒說錯,他如今一旦淩空注定要成為箭靶子,也只能用跑的,一路呼哧帶喘不帶停歇,耳邊寂靜的有些詭異。
直到快要到萬妖殿下時,他才發覺到兩腿發沉,已經完全脫了力,不知跑了多久,完全看不見那幫天兵的蹤跡了。
“小子……看後面……”
雲澤急剎住步子,沒想到開口的居然是背上的游奕君,他擋了不知多少箭,竟還能開口說話。
“有什麽好看的。”
游奕君虛虛笑嘆了口氣:“那你可別後悔。”
雲澤抹了一把汗,架不住好奇心,果然朝後望了一眼,先被一股灼人的熱浪撲了滿臉,再定睛時就已經眼前全黑了。
入夜。
各族全都圍聚在萬妖殿內,包括獻都的一衆妖族長老,期期艾艾的團在已經幹涸的墨池裏。
仙翁拄着紅栗木追出去接人,一面着急走,一面壓低聲音向後吩咐:“那個小花魚,快,去外面看着點,別讓那幫兔崽子發現喽!”
“回來了——”
白術一手一個将雲澤和暈過去的靈官齊齊送到了衆妖面前,活動活動了下後背,一臉的難以置信:“都不用擔心了,外面那幫天兵都不見了,我在山腳下撿到了小澤,還有……”他說着順腳踹了下紮成了刺猬的游奕仙君,啐道:“他不知道怎麽也沒死,我去的時候正看見他要跑呢,命真夠大的……”
須童一見白術皺着眉頭揉肩膀,立刻代勞,緊跟道:“老爹你這才凝出來雙翼就飛這麽遠的路,真是太危險了,下次讓小的去就好了嘛。”
仙翁半天沒問出個正經事,焦躁的跳腳,連敲帶攆的将須童掃到了一邊:“你怎麽去,跳着去還是飛着去?!就飛了巴掌大點的地方,看給的得瑟的……注意點腳下,我先帶小澤進去看傷。”
白術擺擺手:“沒事,他身上的傷都好了,那都是幹了的血跡,不信你戳他一下試試……”
仙翁聞言翻了翻雲澤的傷口處的布條,果然已經愈合結痂,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皮外傷了。
“是渡了精氣逐漸長好的,越是動用靈力愈合的越快,這該是小淮的手法,他一向這麽半吊子,不喜歡對方一下子恢複。”他說着扭頭又重新對着白術:“這幫天兵這麽快撤走有些蹊跷,你回來時有沒有發現山裏有什麽異動?”
“我也不……嗨,問問他不就清楚了嗎。”白術沒來得及看見仙翁阻攔的動勢,手已經沒輕沒重的招呼上去了,一巴掌糊的雲澤面上抽搐一陣,疼得直吸着涼氣,猛然坐起身來。
白術不以為然,還一臉驕傲:“我就說沒事吧……”
雲澤木然地瞪着他,沒有說話,反倒環視了周圍一圈,目光最後落到了游奕君身上。
“怎麽樣,這回出去看到阿焰哥沒有……是不是他救了你,還有啊,你怎麽會和天境那個狗差一起出現在山腳下?”
“見到了,就是君上讓我帶他回來的。”
“壞了,小淮還不知道在哪,可別讓他沒開口就死在這了。”仙翁聽完三兩步走到游奕君身畔,先用棍子捅了捅,才蹲下來仔細檢查,臉色越來越凝重。
“死了嗎?”
“快了。”仙翁淡淡的回了句,将游奕君刺猬似的後背轉了個方向,封住了氣穴,才湊近聽清了他最後一句話:“他是鬼域的令主……你們都被騙了……”
白術有些耳背,揚聲問道:“說什麽?大點聲啊!”
仙翁聞言臉色一沉,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加重了手裏的力道,游奕君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卡在正中央,臉憋得通紅,根本說不出話,一副随時暴屍當場的模樣。
“我聽見了……“雲澤茫然的看着他,慢慢道:“他剛說的令主是什麽意思?”“
仙翁手上動作一僵,回頭剛好對上他的視線,波瀾不驚道:“沒什麽,他說錯了。暗河已經通了,先去取水吧。”
白術一行見問不出什麽,已經動身走了,畢竟眼下保住精力活下去才是緊要的事,轉眼間殿中已經空了,雲澤猶豫了兩下也跟了出去。
等到周遭完全沒有動靜了,仙翁才慌慌張張的松手,為了防止游奕君被突然大口呼吸給嗆死,還提前給他渡了精氣,悄聲問道:“你跟着他去的鬼域?當真是親眼看他拿到了契令嘛?”
游奕君艱難的咳了幾聲,帶着喘道:“咳咳……我只是看見他手拿掌令符,天兵不敢近身,最後……”
仙翁沒搭話,示意他繼續說。
游奕君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有氣無力道:“最後都被他的元神撕碎了,當場灰飛煙滅,如果不是我攔着,那個小孩應該也會看到的……他根本不是妖族,是狼神,是鬼域的令主……”
仙翁仿佛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沒有太多的驚訝,皺着眉頭點頭:“好,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我……”
随着游奕君最後一聲哀嚎,仙翁已經替他合上了眼睛,做完這些他嘴角竟然浮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目光落在了後面一處角落。
仙翁長舒一口氣,說道:“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得到了契令,我還以為你會白跑一趟呢,在鬼域裏出不來了呢。”
內殿中逐漸走出一個完整的身影,正是淮焰。
“如你所見,一切順利。”
他全然站在了上方的洞口之下,浸在光線裏,宛如神祗般定定的立在仙翁面前,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容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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